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逝的時光 第十四章 惡魔創造惡魔

    readx;    文迪和周唯的辛勤工作得到了回報，由於二人表現出色，公司決定把一個vip客戶交給他們管理。所謂vip客戶，就是合同金額較大的，收入相對較多的客戶。此次交給他們的客戶是個位於墨爾本北區酒吧街上的一個大型酒吧，酒吧的老闆叫理察，是英裔澳大利亞人，開酒吧近三十年，在酒吧業也小有名氣。文迪初次見他，誤認為他是個街邊的乞丐，穿得破破爛爛，在廚房洗著酒杯，唯一能證明他是老闆身份，估計就只有他停在門口的保時捷了。理察快人快語，一直強調他付了巨額賬單，只求清潔要徹底，其他一切好說。文迪和周唯當時完全被清潔合同上的高額數字吸引，便立即簽下合同。

    滿懷著致富夢想的文迪周唯二人，在第一天到酒吧做清潔工作就徹底傻了眼，一夜狂歡後的酒吧，看起來像大戰後的廢墟，吃過的零食殘渣，伴隨著玻璃杯碎片，灑落在地上，隨處可見粘粘的酒漬和酒鬼的嘔吐物。

    「這難道是垃圾堆嗎？」周唯看到這片狼藉，忍不住問道。

    「說是垃圾堆還好，這地方，連垃圾都嫌髒，更像是垃圾用來上廁所的地方……」文迪也徹底絕望了。

    清潔公司的銷售員大多頭大無腦，只顧自己的績效，草草簽單，卻不知道清潔工實際的工作量會比他們評估的多很多，到最後吃虧的只是清潔加盟商。就這樣，原本兩個小時的工作量，文迪他們做了三個多小時才結束。就這樣捱過了一個禮拜，二人在客戶給出的績效測評中仍然不及格，而且理察留下的評語更是非常犀利：

    「我花費如此多的清潔費用，並不是想每天看到倆個極不專業的毛小子在我面前插科打諢，去電影院看一場屎尿屁喜劇會比他們便宜得多，希望貴公司不要侮辱客戶的智商……」

    周唯接到這樣的評估後則破口大罵：

    「這個老傢伙，非把我們累死才甘心。我都打聽過了，這個合同是別人做不了退回來的，據說前任清潔工幾乎被他逼瘋了，我可不想被逼瘋，大不了老子不幹了！」

    「不干你能幹嘛？我們把錢都投了進去，還沒收回成本，現在不乾等同於自殺，你真希望我們第一次創業就以失敗告終？」文迪坐在對面，低聲回應著。

    其實文迪更擔心的是，如果這種差評持續兩周，清潔公司將無條件收回合同，到時候文迪和周唯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想不出萬全之策的文迪決定向女友求助，而當舒雅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也給出了中肯的建議：

    「文迪，你要知道這個社會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否則就不會有貧富差距。所有人都是握著手裡的財富卻還想要更多。這個酒吧的老闆也是一樣，他的確付給了你們兩個小時的薪水，但他期望得到的絕對不止是兩個小時的工作效果，你需要讓他覺得他占到了便宜，他才會覺得這些錢花得值得。如果你非要主張公平交易，按勞所得，你就輸了，輸給了社會，輸給了人性。」

    文迪聽過了舒雅的分析，大徹大悟，決定以積極的心態來回應這份工作，對酒吧的清潔細緻入微，雖然工作時間一度超過合同評估時間的一倍，可文迪仍然沒什麼怨言，只顧做好自己的工作，把酒吧的每一個角落都清理的乾乾淨淨，他的不懈努力也漸漸得到了老闆理察的賞識。

    理察二十五歲開始在酒吧業打拼，經營酒吧近三十年，是個絕對的老江湖。張文迪這種菜鳥，在理察身上，學到了很多寶貴的社會經驗。

    有一天文迪和周唯做完酒吧清潔已是凌晨兩點，文迪讓周唯先行離開，自己則負責擦完最後幾塊玻璃。文迪擦完準備離開時，發現理察仍然在廚房洗著酒杯，便和理察閒聊了幾句，理察忙裡偷閒，在露天吸菸區點燃了一支雪茄，並給文迪端來一杯可樂，墨爾本的夏夜微涼，樹上的知了還在不停的叫著。

    「我承認我當初看錯你了，我沒想到一個菜鳥能夠堅持這麼長時間，我必須承認，你很努力。」理察吐了一口煙圈，繼續說道：

    「你比你的搭檔好很多，我能看得出他很討厭這份工作，每天只是應付，有時候你還要替他善後，做生意，最好不要與這樣的人為伍。」

    「我倒是想問問您是怎麼成功的做到今天這個地位的？」文迪自知與理察談話機會甚少，所以趕快抓緊時間吸取成功經驗。

    「成功？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成功，我今年五十五歲，才有這樣一個酒吧，很多人二十幾歲就有億萬家產，和他們相比，我還差得遠呢！」說到這裡，理察又深吸了一口手上的雪茄，接著說道：

    「孩子，如果以後你做了老闆，或者帶領團隊，希望你能記住我今天的話：第一，要讓你的團隊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老闆；第二，要讓所有和你打交道的人知道，你不達目的不罷休。很多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是惡魔，那又怎麼樣，我還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我們拼搏的目的不就是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麼？那些平時光顧著友善的人們，最後又得到了什麼，心靈上的安慰嗎？我試過，那玩意不能當飯吃！」

    兩人一直聊到凌晨四點，大多數時間文迪都是在瞪大眼睛聽著，聽面前這位導師傳授著自己進入社會的第一課。

    酒吧的清潔工作一周七天，甚至節假日都不會休息，文迪幾乎每天都能見到這個惡老闆，耳濡目染，學習他怎麼訓斥員工，怎麼與供貨商講價，怎麼與客人交談，怎麼更有效地達到自己的目的……雖然文迪並不是每一秒都在理察的身邊，但是他要確保在酒吧工作的時候，每一秒都能吸收到這個惡魔身上的養分。時間一過就是一年，在這一年裡，文迪除了顧及學業之外，還大張旗鼓，一舉拿下十幾個清潔客戶的合同，不僅獨立僱傭了六個清潔員工，還團結其他加盟商形成聯盟，以便特殊時刻相互照應。在很多清潔加盟商還在深夜裡埋頭苦幹的時候，文迪已經學會如何在不工作的情況也能讓鈔票順利地流入自己的腰包。

    文迪在清潔公司的勢力日益擴大，不免成為清潔主管的眼中釘，連恩擔心文迪手中清潔客戶過多，自己會失去對他的掌控，便決定用些非常手段打壓一下最近躥紅的這位後起之秀。有一次一個大客戶通過公司預約文迪周四下午四點會談續約細節，連恩知道後便從中作梗，錯誤的通知文迪下午五點會談。當天客戶等了一個小時也不見文迪蹤影，一怒之下向公司投訴，緊接著公司便因此無條件收回了這個客戶。文迪和周唯去公司對質，陰險的連恩卻對自己給出的錯誤信息矢口否認。沒有實質證據的文迪沒辦法證明連恩的錯誤，只得損失了客戶，吃了啞巴虧。

    走出公司大門，不知情的周唯也開始埋怨文迪：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記錯了時間，這麼大的客戶咱們惹不起啊！」

    「你也說是這麼大的客戶啦，我怎麼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呢，我清楚地記得當天連恩打電話給我說的是下午五點會談，絕對沒錯！」

    「你的意思是，這老混蛋陰我們？」

    「過去的事情不要想了，先想想以後的事情吧。」文迪咬著嘴唇，覺得大事不妙。

    連恩是公司主管，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文迪決定暫時向連恩示好，先把客戶要回來再說。於是和周唯約好，買了貴重的禮物，準備和連恩會談。連恩看到二人送來的厚禮，喜出望外，一邊誇讚二人是公司的棟樑之材，一邊忙著收起禮物，文迪見連恩大悅，便提出要回上次損失的大客戶：

    「上次那個客戶，的確是我不小心弄錯了時間，您能不能幫我們調節一下，不管怎麼說，我們在那裡的工作表現一直是非常好的。」

    只見連恩把厚禮放進了自己的提包，說了一句：

    「張先生，我很想幫你，但是這件事我真的無能為力，這個客戶很討厭不守時的人員，況且我已經把這個工作交給了其他加盟商，也無法再更換，不過有機會的話，我一定給你介紹更好的客戶……」

    文迪聽懂了連恩話里的含義，通常人們說「有機會……」無疑等於「沒指望了，別做夢了……」。連恩收了自己的禮物，卻根本不想幫助自己美夢成真。此時文迪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但他還是始終努力著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強忍著沒和連恩撕破臉皮。

    「你說連恩什麼時候會給我們新的客戶？」周唯仍然對連恩的話抱有一線期望。

    「想都別想了，我肯定這次的陰謀完全是他一手策劃的，咱倆太天真了，以為給他點甜頭就能解決問題，其實連恩本身才是最大的問題，到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唉，薑還是老的辣。」

    「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薑是老的辣，但是咱們勝在年輕，要不哪天晚上咱們揍他一頓？」衝動的周唯又在考慮極端行為。

    「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咱們離鄉背井的，更要做守法公民。更何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筆帳咱們先記著，以後慢慢算吧！」

    可能是上次文迪的討好起了作用，連恩並沒有繼續對文迪的客戶下手。文迪發現近來風平浪靜，自己也正忙著期末考試的突擊複習，生意上的事情便暫時全權交給了周唯。

    周唯雖然比文迪晚半年畢業，功課相對不是很忙，但是他也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清潔生意上，而是光顧著和文迪僱傭的女員工打情罵悄，每天的清潔工作也只是應付了事。沒過幾天，公司就收到了客戶的投訴，連恩當然不會放過良機，藉機收回了文迪周唯的兩個客戶。此時，二人的合夥生意，總收入已經減少了四分之一。

    文迪接到丟失客戶的通知信時，正在忙於準備會計學碩士里最難的一科——澳洲稅法。本來就被功課弄得焦頭爛額的文迪，已經在圖書館連續兩天沒合眼了，再聽到如此噩耗，便氣憤地撥通周唯的電話，一開始就破口大罵：

    「我才放手兩個禮拜，你就丟了兩個客戶，你是怎麼做事的？你不是三歲小孩子，每天我都要自己看著生意，別忘了這生意也有你一半的，你什麼時候能用點心在正事上，少泡個妞你能死啊，你那下半身到底受不受你大腦控制？」

    周唯自知闖了大禍，也只能聽文迪隨意呼和，並等待著新的指示。

    文迪雖然火冒三丈，但是自知大考在即，自己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其他事情，於是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繼續說道：

    「我馬上就要考試，沒空打理生意，先維持現狀，確保不要再丟客戶了，交代一下下面的雇員做事認真點，一切等我考試之後再商量……」

    與中國的天氣相反，墨爾本的八月是非常寒冷的，通常還伴隨著潮濕的冷風和強烈的降雨天氣。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到文迪和舒雅激動的心情，在他們踏上這個陌生國土的一刻就夢想著這一天的到來——畢業。文迪和舒雅都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碩士學業。當文迪收到自己所有科目考試過關的通知時，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已經完全看不到自己大學時的影子，鏡子裡的自己既消瘦，又蒼老，厚厚的眼袋刻在自己的眼睛下面，還有那時常因為吃飯時間不規律而導致的胃痛，以及長期精神緊張導致的失眠，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最愛的這個女孩一直都在他旁邊照顧著他，守護著他，才不至於讓他在殘酷的學習和工作競爭中崩潰。而在他身後一直支持他的舒雅，也被現實生活琢磨的沒了稜角，同樣為了碩士學位和謀生，愛美的舒雅也早已習慣了每天不化妝，不打扮就直接出門，回到家裡到頭便睡，每天吃住在一起的兩個人，卻已經很少有共同話題。

    碩士畢業後的文迪和舒雅已經滿足了申請澳洲永居權的一切條件，兩人便匆匆拿了畢業信，找到一個坐落在市中心科林斯街的比較有名的移民中介，並委託他們幫助辦理申請手續。中介裝修的十分豪華氣派，前台秘書安排兩人在一個會議室坐下，並送上咖啡。一個叫莉莉的代理人走進來招呼了他們：

    「你們好，歡迎光臨本移民中介，我叫莉莉，希望我可以解決你們的問題……」

    莉莉給文迪和舒雅詳細解釋了申請永居權的步驟、時間和費用，雖然他們收費較貴，但由於名聲在外，文迪和舒雅都對這家中介十分信任，於是在交了申請費和材料後，就回去等消息。通常從申請到遞交最多需要兩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可轉眼過了近一個月，兩人的永居簽證仍然沒有消息。舒雅每次詢問，莉莉都藉故推搪，眼看舒雅的學生簽證就快過期，如果新的簽證不能按時遞交，舒雅必須回國等待。同時莉莉對舒雅的催促也顯得不耐煩，最後竟然屏蔽了舒雅的電話。

    為此舒雅心神不寧，文迪覺得等待也不是權宜之計，便決定帶著舒雅去中介討說法。舒雅雖然脾氣火爆，但她知道文迪是自己的「定心丸」，通常都會在最適當的時候攔住她，以便衝突惡化失控，所以舒雅知道不管自己怎麼發飆，文迪都會保護著自己，把事情平息下來，然而這次，結果卻和舒雅預料的完全相反。

    文迪和舒雅來到中介門口，舒雅剛要敲門，只見文迪飛起一腳，直接踢開了大門，屋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齊刷刷的望著文迪，文迪並不理會，進門就喊：

    「莉莉，你快出來給我一個交待！」

    莉莉也被喊聲震驚，一時沒敢出面，文迪領著舒雅直奔莉莉辦公室，對著莉莉咆哮道：

    「和我一起申請的同學簽證早就批了，為什麼我倆的一直沒有消息？你今天要麼把簽證給我弄到手，要麼全額退款，否則我現在就去公平交易委員會告你們，到時候誰都別想好過！」

    文迪的咆哮聲之大，震驚了整個移民中介，最驚訝的當屬站在他身邊的舒雅。認識文迪這麼多年，文迪做人向來以和為貴，主張息事寧人，沒想到此次竟有如此大的反差，她幾乎認不出身邊這個兩眼通紅，凶神惡煞的男人。

    莉莉被眼前的陣勢嚇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也只能盲目地說些推搪和拖延的話。可是文迪並不買賬。

    「我剛才說的話你聽不懂麼？你知不知道說這些廢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啊，浪費別人的時間是非常不道德的！我為了節省你的時間，已經清清楚楚的給了你三個選擇，你選一個就好啦，真不知道你這種效率和理解能力，怎麼會有人付你薪水……」

    文迪的舉動深諳理察處事原則：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付給你錢，卻沒從你那裡得到相應的東西，只能說明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此時莉莉已經被文迪罵得哭了起來，並向門口前台的秘書喊道：

    「叫保安，叫保安！」

    「不用叫保安，我報警，你們這中介里全是騙子，看到時候你們損失大還是我損失大！」文迪說著拿出手機準備打000報警。

    一聽文迪說要報警，中介的工作人員趕快勸阻，並答應給文迪和舒雅全額退款。雖然退款成功，但是申請簽證的事情仍然沒有著落，兩人就這樣坐在科林街邊的長椅上，茫然不知所措。文迪翻著手機的電話簿，期望能找到一些對策，突然，手機上出現的一個名字引起了文迪的注意。

    「關慧心？記得她好像說過她老公是做移民中介的……」

    文迪抱著試試看的念頭，撥通了這個在飛機上幫助過他的人的電話：

    「喂，慧心姐，我是張文迪，還記得我麼，兩年前坐飛機到澳洲的時候，你帶我一起出關的？」

    「hello，張文迪，好久不見……」

    接著文迪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對關慧心說了一遍，慧心也馬上與自己老公聯繫，接手文迪的申請。結果當天下午，慧心老公就通知文迪，他們的簽證已經成功遞交，之後沒幾個星期，兩人的永居簽證就被成功批准了。

    簽證的事情圓滿解決，舒雅十分開心，但相反文迪心裡仍然愁雲滿布，由於之前備戰期末考試，清潔生意已經很久沒有打理，周唯不善經營，又受連恩的打壓，生意每況愈下，文迪心灰意冷，去意已決。

    文迪與周唯商量賣掉手裡的清潔生意，周唯對此十分贊同，還說自己早就不想再做這個苦差事，另外因為生意忙碌，自己也很久沒有回國看看了，賣了最好，一了百了。

    「咱們兄弟倆這兩年賺了些錢，但是也受了不少苦，尤其是你，很多事情你還得幫我善後。」周唯說著說著，覺得有點對不起文迪。

    「你都說我倆是兄弟了，何必分這麼清楚呢？」

    「趕快賣盤吧，賣個好價錢，以後再不用受氣了。」

    「賣是一定要賣，但是離開之前，有筆賬我們一定要找他算清楚。」文迪咬著嘴唇，似乎已經有了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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