第四十七章:舟上議事
水波隨著木漿的划動,蕩漾開來。林舒的目光盯著碧藍湖水,靜靜等待,並未開口。
等船離開了岸邊,劃到湖中心時。才抬眼看向韓洛雋,出聲問道:「有人盯著你?是誰?」
「是陛下派來的人。」韓洛雋不以為意的回答。
「皇上派來的人?他為何要派人盯著你?」林舒心裡隱隱猜測,皇上派人盯著韓洛雋一定跟她三哥所言的局勢有關。
韓洛雋沒有立馬回答林舒的問題,而是問了其他的。「這段時日,你可想起來什麼事了?」
林舒搖頭,她心裡記掛著事。看韓洛雋不答,再問道:「你先告訴我為何皇上會派人盯著你?」
「還是想不起來啊……」韓洛雋低聲呢喃,語氣裡帶著失落。
「難道皇上派人盯著你,與我從前的經歷的事有關?」林舒疑惑了。
韓洛雋搖頭,言道:「是也,然,非也。你身上有塊玉佩,是前定國公臨終前交於你的,可對?」
林舒吃驚,一臉警惕的看著韓洛雋,不說話。
韓洛雋無奈地淡笑了一下,說道:「別怕,這塊玉佩我早就見過了。還是你親自拿下來給我看的。」
「我曾經把玉佩拿給你看了?什麼時候的事?你別欺負我記憶不全,你給我說清楚!」林舒一臉不滿的瞪著韓洛雋。
那日在小香閣韓洛雋並非任何事都詳細的告訴了林舒。就拿紫玉虎符這件事來說,韓洛雋就略過了沒跟林舒提起。那時韓洛雋覺得沒必要,而如今朝中形勢變化不定,必須要跟林舒提起這事了。
看了看四周,皆是湖水,沒有靠近他們的船隻。韓洛雋才將紫玉虎符的事慢慢給林舒道來。在林舒震驚的目光中,韓洛雋突然摟住了林舒。
林舒想要掙扎,但聽了韓洛雋湊近耳邊的低語,放棄了。
韓洛雋說:「眼下大周正值多事之秋,內憂外患。所以陛下才會派人盯著我。幸好這次你是身著女裝而來,陛下只會認為我們有私情。如果不想陛下懷疑到林家與韓家在密謀什麼,你我還是裝作情人般相處吧。」
說完,見林舒安靜了下來。韓洛雋心裡滿意,從緊抱著林舒改為輕輕摟著。低頭湊到林舒耳邊,聞著林舒身上淡淡的藥香,繼續說道:「當初我十分不解你們林家為何會把虎符交給你,現在我有些明白了。」
林舒聽言更安靜了,見韓洛雋不說下去,抬頭看他,未料,兩人的紅唇都貼到了一塊。這瞬間,雙方都定格住了。
而另一頭撐船的阿強,無意識的瞥頭,發現他們家小姐跟韓世子正在親吻,頓時就愣住了。立馬將船槳放到一旁,就起身衝過去,喊道:「小姐!你還未婚,怎能跟個男子親近!」
韓洛雋從來沒有看一個人如此不爽過,用殺人的目光冷冷地盯著阿強。冷著一張臉,不說話,也不放開懷裡的林舒。
這可把林舒尷尬極了,紅著一張臉,帶著怒氣沖阿強道:「撐你的船,管什麼!」
阿強覺得十分委屈,他那麼忠心,為何小姐總是不聽他的良言呢?垂頭喪氣的回到原位,阿強繼續划船。
韓洛雋心裡有些竊喜,面上卻十分正經,好似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般,低頭問懷裡的林舒:「你方才想說什麼?」
經過剛剛的小意外,林舒現在有些不敢面對韓洛雋。低著頭,臉靠在韓洛雋的胸前,雙眸直視遠處的岸上。林舒問道:「你說想明白我祖父為何會把虎符交給我了,究竟是什麼原因?」
「此去一戰胡人,若敗,我會亡。若勝之,我亦會亡。我父王已經出事了,若是我這個易王府世子再出事,陛下就會順理成章的收回韓家所掌管的二十萬大軍。當今局勢兇險。四大手握兵權的家族,杜家被陛下掌控。手裡的五萬廂軍的兵符,遲早會落到陛下手裡。現在的陛下已經對四家掌管千軍的家族起了忌憚,要不然也不會派人盯著我。陛下要收拾四家,收回重權,那是遲早的事。」
聽著韓洛雋的話,林舒的視線早已從遠處收回。目光往上,抬頭看韓洛雋。韓洛雋的話點到這裡,此時的林舒,心裡終於明白了她三哥對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也懂了祖父為何要把虎符交到她這裡。
若是皇上下定決心要收回重權,在收拾完韓家後,林家就是第二個韓家,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以安心。所以她三哥才會告訴她那番話,讓她謹記於心。如果林家出事,她一定要先逃出去。無論皇上想如何處置林家,那也得先把虎符搜出來,拿到了虎符再收拾林家。而她三哥讓她逃出去後,就去虎頭山找個叫王塝子的人,這是林家留給林家自己的後路。
將一切都想通,林舒心裡瀰漫著恐懼。她從來不知道林家一直處於老虎口之中,立於這麼危險的位置。
感覺到林舒在害怕,韓洛雋伸手輕撫了林舒的後背。柔聲言道:「我不知道林家有沒有給你一些吩咐。但是你要記住,無論出何事,你在,林家便在!你必須活下去,林家才有希望!」
林舒頷首,此時才發現她眼前的景象朦朧了。伸手抹了一把淚,林舒說道:「我會的!我會活下去,不會讓林家出事的!」
看到林舒如此堅強,韓洛雋既是欣慰,又有些心疼起來。摟緊了林舒,韓洛雋湊到林舒耳邊。與先前保持一小段距離不同的是,韓洛雋這次是嘴直接貼到了林舒的耳垂上,聲音壓得極其的低,對林舒道:「韓家在京城私挖了兩條暗道。一條暗道的路線是從易王府開始,到城外郊處。另一條暗道的入口是在一家叫『順來客棧』的地方。若是林家出事,你發現不對勁,直接往順來客棧奔去。拿我的玉佩交給掌柜,他一看到玉佩便會全力護送你離開京城。」說此話時,韓洛雋身子跟林舒緊緊相貼。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韓洛雋往林舒的衣袖裡塞進了一塊東西。
林舒滿是震驚的聽著韓洛雋的話,濕潤的眼睛睜得老大的瞪著遠方的岸邊。有所察覺衣袖裡多了什麼。林舒偷偷摸摸地小心接過,往袖兜里塞了塞。
兩人緊緊相貼,韓洛雋能感覺到到林舒的小動作。滿意的翹起嘴角,繼續用兩人才能聽到的低聲,說道:「此去一戰,我凶多吉少。若是不能平安歸來,你拿著這塊玉佩去銅縣。我的人會一路護著你,你到了那裡直接找一個叫『吳勇』的打鐵匠。命令他,讓他帶兵攻進京城。若是京城的禁軍對抗,你便拿出林家交給你的虎符。他們見到虎符,雖然不能讓全軍都聽令於你,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將士會聽從於你。你讓人領兵打進皇宮,先解救林家。隨後,再與後宮有皇子的妃子們交談。選一位沒背景,年幼,好拿捏的皇子扶植他登基。」
雖然韓洛雋的語氣平淡,甚至還帶著些柔情,但還是讓林舒聽得心驚膽戰,身子都打起顫來。這是你不仁,別怪我不義啊!推翻了當今皇上,另立新君上位。這可不是說笑的!但若此能解救林家,林舒願意一試!
許久才找回聲音,林舒伸手,勾上韓洛雋的脖子,將唇湊到韓洛雋耳邊,也學著他的樣子,低聲問道:「你說得簡單,若是到時候你的屬下不聽我的話呢?還有,可別忘了皇上還有杜家的那五萬廂軍。以及還有個手掌五萬廂軍的莫家。到時候我領著那幾萬人,怎麼跟他們十來萬人對抗?你這不是讓我帶著人送死嘛!」
韓洛雋嗤笑,抱緊林舒,跟她咬耳朵道:「你可知我給你的是什麼玉佩?那是韓家指揮二十萬大軍的虎符!先前我父王已經領兵五萬前去戰場,我過幾日還會領兵十萬到前線去殺敵。陛下還以為韓家手裡握著的是祖宗傳下來的那二十萬大軍嗎?呵呵,真是天真。經過韓家幾代努力,早已將當年的二十萬大軍暗中壯大成了三十五萬大軍。此番,我與我父王領出去作戰的只是一些下等兵。剩下的二十萬皆是精兵良將,都藏於民間暗處。就算京城的禁軍與其他州府的廂軍聯合圍攻,也不足畏懼。螢蟲之光,怎能與日月同輝!」
發現另頭撐船的阿強朝他們的方向瞪眼過來,韓洛雋頓了頓,挑釁般的給了阿強一個欠扁的眼神,繼續跟林舒說道:「此番胡人來襲,是有備而來。他們用了一種奇怪的戰車,能從一里外,往我軍陣營投擲石塊,烽火等傷人之物。此去一戰,若是我勝了那於大周萬民是福。若是我敗之,留有二十萬精銳大軍,死守著大周的半臂江山。你且時時關注前線戰報,若是一旦敗了,胡人往京攻打而來,趁陛下沒閒心琢磨如何收回兵權之際,你讓你三哥做好迎接外敵的準備。」
林舒聽得認真,腦中忽然閃過什麼東西。猛然緊緊抓住了韓洛雋的手,有些激動的說道:「你說胡人用一種能從一里外投擲東西來的戰車對付我軍?」
韓洛雋點頭,不明白為何林舒如此激動。
林舒也不知怎麼了,心倏然跳得厲害。在林舒的記憶里,趙亞青曾經告訴過她,有那麼一種東西能從數丈外朝遠處丟擲東西。當時她不信,趙亞青還特地拿了圖紙給她看。
看出林舒的不對勁,韓洛雋關心的問道:「怎麼了?舒兒?」
「我、我好像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林舒壓抑著激動,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知道?」韓洛雋的聲音高了三分,不敢置信的看著林舒,滿是懷疑。
「對!我知道!那是投石機!趙亞青告訴過我!他還曾經給我看過他畫的稿圖,我還記得圖紙上的內容!」說完,林舒一臉興奮的看向韓洛雋。發現韓洛雋臉上沒有驚喜,反而皺起眉頭來。見此,林舒心裡好像被人潑了一盆水,澆滅了她心中的熱火。不滿的看著韓洛雋,林舒冷下臉,問道:「怎麼?你不信我的話?」
韓洛雋搖頭,一臉深沉的看著林舒,嚴肅的說道:「若是你所言如實,果真在趙亞青那裡見過那物的構圖。恐怕胡人來襲,攻我大周這件事就不簡單了。」
被韓洛雋這麼一說,林舒冷靜下來,想到什麼,驚訝的開口:「你是懷疑,胡人來襲,與趙亞青有關?趙亞青與胡人勾結上了?」林舒不敢相信,趙亞青會跟胡人勾結在一起。
韓洛雋搖頭,沉思了一下,言道:「此事不好妄下斷言。若是他真的與胡人有勾結,看來他早已有了籌謀,心計城府果真是深不可測!過會兒上岸,找地方,買些筆墨,你將所記得的構圖畫下來。我回去研究一下,或許打戰之時用得著。」
林舒點頭,握著拳頭,有些心慌。
伸手摸了一下林舒的頭,韓洛雋笑著安撫:「別怕。若是趙亞青與胡人勾結,此事比我們想像中的要簡單多了。趙亞青要的無非是那個位置,他這麼有野心的人不可能讓胡人攻打到京城來。不過……」
「不過什麼?」林舒問道。
「不過,可能京城的局勢會有大變。恐怕我一離京就會變了。趙亞青既然敢與胡人勾結,那麼他早已做好了奪位的萬全準備。恐怕杜家掌握的那五萬廂軍,控制兵將的虎符已經落到他手裡了。你回去後將今日我與你的談話,全都告訴你三哥,你三哥會知道怎麼做的。」韓洛雋此時倒是不擔心了。
「全都告訴我三哥?包括密道,還有你讓我帶兵逼宮的事?」林舒想確認清楚。
「對。全都告訴你三哥,你三哥是個精明的人,他會知道該怎麼應對。」韓洛雋在訓練場與林琦談話時,就看出林琦不是什麼等閒之輩了。
林舒點頭,告訴她三哥也好。她現在的腦子不行,林舒怕什麼時候自己又忘了一些事。若是因此誤了大事,那可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