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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其能回淮昌其實是有事要辦,他的妻子要跟他離婚。愛字閣 m.aizige.com這年頭離婚是令人難以啟齒的事,魏家剛出事那會兒他的妻子也不好提,怕外面的言論太難聽。
這幾年他的妻子和娘家人去了沿海的鶴華省經商,鶴華省有四個開放式的大港口,隨著近年來經濟迅速發展,鶴華的繁華直追作為華南經濟政治文化中心的定海省。那邊的「舶來思想」已經像野火一樣燒開,離過婚在那兒根本算不得污點,因而這兩年魏其能的妻子已經在跟他分居,準備和平離婚。
從分居開始魏其能就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他們的兒子已經上高中,魏其能和妻子已經認真地和他談過,兒子跟舅家走得近,思想上多少也受了點兒薰陶,對此表示非常理解。
妻子要了兒子的撫養權,因為她要帶著兒子都要遠遷鶴華省,所以很乾脆地把魏長冶留下來的老宅給了魏其能。
走出民政局,魏其能對為自己付出了最寶貴的青春年華的妻子說:「對不起,這些年讓你失望透頂!你是一個比我要出色得多的人,祝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魏其能的妻子看著他說:「你總是這樣。」她嘆了口氣,「你的父親死後,你就變成了這樣。其能,我是真的喜歡過意氣風發的你,但我累了,我改變不了你,所以只好改變自己的追求。」
聽到妻子從未說出口的表白,魏其能的心感受到了遲來的鈍痛。
他也喜歡意氣風發的自己,有那樣一個父親,他覺得自己怎麼也得活出個樣子來,於是整天呼朋喚友、豪情萬丈,也不管自己想做的事在別人看來是不是傻愣傻愣的,認定了的事就去做!
可惜那接踵而至的變故來得太突然,突然到讓他一蹶不振。
妻子失望、故友灰心,都是因為他沒能重新爬起來。
魏其能說:「對不起。」
離開民政局後魏其能漫無目的地在市區走了一會兒,看著兩旁蔚然成蔭的樹木,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似的。
他逃離得太久,這個城市對他而言已經太陌生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變成了只能拿底下那些人出氣的「魏閻王」,這個城市曾經給過他的勇氣、賦予過他使命感和人生理想,早就在他還沒察覺的時候就已經消耗殆盡。
魏其能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捂住自己的臉。
就這麼坐了許久,魏其能回到已經沒有人住在裡面的老宅。他拿起電話打到了關家,打算問問鄭馳樂和關靖澤這兩天就想不想去嵐山。
關家這邊的事情還沒完全解決好,無論關振遠怎麼邀請鄭存漢,這個執拗的老頭都不肯住進關家。
關振遠只好親自把他送到吳氏診所里。
吳棄疾準備開診所時把後面那個可以住人的院子也租了下來,裡頭空房挺多,院子離還栽上了藥草,也不知他是怎麼養的,放眼看去綠油油碧溜溜,要多喜人就有多喜人,感覺空氣比外頭新鮮幾分。
關振遠看過以後說道:「難怪爸他堅持要住這邊,我都想住過來了。」
吳棄疾笑著說:「這都是我徒弟在打理。」
這時童歡慶跑了過來,說:「師父!有病人!」
吳棄疾雖然挺想和關振遠打好關係,可他的本職畢竟還是醫生,捨本逐末是最要不得的事!他朝關振遠抱歉地一笑:「我出去看看,要不讓樂樂帶你去會客廳那邊喝杯茶吧。」
關振遠說:「沒問題,你忙你的。」
鄭馳樂這個小跟屁蟲頓時來了精神:「走,姐夫我去給你泡茶!」
關靖澤嗤之以鼻:「狗腿。」
鄭馳樂:「……」
鄭彤正在給鄭存漢整理住處,看到鄭存漢也想動手,連忙說:「爸你別忙活了,出去曬曬太陽吧。」
被吳棄疾留下來幫忙的童歡慶附和:「沒錯,曬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
別看童歡慶長得圓圓胖胖、活像個喜慶的彌勒佛,實際上他幹活比誰都要順溜,一雙手也非常靈巧。
他見鄭存漢不打算出去,立刻自來熟地搭話:「鄭爺爺你今年幾歲了?」
鄭存漢說:「幾歲?五十有九了。」
童歡慶說:「喲,跟我爺爺同歲!我爺爺年輕時還碰到過鬼子,嚇得他把挑著的豬都扔了,急匆匆地往家裡躲。每次他說起來我都覺得特別刺激!鄭爺爺你見過鬼子嗎?」
鄭存漢跟其他老人不一樣,他一向沉默寡言,不愛提起自己以前的事。可聽到童歡慶那咋咋呼呼的語氣,他居然開了口:「見過,當然見過,我還扛著槍跟他們打過硬仗。」
童歡慶兩眼一亮:「您能給我說說嗎!」
鄭存漢從來不覺得那時候的回憶是可以拿來當談資的東西。
在那個黑暗的時期他認識了不少人,有些懷著滿腔熱血、有些滿心驚懼、有些慨然赴死、有些力求自保……無論心裡有著怎麼樣的掙扎或者決心,最後的結局都是客死他鄉,連屍骨都不知道埋葬在哪裡。
鄭存漢那時出了名的狠,如果要為了全局放棄營救一部分戰友他根本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甚至就連親手斃掉自己人他都不會覺得為難。
結果有一回他把自己的摯友扔在敵軍包圍圈裡,結果對方殺出重圍、立下大功,從此他在轄下的部隊裡威信盡失,走路時都會被指點著議論。
鄭存漢在戰後獨自回了老家,他跟家裡的關係又不好,就帶著女兒獨居一處。他的脾氣在戰爭里變得很暴躁,連乖巧懂事的女兒都免不了他的怒罵,要不是他還能克制自己,恐怕會演變成家庭暴力。
得知鄭彤懷孕的時候,他真有種親手把那個父不詳的孩子弄掉,可看到鄭彤淚流滿面哀求自己的時候,鄭存漢又狠不下心來。
鄭存漢答應讓鄭彤把孩子生下來,但當場就要鄭彤立誓生下孩子後永遠不認他,然後著手給這個孩子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
鄭馳樂出生以後鄭存漢也沒阻止鄭彤親自帶他,直到他聽到鄭彤抱著鄭馳樂說「我就是你媽媽」的時候才勃然大怒,本來就比別人暴躁的脾氣一下子被引爆了。自那以後他就沒給過鄭馳樂好臉色,只要鄭馳樂一犯錯他就罵得鄭馳樂狗血淋頭,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自己拿起拐杖準備狠狠打自己的親外孫一頓——內心深處還有個聲音在叫囂著「打死他!打死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不對勁。
鄭存漢聽說過一些相關的事例,大都是扛過槍、殺過人的老兵很難跟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脾氣暴戾,一言不合就打人——甚至把人打死的情況。
鄭存漢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正與事例里的那些人相符時,出了一身冷汗,連夜回到鄭家村讓自己的弟弟幫忙照看鄭馳樂。
他也知道自己和家裡向來不和,鄭馳樂呆在那兒肯定不受待見,可那也總比跟自己住在一起要好得多。
想到那些慘傷往事,鄭存漢搖搖頭說:「那又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童歡慶說:「這樣啊,太可惜了!我爺爺可喜歡說這些事哪!我爸說他是從小聽著長大的,我媽過來時他又被迫跟著聽一遍,等我出生他又得聽第三遍,哈哈,不過爺爺說起來的時候可高興了,手舞足蹈的,看著就開心。」
鄭存漢聽著童歡慶在耳邊聒噪,又想到了自己的外孫。
只有美滿的家庭才能養出童歡慶這種心性的孩子吧?他的老戰友來信時說他外孫是個很有出息的孩子,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完全沒問題,而且又聰明又好學,老師們都對他讚不絕口,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有點不愛搭理同齡人。
鄭存漢不用想都知道被送走這件事傷著了這個外孫,要不然這個外孫也不會一改以前的樂觀開朗,完全不跟其他人往來。
後來信里說鄭馳樂慢慢開始交朋友,雖然不多,但總歸是有了。鄭存漢放下心來,對老戰友再三感謝。
在聽到鄭馳樂說「我已經想明白了」的時候,鄭存漢又是自豪又是心酸:自豪的是他這個外孫比誰都懂事;心酸的是他這個外孫太懂事了,硬是咬牙吞下了所有委屈。
鄭存漢看著童歡慶和鄭彤不停忙活,拄著拐杖一個人走到外面看著院子裡的藥圃,一口鬱氣橫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只能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這個老傢伙真是兒女的負累,早點兒入土也沒什麼不好。
而這時會客廳里的關振遠接到了張嫂轉過來的電話:「魏老弟,有什麼好事兒?」
魏其能說:「我這兩天準備回嵐山了,要不要把你家那兩個小的一起載去?」
關振遠笑應:「那敢情好,幫我省了兩張車票錢。先說了啊,這錢我可不會還你,下回你再來我們家吃頓便飯抵債好了。」
魏其能感受到關振遠話里的親厚,心裡很感動。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當年他還是魏書記的兒子時對他釋放善意的人數都數不清,可他已經落魄到今天這種地步,這種善意卻是異常難得。
魏其能決定投桃報李,好好照看好鄭馳樂和關靖澤。
他笑著說:「嫂子的手藝那麼好,我早就想著要多蹭幾次飯了,下回你可別怪我不請自來。」
關振遠說:「隨時歡迎!」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