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楚子航就陪著夏彌和媽媽到處吃喝玩樂,頗有種提前享受退休生活的愜意,不過他也沒有完全放鬆自己,閒暇時依舊會在劍鞘的尼伯龍根里練刀、鑽研鍊金術。
他和夏彌抽空去看望了姜菀之,再次確認了她和白商陸孩子血統的穩定,同時請白商陸給蘇小妍又準備了一個秘密安全屋,安全屋的煉金矩陣則由楚子航親自操刀。
離去前的準備已經大部分做完,楚子航則又開始分析接下來的局勢和可能遭遇的意外,並又為此開始做準備。
楚子航知道夏彌偏愛鐮刀這種武器,於是還花了整整三個晚上打造出了一把有煉金矩陣加持的巨鐮,而其附加的煉金特性則是可以暫時吸收斬破的金屬來修補自身,也可以利用吸收的金屬延伸和巨大化。
在尼伯龍根里實驗時,這柄巨鐮曾等比例放大了三百多倍,看起來一擊斬下劈開一艘戰艦都不成問題。
海拉大人對這「割草機器」十分滿意,本來準備好好獎勵楚子航一番的,卻恰好又遇上學校來電話。
不是卡塞爾,而是仕蘭中學。
校長聽說楚子航和夏彌最近訂婚又恰巧在家,於是乾脆把校慶和新年晚會合二為一,親自打電話給蘇小妍邀請優秀畢業生楚子航和夏彌來參加晚會,做個簡短演講之類。
蘇小妍聽那校長十分熱情誠懇,一時嘴快便替楚子航和夏彌答應了下來,回過神來才發現好像時間有些緊迫——夏彌所說要去參加學術討論的日期,就在校慶後一天。
「小彌啊,要不我替你們回絕了吧?你們收拾準備的時間足夠嗎?」蘇小妍和兩人說了這件事後,有些忐忑的問。
「沒事啦媽媽。」夏彌拍拍楚子航的肩膀,說:「未婚夫很靠譜,該收拾的東西前兩天他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肯定沒問題的,媽媽你都答應了,這回去推脫,那多掉您面子?」她說著看向楚子航,「是吧,未婚夫?」
誰知楚子航卻眼神有些奇怪,他悄悄握住夏彌的手用「加密通話」說:「剛剛就想告訴你的,芬格爾來了消息,學院那邊有大動作,已經派出了大半學員和執行專員。」
「很多是為了混淆視聽,但精英部分幾乎全都是從各個方向趕赴夏洲,最快的一批校慶當天就會到。」
夏彌瞪大眼睛,微微呲牙,在心裡道:「你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下次就不能先說嗎?!」
「是你把我撲床上,一直沒給開口說話的機會」楚子航無奈回答。
蘇小妍見兩人眉來眼去的,微微挑眉笑著問:「怎麼?出現分歧了?」
「倒也不是」夏彌撓撓頭,「我忘了出發時間提前了。」
她看蘇小妍面色有些失落,立刻補充道:「但是,我我們會想辦法的,去露個臉肯定沒問題,媽媽您就別擔心了!」
蘇小妍剛欲開口,夏彌就拽起楚子航往樓上跑,同時回頭道:「放心吧,媽媽,就這麼定了!」
回到臥室里,楚子航看向夏彌問:「我去回電話就好,這種不必要的事情,你何必非要答應下來呢?」
夏彌瞪了他一眼說:「本來不得已提前離開,媽媽肯定心裡就不好受了,她想能看看好大兒作為優秀畢業生演講,驕傲一把,開心一下,難道不該滿足嗎?」
「你啊!真是木頭!」
楚子航微微皺眉,回答:「若是媽媽真有這麼強烈的希望,我倒是也願意,畢竟協調一下大概是能空出一點點時間的。可媽媽她一直也不怎麼在意這些,我以前在學校里領獎、演講也不在少數,她也幾乎沒來看過。」
「你一門心思只想著某個男人,媽媽當然不願意去了。」夏彌沒好氣的說,「她也想看你領獎的模樣咯,但又怕和那個男人發生爭執反而給你丟臉,只好找藉口避之不見咯。」
楚子航一愣,問:「你說,爸爸?」
「媽媽倒是沒有正面承認過,但隻言片語里我能看出來,媽媽是很認真愛過那個男人的。可你們父子倆骨子裡都一個樣,自以為是的為別人好,卻很少換位思考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夏彌說,「你麼,在本王調教下倒是已經改了大半,雖然還是愛操心,不過卻是已經能站在別人角度思考問題了。」
她踮起腳尖戳了戳楚子航額頭,繼續道:「說難聽點,你上一世幫助路明時非其實就有些你父親的影子。你把自己代入進去,覺得人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樣鋼筋鐵骨、百折不撓,所以才會出現你用自己的小故事去激勵他,結果反被他說的啞口無言的情況。」
「而這一世,你開始思考路明非最需要的是什麼,也明白了怎樣才能最有效幫他成長,不是幫他打爆別人婚車車軸那麼簡單粗暴——這一次,你是真的讓路明非自己有了那個搶婚的勇氣和能力,不像上一次,你即使幫他打爆了師姐車軸,他看著師姐和學長兩情相悅,估計反而會主動替人家更換新車軸,臨了還要鞠躬祝人家白頭偕老。」
「其實之前我就和你說過這個問題了,你那老爸確實深情,但所做之事卻沒有幾件真的護住了你們娘倆。而他對自己的隱藏,對媽媽的隱瞞,反而更是深深傷害了媽媽。」
「即使個中對錯,亦有身不由己的原因,但以媽媽的性格,再見到他定然也會難過。」
楚子航聽著聽著,頭越來越低。
「又怪不著你,怎麼像是犯錯的是你一樣?」夏彌忍不住戳戳楚子航的臉頰,笑了起來:「你想救出你父親,我覺得媽媽不會責怪阻攔的,反而會支持你,至多就是擔心你安全而已。」
「但你也不要再自覺她沒那麼關心和愛你,我很了解她那沒心沒肺的性格,有時候明明很在意,卻也會讓人覺得沒那麼在意。」
楚子航點點頭道:「有些時候,我確實還是習慣性用前世的思考模式去看待問題。是我的失誤。」
夏彌抬頭望了他一眼,眼神顯得有些複雜,她低聲道:「誰都如此,很多習慣只靠自己確實難以改變,所以血之哀才那麼可怕」
「它讓人習慣了孤獨,就會逐漸遲鈍對愛的感知。」
楚子航明白夏彌的意思,他也曾在地鐵站里問過耶夢加得:「龍類,也有血之哀嗎?」
耶夢加得也承認了。
不是龍王突然不嘴硬了,而是這本就是一個無法遮掩的事實,不論人類、混血種還是龍類,都是會孤獨的,血之哀只是加深了這種感受。
孤獨就像心裡下的一場雨,當雨才開始滴落時你還會四處追尋遮蔽之處,可當全身濕透後你還未找到遮蔽之處,慢慢的你就會習慣了潮濕陰冷。
到這時,雨再如何大,也就都無所謂了。
像楚子航和耶夢加得,不對,現在應該稱呼海拉了,他們這樣的存在,心裡那場暴雨早已泛濫成災,只為他們遮一把傘已是無用了。
但好在,他們也都是兩個倔強的死小孩,濕透的身軀里依舊保有著一顆熾熱的心,上一世他們都看透了彼此卻也都不敢跨越中間隔著的汪洋大海,好在是這一次,楚子航率先決定試一試。
他也成功了。
兩顆熾熱的心碰撞在一起時,濺射的火光有如太陽,於是雨再大,只要他們緊緊相擁便都不會冷了。
「哎,說起來,你要不要先準備一下演講稿啊?」夏彌突然抬頭看向楚子航,「好久都沒看過你認真演講了呢。」
「不過那次在病房裡,我是真沒想到你這木頭人還能不打草稿就講出什麼鼴鼠、地瓜,破冰抓魚的文藝比喻。」
楚子航面色不變,語氣卻略窘:「這就是我上一世擔任獅心會會長,卻從不演說的原因」
「因為一旦有某個點讓我覺得有共鳴或者思考,我就會不由自主的發散,雖然大多數時候效果還行,但偶爾也會出現病房裡那次一樣有些逾越,令人尷尬的情況。」
夏彌忍不住笑了起來,晃蕩著楚子航的手臂道:「哎呦,真是個複雜的死小孩啊,冷麵小狼狗的表皮下裹著一顆敏感文藝的內心呢!」
楚子航木著臉回答:「我只是遇事就習慣多思考而已。」
「所以說,你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重,才活得那麼累!」夏彌嗔道,隨後她突然走到窗台推開了窗戶,躍上了窗台。
「你要做什麼?」楚子航一愣。
「帶你找找靈感去!」夏彌狡黠的笑著招招手,「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嗯應該就叫做」
「追憶青春吧!」
楚子航一時間沒明白夏彌的用意,直到他想去開車卻發現夏彌把他高中時騎的自行車搬了出來。
當年楚子航、夏彌和路明非並稱仕蘭三幻神時,楚子航每天都會接送夏彌上下學,那時年齡不夠的他自然不可能開車,就都是騎著這張自行車接送夏彌。
這是一輛Marmot(土撥鼠)公路自行車,號稱自行車裡的法拉利,但這車原款是沒有後座的,甚至都沒有擋泥板,楚子航這輛是鹿總得知兒子有「特殊需求」後專門請人定製的,加裝了碳纖維支架後座和擋泥板,墊上了記憶海綿。
自從楚子航入學卡塞爾後,他再回來時都有了駕照,這輛自行車就一直放在車庫最角落裡沒人動,今天夏彌抬出來時還沾了一手的灰。
夏彌隨意用了個言靈調動水流將車洗淨,隨後拍拍車座抬眉看向楚子航道:「走吧師兄,上學去!」
楚子航大概明白她要做什麼了,想了想卻也沒多言,邁開長腿上車。
夏彌躍上後座環住楚子航的腰,晃了晃小腿舉起手道:「發車!」
兩人騎出家門沒一會兒,天上卻飄起了些稀疏的雪花,楚子航打開龍頭中央的小射燈照亮前路,夏彌則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把小傘在兩人頭頂撐開,不一會兒雪越下越大,她一路歌唱,故意抖落積攢在傘檐的雪,楚子航頭上立刻如白雲蓋頂。
「這條路小學也一起走過哦,還記得嗎?師兄~」
「記得,你總會躲到那邊的綠化帶後面等我路過做鬼臉,或者躲到對面的老房子角落,可惜前年就改建了」
「哎,這個小賣部還在哎!」
「嗯,你最喜歡在這裡買乾脆麵和棒棒糖,乾脆麵里的水滸卡如果不是想要的,你還會耍賴讓老闆給你換一袋,也就是老闆心善了,還真給你換了幾次。」
「那是我可愛啦,而且休息日我有來給老闆幫忙的!後來老闆被我誠心打動,直接給了我一整套卡片哦!」
「是我,用三次年級第一的獎勵,包下了老闆三次進貨量的乾脆麵,只是面我沒要,讓他正常賣,但卡留下給我。」
「什麼!?這我怎麼不知道?好啊,楚子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霸總那一套,你這資本主義的醜惡嘴臉我喜歡!」
楚子航騎得很慢,途中還繞了幾次路,積雪越來越深,留下的車轍就像他和夏彌拾起的回憶,越來越深刻厚重。
年關將至,偶有禮花升空,夏彌就會指著雪中炸開的焰火興奮高喊,咋咋呼呼的真像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嬌俏少女。
她其實從沒和任何人說過一件事,雖然是千年的龍王,可每一次的甦醒她依舊和從頭再來沒什麼兩樣,就像她和楚子航說的——她總會有像一個孩子般睜開眼睛看世界的時候,很多次這種時刻她都只感覺迷茫、孤獨和無助。
但某一次醒來,孩子般的小龍王看到了一個煞是有趣的小男孩,於是便觀察他,接近他、改變他、利用他,也陪伴他。
這個過程中,心懷整個天下的龍王,卻不自覺的為了眼前景色駐足,那些她曾看過無數次的春風秋月、夏雨冬雪,因為身邊多了一個存在而有了獨特的味道。
恣意微暖,像是漫長生命中一個最美好晴朗的清晨。
可惜那時候,她還是自認只是龍王耶夢加得,或許是心裡那場孤獨的雨還在下個不停,她最終還是決定拋下了這個突然有趣的世界和男孩,把回憶封存丟在角落,孤身奔赴那個夢寐以求的王座。
夏彌突然揪了揪楚子航的衣擺。
「怎麼了?」楚子航停車問。
「撿到個東西。」夏彌捏緊拳頭遞到了楚子航身前。
楚子航疑惑的問:「什麼東西?我都沒停車,你什麼時候撿到的?」
夏彌眼神狡黠,神神秘秘的一點點攤開手。
果然,不出楚子航所料,裡面空無一物。
楚子航眼帶笑意的搖搖頭,以為又是夏彌無厘頭的玩笑,回身準備繼續騎車。
夏彌卻突然伸手扯住了楚子航高挺的鼻樑,呲著虎牙笑道:「撿到一個總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屁孩,哈哈哈!」
楚子航無奈的看著她輕笑,隨後低聲道:「其實換個角度,不如說那個小屁孩一直都在。」
「只是你,才回頭,剛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