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葉青起身後更衣,這時八月,天已漸涼,不似前些炎熱,就拿著扇子出了去。
到了門口,卻被擋了,這是一個老道士,鬚眉皆白,精神矍爍,笑的說著:「秀才卻是不宜出去。」
「怎麼,是軟禁我?」葉青聽了站定,一哂說著。
「怎是軟禁呢,只是聽說外面不是很安定,所以才請秀才稍等幾日,而且,今天袁大人會來。」
葉青聽了,想了想問:「什麼時候?」
「中午之前總會來了。」
葉青回去了,卻見自己院子大樹下擺上了酒席,還上了一壇酒,心裡又是一哂,這是什麼作派?
見著附近院子一色的常堊青藤,還種著葡萄,處處花卉和竹林,草間偶有秋蟲蛐蛐而鳴,不由贊著:「果是佳處。」
也不多話,只待了片刻,就聽著有人喊著:「袁大人到」
話才落,見得袁世溫就過來了,未到就先笑:「葉公子,久仰了。」
葉青這才認真打量,見著這人四十歲左右,長方臉,看去很是精練,也就一笑,作了揖:「見過袁大
袁世溫將手一讓,請著葉青坐了,微笑的說著:「葉公子,讓你受驚了,不過看上去氣色還不錯」
葉青笑的說著:「還談不上受驚,自是沒有大礙,我想大人今天來,不是說這些吧?」
袁世溫一怔,想不到這樣直接,就笑著:「我是來給公子道賀,公子得罪了俞府,禍在不測,不過我家主上佟大學士都聽聞了公子的名聲,特遣我相助,想必公子因禍得福,不日就飛黃有望,真令人喜不自勝」
說著便大聲吩咐:「來,上宴,一切在宴里慢慢細談。」
這要是普通人,沒有先知,對現在情況一片模糊,只怕立刻會應承下來,可葉青沉默了下,就說著:「袁大人請諒,你還是對我知道不深,我是個直率人,有話會直說,還請見諒。」
「這次俞帆的事,雖死了不少人,但都是下人,現在州試就在眼前,這是國家重典,不會在這時節上興獄問罪。」
「最關鍵的是,太守張世玉要拿我,幾個親兵就是了,何必大張旗鼓的派出巡騎營沿途設卡?這是隔山敲虎俞府雖是郡望,怕也不敢在這情況下再私刺秀才罷。」
「當然,您的一片好意,還是使青心中感激,只是我科舉是為了功名和長生,進京也只想報效朝廷,所以這好意只能心領了」
「袁大人請諒,我素來不在道觀用宴,怕是褻瀆了帝君,不過大人要是來我客店,必設薄酒款待。」說罷,就是起身,深深作了揖,轉身離去。
聽著葉青侃侃而言,句句鞭辟入裡,將形態分析的清清楚楚,根本不接受他的市恩,袁世溫頓時大怒,又陡生出一種忌妒,咬著牙,就想吩咐:「拿下」
但又克制住了,見著葉青遠去,一個人就問著:「大人,怎麼辦?」
袁世溫咬著牙想了想,陰狠一笑,說:「不識抬舉的狗東西,我看你落得怎麼下場」
俞府
俞承恩端坐在竹榻上,幾個兒子坐在左右旁聽,一個灰衣人匍匐在地。
「家主,所有戰死屍骨都已經收斂,痕跡抹去,我們將兩處主要現場都勘察完畢,把當夜事情盡數還原……」
當下一一說著,卻和當時情況基本吻合。
俞承恩面無表情,卻聽得仔細,最後問了一句:「這樣說,果真只是葉青一人所為?」
「還有土地神觀看,但沒有插手,不過戴先生因此沒有動手,只是救了三公子回來」
「我知道。」俞承恩不耐揮手,壓下某些厭憎,緩了語氣:「戰死的人都有撫恤,至於這土地神,我自記這一筆……我問的是這之前呢?」
「確實只有此子」
「幻陣是預先布置?」
「是,這是一次性幻陣,是秀士位格所操控的顛峰,隨行術師斷言雖有陣盤與靈物,沒有二刻時間布不成,只是不解此子何以預先得知……」
俞承恩考慮片刻,搖搖頭:「這可能性太多,但終歸無非運氣和警醒……只是帆兒既騎馬逃脫半夜,後來又為何而追著?」
「我們暗中驗過馬屍,是脫力而亡……路上痕跡基本被暴雨破壞,只有幾段看出痕跡,串聯起來,三公子有過擺脫,最後還是被追上,要不是戴先生……」灰衣人說到這裡,深深低下頭去,不再出聲。
「什麼戴先生,這是祖宗庇護。」俞承恩一哂說著,在密室中踱著步,自語:「預警幻陣埋伏,各個擊破,應時借勢,窮追……還真有些將種的味道。」
沉默良久,最後一嘆:「帆兒輸的不冤,難怪七弟告誡避讓,只恨我這做父親的關心不夠,對這人了解不深……」
「州城的情報都分析出來了?」頓了一頓,俞承恩問著。
「是,總督,太守的應對都在這裡。」
俞承恩沉默著看完,揮退了此人,這時餘下四子都面面相覷,難以置信:「總督鎮之於靜,太守巡查關卡這葉青什麼事都沒有?」
「就這些情報,到現在才傳過來?」
「這些人無能至此,枉費我們……」
「住口」俞承恩低吼一聲,鎮住了混亂蔓延:「休得胡說」
几子噤聲不言,一時死寂,這樣順服,反使俞承恩心中湧起失望,意興闌珊地讓諸子退下。
俞帆困頓,龍珠就有部分轉移到四子身上,但是這時看他們的表現,俞承恩微微有著悔意。
「這四子哪能承擔大器?」
不過既懲罰了俞帆,自己就必須接過此事,帆兒再不是,也是俞家人,這事不能這樣算了。
無關對錯,只在於威嚴和顏面。
話說四個兒子出了去,就有管家領幾個面生中年人過去,身形普通,卻掩不住一種死寂氣息,引人側目。
年長的兄弟皺了眉,低語:「必是傳言的家中死士……父親怕是不肯罷休。」
「為何罷休,我們幾個兄弟相爭,本是自家事,這卻叫外人生生欺了?這個葉青實是該死……」
「忘記教訓了嗎?」年長四下看了幾眼,沉聲警告:「這樣大案,族裡為何不公開?這事父親接手,自會處理。」
「別忘了累代下來,敢正面和我們俞家為敵,有幾個好下場?但要深記,這只可做,不可說,半句都泄漏不得」
「主公」三位中年人單膝跪地行禮。
俞承恩靜靜站著,俯視幾人:「家中養你們數代,就是為了此時,昔年伴隨靖文侯威震應州的黑旗營,爪牙尚利否?」
「旌旗所向,誓死不渝」這聲烈烈金鐵,只三人,就有著沙場氣息。
俞承恩眸中微微亮起神采:「吾父算計形勢,特意耗費大量資源,重新打通北邙暗路,送你們在北魏輪流磨練,偽作草原馬匪搶劫小部族商隊,使軍氣在鮮血中洗鍊開鋒,我這輩兄弟全都曾北上參與,才鍛煉出來。」
說到這時,有些滿意,又有些遺憾:「草原上都有了防備,既沒有把握,就改作貿易,這些年已見得效益,你們這一支是核心種子,基業所用,本不該飛訊調回,但是這時」
「願為主公赴死」還是只有這一句
「哼,龍氣變異,暗流洶湧,必顯顯顏色才可,省的就落了算計,你們五十人立即到城東舊莊領取武裝,還有一百甲士聽你們調用,分隊夜行曉宿秘密入平壽縣。」
俞承恩眸子深沉,口中流暢說著,又取出地圖:「這是先祖州輿圖摹本,這幾年終於將變動新補完善,另有幾個暗探,一到平壽縣西北,會引你們找到一山賊窩,就立刻黑吃黑,殺掉不留一個活口,待機就食,偽裝成土匪,一舉滅了葉家,但實行我最後飛訊。」
「遵命」
「但記住行動必十分隱蔽,這裡不同草原,人口繁華稠密,三萬人城鎮,五千人大族,基本都有神靈巡查,儘量繞遠不要靠近,為防驚動,我會請家族祖神隨行,記住沒有?」
「屬下記住」
「至於後路不用擔心,一旦完成,直接穿著暗路去草原,有戰死按例厚恤,子女家人自有家中照顧…你們馬上就出發」
「是」
注視幾人遠去,俞承恩深吸口氣,心裡盤算,這次滅殺葉家的命令,還真不是衝動。
只要沒有暴露明著痕跡,就算官府知道,又怎麼樣?
想到這裡,入了祠堂。
祠堂上,一面黑旗插著,迎風展開,俞承恩仔細辨認,見這旗幟雖殺氣還算充足,終究不是軍魂,更別說朝廷拿走了冊封的建制,而創始統帥早已墜在冥土,心裡暗嘆。
不過,轉眼又是眸子亮起,低聲一笑:「這俞家,我才是家主」
這次龍珠變化,有一些分給眾子,但他自己卻拿了大半。
年才三十七歲,正是壯志凜然之時,豈肯為人嫁衣?
哪怕這人是自己兒子
片刻,幾個灰影抵達城東舊莊。
農業時代,夜盲是普遍,凡是敢於夜行軍隊,都是充足營養夜戰培訓出來的精銳,就連俞家這樣郡望,不是北邙暗路的回易利益也無法支撐。
只見這支軍隊,默默領了武器,沒有月亮,在星夜開出,轉眼就沒入黑沉沉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