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言 第十九章 開端

    烏梅聽得這一句慢著，疑惑地站定了，往顧老夫人望去。

    顧老夫人再清咳一聲，道：「徐嬤嬤，這大年節的，正是忙的時候，你一個人管著這些事，怕是不好管吧？」

    徐嬤嬤微微一笑，回道：「正是！老太君也是這個意思，說要跟您借了鄭嬤嬤，一起管事呢！」

    「鄭嬤嬤……管著我的田莊和鋪子，一時抽不出空來。我看，烏梅就不錯！讓烏梅跟著你吧。」顧老夫人一錘定音。

    不要經驗老道的鄭嬤嬤，反而叫了個小丫頭？！老夫人的這一手怕是……呵！

    徐嬤嬤心底哂笑，嘴裡恭敬答道：「好！就聽老夫人的安排！」

    這一下，真是讓烏梅喜不自勝，當即跪下來磕頭：「謝老夫人！」

    顧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午膳過後，烏梅重新梳洗打扮，把入冬時顧老夫人賞下來的，松花綠織錦鑲毛領小襖穿在了身上。

    這件還是顧老夫人二十年前做的衣裳，烏梅這個年紀穿著實是有些不大合適，可是烏梅卻愛它的富貴氣息。

    織錦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不過，等做了姨娘之後……嘻嘻！

    烏梅甜蜜地想著，又把顧老夫人去年賞的一套足金頭面，一一佩戴起來。

    妝扮完成，烏梅滿意地在銅鏡前照了又照。

    「哎呀！這是哪家的太太呀！我怎麼看著好眼熟呢！」

    烏梅對著銅鏡，捏著腔調來了這一句，說完又羞得捂住了臉。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輕巧地走到門口，聽得這一句，嚇得捂住了嘴，左右看了一遍，沒見著有人在外走動，又躡手躡腳地往回邁了幾步，然後加重了腳步聲，蹬蹬蹬地走到烏梅房前。

    烏梅聽到腳步聲，連忙收起了銅鏡，正了神色，起身拉開了房門。

    小丫鬟正抬頭做了個準備敲門的姿勢，看見烏梅，立馬甜甜地笑道：「烏梅姐姐！徐嬤嬤讓我來叫您的！」

    烏梅翹著下巴嗯了一聲，然後回身鎖上門，跟著小丫鬟到了回事廳。

    徐嬤嬤正坐在下首左側第一把圈椅上等著她，其餘的管事嬤嬤或坐或站地圍著，小唐氏倒是沒有出現。

    看到烏梅進來，回事廳里的人俱都抬起眼睛，直直地朝她看過來。

    被這麼多雙眼睛同時盯著，烏梅心裡止不住地發憷，扯了個僵硬的笑容說道：「徐嬤嬤，真是對不住，我來晚了！」

    一旁坐著的陳嬤嬤殷勤地迎了上來，一邊引著烏梅往下首右側第一把圈椅走去，一邊說道：「烏梅姑娘您來了！您這邊坐！」

    烏梅看到陳嬤嬤如此表現，又想到今天早上田婆子的那一番話，心裡底氣頓時足了，昂首挺胸地走過去坐了。

    徐嬤嬤這才開口道：「好了，人都來齊了，有什麼事現在開始稟報吧！」

    管著大廚房的李大順家的率先開了口：「徐嬤嬤，五小姐補身要用的烏骨雞，我當家的打聽過了，嘉興府只有安國公的田莊有。」

    「那管著田莊的管事獅子大開口，要十兩銀子一隻。」

    「我當家的打算動身去杭州府看看，進些成雞和雞仔放在莊上養著。」

    「預備在賬上支一百兩銀子。」

    徐嬤嬤聽完輕輕點了點頭，道：「准了！」

    立在她身後的小丫鬟，聞言就在手裡的本子上記了一筆。

    烏梅坐在一旁看著，抓心撓肝地想要插嘴，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嘴張了又嘴，還是沒發出聲音來。

    徐嬤嬤只當看不見。

    李大順家的說完，其餘的管事嬤嬤卻像是集體啞巴了似的，一個個垂眼坐著不動。

    徐嬤嬤等了等，見依然沒人再開口，問道：「沒人有事回稟了嗎？」

    眾嬤嬤沉默依舊。

    良久，有個嬤嬤左右看了看，抬頭說了一句：「我們都等著您吩咐呢！」

    烏梅在一旁抿著嘴偷偷樂了。看來是老夫人授意嬤嬤們為難她呢！

    徐嬤嬤輕輕哂笑，繼續問道：「真沒人要回事了嗎？！」

    有幾個嬤嬤面面相覷起來，末了，又縮了頭，依舊不出聲。

    另有幾個嬤嬤齊齊開口道：「徐嬤嬤，您吩咐我們就成了！」

    徐嬤嬤沉了聲，開口道：「那好！我就先來說上幾句！」

    「我一向是個直性子，有事說事！如果有得罪之處，還請各位多擔待！」

    「老太君體諒老夫人身子不適，所以讓我來幫著管些事。」

    「賬本我已經看了，哪處缺了哪處短了，我心中自然有數。」

    「可我心中有數是我的事，我還從沒聽說過！」

    「哪一家的管事嬤嬤是這樣做事的！主家敲一下才動一下！」

    「既然是這樣，那主家還花了那麼高的月錢，請各位來做什麼？！」

    「什麼事都是主家親力親為，事事都費神去想去辦！那主家隨便花幾個錢，請些小丫頭來管事，不就行了？！」

    徐嬤嬤說了這兒，掃視了一圈回事廳里的人，有幾個嬤嬤已經滿臉羞愧地縮了肩膀。

    徐嬤嬤收回目光，接著說道：「你們倒好！做了幾年的管事嬤嬤！連最簡單的銀絲碳少了都不知道！」說著話，目光直直射向了站著的火庫管事嬤嬤！

    那嬤嬤嚇得退了一步，心裡也是無奈惶恐。

    內院的庫房主管嬤嬤是陳嬤嬤，她只管著火庫柴薪。

    今天大伙兒吃午飯時，陳嬤嬤就帶頭提議，有事一律不稟，只等著徐嬤嬤吩咐就成。

    徐嬤嬤要是沒有吩咐到位，或是吩咐錯了，那就全是徐嬤嬤的責任！

    陳嬤嬤一家是顧老夫人的陪房，做了庫房管事嬤嬤也有十幾年，她說的話自然有分量。

    當即眾位管事嬤嬤都一一點頭應了，只除了李大順家的。

    李大順家的原是老爺上峰所贈的廚娘，燒得一手好魯菜，被老爺親自吩咐做了廚房管事，歷來將大廚房管得事事妥帖，旁人輕易動不得她。

    不過，同樣的，李大順家的也向來不多管旁人的事，所以這時候一樣沒有開口，只沉默地坐著。

    火庫管事嬤嬤眼神畏畏縮縮的，往陳嬤嬤方向瞟了又瞟，半天沒有吭聲。

    徐嬤嬤就把視線掃向了陳嬤嬤，道：「陳嬤嬤，你們先前就是這麼辦事的嗎？」

    早就如坐針氈的陳嬤嬤連忙接過話頭：「自然不是！我們這是……忙亂得頭都昏了，竟忘了要回事！」然後轉過身背對著徐嬤嬤，對周圍的管事嬤嬤使了使眼色。

    一圈圍著的管事嬤嬤，都像才醒過神來似的，紛紛開了口：「我想起了！我有事要回！」

    「哎呀！看我這腦袋！竟是混忘了！」

    「徐嬤嬤且等等，我有幾個數目要再理理！」

    ……

    烏梅心裡在暗恨。

    原來以為徐嬤嬤不過是一個東院不起眼的嬤嬤，又從來沒有主管過宅子事務，想是不知道如何管事的，哪知道一個照面下來，徐嬤嬤竟然是個門兒清！

    看來得讓她們另外想辦法使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