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趕緊下車,迎面就見秦本初和查嗣庭並肩立於不遠處,正含笑看著他。
「學生拜見秦先生,拜見橫浦先生。」玉柱快步走過去,深揖行禮。
查嗣庭笑著說:「秦先生非要來送送你,我拗不過他,就陪著來了。」
玉柱一聽這話,趕忙深揖到地,異常恭敬的施了禮。
秦本初擺了擺手說:「玉柱啊,你是我教過的學習上最有章法的學生。你做過的題,分門別類,格外的細緻,很有針對性。大清立國,凡一甲子以來,江南省已經出了二十幾個狀元,他們的學習方法,和你大致相仿。我今天來送你,就是想告訴你,你走的路,是對的。」
玉柱哪能不明白,秦本初這是傳授了江南狀元們的不傳之秘呢?
實際上,一直到大清亡國,總計一百多名狀元之中,整個江南省就占了一半以上。
若說,狀元的老師們,沒有掌握考試的規律,那才是鬼扯。
秦本初也是江南士林中的一員,以他的身份和立場,只能把話點到這個程度。
「秦師一直很有步驟性的悉心教導學生,學生又不是太蠢,自然是深感師恩深重。」玉柱這話絕對不是亂拍馬屁。
礙於江南士林的物議,秦本初表面上和玉柱很疏遠。
但是,查嗣庭私下裡塞給玉柱的各種不外傳的科考獨門資料,其實都是秦本初暗中給的。
不僅如此,玉柱的課外作業,也都是秦本初親手布置的。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了。」秦本初招手喚過小廝,那小廝的手裡赫然捧著幾張百兩的銀票。
「這幾個月委屈了你。喏,這是你繳給書院的銀子,如今原物奉還。」秦本初抬手阻攔了玉柱可能的推託,一本正經的說,「確實是讓你受委屈了,秦某十分的過意不去。」
玉柱萬萬沒有料到,秦本初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行禮賠罪。
「秦師,您千萬別折煞了學生。」玉柱慌忙躲閃到了一旁,沒敢受秦本初的禮。
秦本初站直身子後,語重心長的說:「如今的江南士林,不比往日的學風紮實,也遠不如以前那麼的謙遜有禮了。秦某冷眼旁觀,繼續這麼膨脹下去,遲早要吃大虧的。你雖是旗人,畢竟也算是江南士林的一脈,他日江南士林若有災禍,能救則救,若是不能救,為師也不會怨你。」
玉柱對秦本初的遠見,大感欽佩,心說,薑還是老的辣啊。
從康熙四十八年起,江南士林將因為《南山集》、《明史》等案,掀起人頭滾滾的滔天文字風波。
著名的大才子,金聖歎就是受了牽連,陪著亂寫書的江南士人們,一起掉了腦袋。
「秦師、查師,您二位都是飽學鴻儒,想必早就知道,自秦皇以降,舞文弄墨的瓜蔓抄一日甚於一日。漢有黨錮之禍,唐有密匭之災,宋有烏台詩案,明有東林黨人碑。至於本朝嘛,不說也罷。」
玉柱無法把尚未發生的事情,直接挑明了說,只能採取暗示的方式,提醒秦本初和查嗣庭,離江南士林的領袖們,遠一點更安全。
秦本初和查嗣庭都是飽讀史書的鴻儒了,豈能聽不出玉柱話里的嚴重警告之意?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玉柱留下了家裡的詳細地址,和隆科多的名帖,就和秦本初及查嗣庭灑淚而別。
兩日後,玉柱故地重遊,再次來到了巡迴江南學政衙門。
「弟子玉柱,拜見何師叔。」
「你做過的文章,老夫全都看過了。」何子昌依舊是板著一張冷臉,就像是玉柱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似的。
玉柱早就習慣了九華書院裡的各種冷眼,古井無波的站得筆直,靜靜的等著何子昌的下文。
「秦本初之才,遠勝老夫十倍,老夫也沒啥可以教你的了。」
不過,玉柱默默的等著何子昌的轉折詞。
果然,何子昌冷冷的說:「不過,老夫尚有一言相贈,禮部會試時,務必竭盡全力,則爾之成就,必定震驚四海。」
「拿去吧,這是老夫這些年主持科考的一點點心得,希望能有點微薄的用處。」何子昌拿手點了點他身旁的案幾。
玉柱定神一看,敢情是厚厚的一疊文稿,堆起來足有一隻手掌那麼高。
「老夫事忙,就不留你了。」何子昌端起茶盞,故意沒喝。
玉柱的臉皮很厚,他才不管端茶送客的規矩呢,拱手道:「弟子還是想留在師叔的身邊學習。」
「哼,在老夫這裡耍無賴,豈有半點用處?」何子昌怒了,信手抓過一本書,狠狠的砸向玉柱。
玉柱不敢躲,只得伸出雙手,接過了那本書,低頭一看,卻是上次他送來的那本珍品。
「且去吧,休要鴰噪。」何子昌站起身子,邁著四方步,徑直走了。
玉柱雖然被撂在了當場,心裡卻十分感恩。何子昌沒有拿他半毛錢的好處,卻把總結歸納的科舉之秘的底稿,都給了他。
可謂是既清廉,又有人情味了。
說實話,在幾乎無官不貪的當下,能有何子昌這樣的師叔,玉柱還是倍感喜悅的。
得了,主人都走了,玉柱就算是再無賴,也不可能繼續待在學政衙門裡了。
玉柱雙手抱著何子昌給的不傳之秘,笑眯眯的出了學政衙。
碼頭上,玉柱上次來時的那幾條大船,已經在碼頭上停靠了好幾個月。
當天,幾條大船便揚帆啟航,順水直下江寧。
慶泰留了玉柱在將軍府里住了半個月,因時近六月下旬了,便依依不捨的放他北歸了。
只是,北歸的船隊裡,多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晴雯。
曹家早早就把晴雯送到了將軍府。據將軍府的大管家趙山說,曹家送來晴雯之後,曹頫幾乎天天來府門前瞎晃悠,想進又不敢闖進來。
玉柱心裡明白,曹頫喜歡的女人被他奪走了,卻沒膽子找他扯皮,果然是大臉寶那種慫貨!
船上,玉柱暗中觀察了幾天。他發現,晴雯沒哭沒鬧,仿佛到了熟人家串門子一般的安靜。
玉柱暗暗納悶,琢磨了半晌之後,這才恍然大悟,是他想錯了。
晴雯剛剛由孫老太君那裡,賞給曹頫沒多久,感情尚不深。
在鎮江的船閘處,再次匯合了孫承恩之後,船隊一路向北行駛。
(ps:別嫌玉柱囉嗦了,最後一天了,月票留著生女兒麼?都賞給玉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