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英外柔內剛,性烈如火,雖然十數年來都過著清苦的隱居生活,卻並沒有磨平她內心的剛烈,她帶著退親的王芙回到了遠西城,就是為了查明誣陷王和順入獄的人是不是顧念山。
只是王月英沒有想到,顧念山並非居住在遠西城,而是在遠西轄下的青丘任知府,在打聽清楚王和順進城時的確是碰上了顧念山給遠西侯賀壽時,王月英買了一間舊宅子,給王芙買了一個丫環與她作伴,將王芙安頓好了,叮囑王芙留在家裡等她,其餘的什麼都沒有就離開了。
在這之前,王芙並不知道一家人與顧念山之間的糾葛情仇,她養在鄉野,純樸簡單,對王月英撇下她獨自外出的事雖然感到不對勁,卻並沒有想太多,更不曾想到她剛烈的娘親是去尋仇。
她在遠西城裡等了半個月,都不見王月英歸來,也顧不得人生地不熟,帶著丫環菊到處打探母親的下落。
只是,王芙還沒有打探到王月英的下落,家裡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遠西城百花樓老鴇紅姨。
紅姨手裡拿著王芙的賣身契,將懵懂茫然的王芙強行帶進了百花樓。
被抓進青樓後,王芙如墜地獄,數度尋死都被看守的人及時發現,惹來無數折磨的毒打,王芙依舊不肯屈臉,最後,紅姨拿出了王月英常戴的一隻簪子作威脅和引誘,逼的王芙不敢再尋死,也不敢不從。
三年匆匆過,王芙在青樓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卻無論她如何哀求,紅姨始終不肯告訴她,她娘身在何處?
她慚慚絕望,直到一年前,百花樓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包了她的牌。
那名客人是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富家公子,長相清俊勝過女子,不知道姓名,只有一個雅號,桃花公子。
桃花公子在百花樓住了約莫七日,一直都是她作陪,卻只是讓她陪著喝酒聊天。
後來,那位公子知道了她的遭遇甚是驚訝和興味,王芙察顏觀色抓住機會哀求桃花公子幫她尋找娘。
也許是好奇心,桃花公子很痛快的答應了王芙的請求,當天夜裡就離開了,直到一個月後,他才出現在百花樓。
王芙一直有種直覺,桃花公子一定可以幫她尋找到娘的下落,只是滿懷期待下,殘酷的直相無疑是晴天霹靂般令她無法承受。
桃花公子告訴她,她娘當初離開遠西城是去了青丘刺殺知府顧念山,行動未果後,不甘落於顧念山之手,自盡而亡。
至於偽造賣身契將她賣入青樓且指使紅姨折磨她的人則是知府夫人海氏銀珠暗中命人做的。
也直到那時,王芙才知道王家與顧念山的恩怨情仇。
事情的真相對王芙來,無疑是殘忍的,她不想相信,可是卻又不得不相信。
萬念俱灰之下,王芙想到了死,卻又被心裡的仇恨之火燃燒著讓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王芙振作精神,強忍悲痛,暗中卻想方設法打探當年的事和父母的死。
再後來,桃花公子在離開前告訴她:顧家顯赫,有顧家這龐大的靠山,顧念山夫婦有恃無恐,就算她想報仇,僅憑她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報仇雪恨的、
還告訴她,新帝當政後,令人重修律法,如若她能去往京城告御狀,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就算不能將顧念山夫婦繩之以法,卻也能讓自己的冤情讓世人知道,為雙親喊冤。
最後他留下一句話,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願意接她的狀紙,那麼,他會為她提供證據,甚至為她上堂作證。
從那以後,王芙就再也沒有見過桃花公子,正當她下定決心要想辦法逃出去上京告御狀時,卻發現身患重病。
王芙的病,在青樓那種地方並不希奇,卻是令人聞之色變的髒病,還有可能會傳染。
紅姨命人將王芙關在柴房。
王芙並不在乎自己活不了多久的事,卻在乎身上的仇恨和父母的冤屈,在紅姨將她偏僻的柴房任由她自生自滅時,她裝作不知道真相依舊懷有期盼的那樣哀求著紅姨,求她告訴她,她娘的下落。
也許是見她活不了多久卻還心心念念自己的娘一片孝心的份上,紅姨終於還是發了一絲憐憫告訴了她,雖然所言隱諱,方下之意卻與桃花公子所打聽的附合。
她娘早就死了,而她有此噩夢般的人生,也是因為她礙了貴人的眼。
王芙死了心裡最後一絲希望,她不怕死,可是在死之前,她發誓,身上的血海深仇不能就這樣算了。
在青樓那人間地獄,怕死的怕橫的,橫的怕不怕死的,不怕死的卻怕生不如死的,王芙的病讓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就連看守她的人都不敢離的她太近,生怕被她傳染。
王芙尋到機會從青樓里逃了出去,好不容易混出城,她不知道逃了多久,只知道她還是被紅姨派出的人追上了,那些人懼於她身上的髒病,不敢抓她,就用繩子將她捆綁,遠遠的拉著。
而在回城的路上,趁著夜色和那些人看守鬆懈時,她再一次逃跑,專往深山郊林里跑,雖然擺脫了緊追不捨的人,卻沒想到一個不心跌進了獵人的陷阱。
再後來,她被第五顥所救,同情她遭遇的第五顥助她上京……
廖青雲合上手裡的狀書,看向王芙的目光清明懾人。
「王姑娘的狀書十分詳細,本官已知來龍去脈,心中也自有分寸,王姑娘和第五公子既然找上本官,本官也接下狀書,自然會慎重以待查明真相,給你們一個交代。」
「民女叩謝大人。」王芙深伏於地。
第五顥淡淡回以一禮:「在下相信廖大人的公正嚴明,一定會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廖青雲頓了頓,頭,又道:「如果三位不介意,就隨青雲回廖府暫住,王姑娘的病情,也不能再拖延了。」
章大人聽聞廖青雲要將三人帶走,眼睛閃了閃,卻保持緘默。
「民女……謝大人。」王芙驚訝之外,還是誠意的叩謝,在邁進順天府衙之門就聽恩公過,所以廖大人讓她們住進廖府時她並不意外。
只是……自己的病能治這一,對她來,並沒有讓她感覺到喜悅,反倒是對報仇雪恨有些期望。
第五顥略欠身,感激的回道:「那第五顥就卻之不恭了,有勞廖大人。」
……
順天府衙大門口,章大人看著隨廖青雲一起離開的三人,面色沉凝了下來:「備轎。」
「是,大人。」身後的捕快領命,只是剛走兩步又被叫住。
「等等……」章大人眉心都皺起了褶子。
「大人?」捕快不明的停步回頭。
章大人低頭沉吟了片刻後,淡淡道:「不用備轎了,你退下。」
捕快莫名的看了一眼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的大人,卻也聰明的什麼話都沒,領命後退了下去。
章大人抬頭,望著上圓月,怔怔看了半晌後,嘆息了一聲,這件事既然廖大人接手了,他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他也想賣顧凌一個人情,但就怕得不償失,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朝之後,廖大人一定會上稟陛下,左右這件事也不會落到他頭上來。
……
圓月中天,已是子時過,廖青雲卻還執著狀書坐在書桌前皺眉。
這份陳情書詳細的讓他眼前挑不出半違和,細膩的文字不需要他去想像,透過這些字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一幕幕情景。
不得不,這份狀書,第五顥的確下了功夫的,坦誠,真摯,客觀的敘述了一個故事,並沒有個人情緒在裡面,所以,裡面值得推敲和質疑的地方也同樣不需要去想,也同樣明擺在上面。
先暫時不論二十年前的糾葛,這段舊恩怨不過是提供了前題依據,這件案子,真正的關鍵在三年前王和順再回遠西城開始。
其實事情並不算太過複雜,不是他偏私,而是在他看來,這份狀書里講述的事情的確是存在明顯的]問題。
王和順被誣陷入獄,究竟是不是顧念山做的?
如果是,引發下面的事,倒也的通,如果不是,那麼王芙之母王月英前往青丘報仇刺殺顧念山恐怕是主觀意識引導,她刺殺未果後自盡這一事又是另外法。
如果事情到這裡結束了,也就罷了,最為不通的是王芙的遭遇。
而這,也是此案中最大的疑和重。
在廖青雲看來,將一個不諳世事天真純樸的姑娘貶良為娼墮入青樓,這背後是得有多大的怨恨?
而按狀書上敘述的,這背後主使之人,是顧念山之妻海明珠。
如果是海明珠,那麼,海明珠和王月英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置無辜的王芙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王芙的遭遇又是誰主導的?按理而言,王家已敗落,又事隔十六年,誰能和一個生在鄉野養在鄉野的姑娘有深仇大恨?
還有,那幫助王芙查明真相的桃花公子、主導王芙悲慘命運的百花樓老鴇紅姨所作所言以及偶然意外救下王芙的第五顥也都疑重重。
尤其是那桃花公子和第五顥!
廖青雲盯著狀書,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凝神,可惜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太快,他來不及捕捉到線索。
廖青雲閉眼,揉了揉眉心,沉靜片刻後,他再睜開,將狀書合上。
然後打開空白冊紙,凝神之後,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了奏章。
無論這案子背後有什麼隱情和推手,還是確有其事,都事關重大,他都不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