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六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崔尚道:「能讓輔機認為是天大的秘密,想來不至於有差,可以,只要這秘密足夠有份量,老夫做主,成為禁婚家之事,我等就算是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唄。」
長孫無忌拱手道:「宗尹高義,諸位高義。那無忌就說了。朝廷很可能在不久之後,施行科舉改革,屆時所有官員皆出於科舉,世家豪門舉薦之權就會失去。」
此話一落,席間啞雀無聲。
包括崔尚在內,所有人都被驚到了,失去官員的舉薦權,那等於失去了發言權,世家豪門沒落之期指日可待。
這關乎的不僅僅是一家,而是全天下世家豪門。
好半天,崔尚先回過神來,他澀聲問道:「輔機所言當真?」
「當真。」
「好,好。老夫說話算話,禁婚家之事就此作罷,只是老夫有一事要問,輔機必須實言相告。」
「宗尹兄請問。」
「這是誰的主意?」崔尚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大到震耳欲聾,再無一開始那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究竟是誰在慫恿皇上?」
「咣郎。」酒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能讓這個七姓中最有威儀的老者失態至此,可想而知,這個消息的後果有多麼嚴重。
長孫無忌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心想,這哪是有人慫恿皇上,這分明是陛下自己的心思,說起來這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可這些也僅是在心裡想想而已,長孫無忌不會蠢到將李世民抬出去給自己當盾牌,如果真那樣,長孫無忌早死了幾十回了,還能快活到現在?
自然也不能將李沐置於死地,眼下李沐的生死關乎自己的利益。
所以,有個人是長孫無忌早就想好做替死鬼的,那就是馬周。
「宗尹兄息怒,此事起因是一個叫馬周的給事中,據說是聽了李沐一席話,上了一道奏疏所致。」
「又是李沐。」崔尚的眼神中閃過一道精光。
長孫無忌一聽不對,這明顯是搞錯了對象,「宗尹兄誤會了,李沐並沒有上疏,反而在昨天夜裡勸諫陛下,須徐徐圖之。關鍵是給事中馬周上了一道奏疏所致。」
旁邊的盧挺突然問道:「輔機兄與李沐之間,在生意上牽扯甚多,是不是因此在為李沐開脫啊?」
「子若兄此言差矣,無忌若要為李沐開脫,之前就不必向諸位提及此人,此事真是馬周所為,與李沐無關。」
崔尚此時已經收斂起怒意,他淡淡地說道:「此事我等自然會去查個明白。輔機老弟,即日起,你便暫時做個聾子、瞎子,委屈幾日如何?」
長孫無忌一驚,忙勸道:「宗尹兄三思啊,事情鬧大,有害無益。」
鄭之桓很不客氣地指責道:「長孫無忌,你與皇上是郎舅之親,所以,我等未開口請你幫忙,只是讓你做壁上觀,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長孫無忌也怒了,他「嗖」地起身,指著鄭之桓道:「你……。」
崔尚此時開口道:「輔機老弟不要與維興一般見識,他這人就這樣。你儘管放心吧,我等此來京城只是老友間走動。」
長孫無忌長吁了一口氣,有崔尚這話,那應該出不了大事。
鄭之桓突然道:「雖說如此,但我等也不能就此做縮頭烏龜,免得讓人覺得我等世家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長孫無忌心中又一緊,可說心裡話,其實長孫無忌還是他們希望鬧出點動靜的,畢竟這與自己的利益相符,當然前提是不要太大,不要……發生叛亂。
「有宗尹兄此話,無忌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如此,無忌從今日起就病了,還望諸公,恕無已慢待之罪。」
長孫無忌畢竟是權力鬥爭中磨鍊出來的人瑞,短短一句話,敲實了崔尚的口頭承諾,也下了逐客令,同時也做出了回應,那就是生病了,你們愛幹嘛幹嘛去,老子不奉陪了。
崔尚隨即起身,淡淡地說道:「那就請輔機老弟好好養病,老夫告辭。」
此時盧挺跟著起身道:「聽聞輔機兄的女公子即將及笄,老夫有意替犬子提個親,不知道輔機兄意下如何?」
長孫無忌眼睛一亮,忙問道:「敢問是哪位公子?」
盧挺呵呵笑道:「乃老夫第五子盧時儉。」
這時,長孫無忌的長隨湊上來在長孫無忌耳邊輕語道:「盧時儉乃如夫人所出。」
長孫無忌臉色驟變,自己是堂堂當朝司空、國舅,這無狀匹夫居然想要用一個庶子來迎娶長孫氏的嫡女。
可長孫無忌發不出怒來,在這個時代,盧家還真有這個資格,他的庶子迎娶長孫氏嫡女,還真不能說它是低配,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可以是長孫氏高攀了。
五姓七家,恃其族望,恥與諸姓為婚,傲慢地進行著內部通婚,以保持高貴的血統。
所以開年時,才有了李世民想娶鄭仁基嫡女,卻被狠狠打臉的古怪事了。
盧挺見長孫無忌臉色不虞,也沉下臉道:「輔機兄這是打算不給老夫面子了?」
長孫無忌一震,竟陪笑道:「無忌只是在想該選個良辰吉日。」
盧挺哈哈大笑道:「不急,待此間事了,老夫會遣人上門提親,到時再議迎娶之事。」
「那就全憑子若之意了。」
「好,好,今日之後,你我二人就是親家。方才所說之事,還望輔機兄信守承諾。」
「無忌不敢或忘。」
「告辭。」
其餘之人一齊起身拱手道:「告辭。」
「請。」
望著這六人遠去,長孫無忌頽然坐倒在椅子上,額頭上有汗水滴下。
身邊長隨連忙從侍女手中取來一塊面巾,遞了過去。
不想被長孫無忌一把抓過,狠狠地向六人遠去的方向砸去。
「匹夫辱吾太甚。」這時的長孫無忌臉色崢獰,再無平日斯文的風度了。
長隨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是不是去看看大郎。」
長孫無忌這才想起被自己下令責打的長孫衝來,心中一緊,起身拔腿往外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