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部堂,月前小的率部在白羊口一帶巡哨。那裡是雁門水衝出的河谷,地勢險要,卻能直通土默特部右翼牧場。歷來是北虜派遣奸細,入關來刺探我軍情的通路。
那天,小的在那裡攔住了一群商賈。十五匹馬,四十幾個人,馬背上馱得鼓鼓的。小的帶人上前去攔住,他們拿出通關文證。
只是此前北虜奸細有過先例,殺死我朝百姓,拿著通關文證矇混過關。且說既然有通關文證,為何不走虎口峪這樣的關口,非要偷偷摸摸走白羊口這樣偏遠的小關口?
小的叫人搜查,結果搜出刀槍兵甲上百套,還有朝廷明令禁止出關的鐵錠等違禁物。小的連忙叫人拿住他們,送解到高山衛副將府。
結果當晚他們就被人放走了,說什麼證據不足。然後有人找到小的,要送良田五十畝,布帛一百匹,叫我閉嘴。我沒收...」
聽梁勇講完,胡宗憲心裡有數,跟他預想的一樣。
「梁勇,你抓的那隊走私商隊,可知是哪家商號?」
「祁縣恆源泰。」
「陳武,董一元,你們帶梁勇下去,好生休息。」
「是!」
「麻貴,你繼續布防高山衛城內外。」
「是。」
「傅應嘉,守住門口,本兵有事與潘御史商議。」
「是!」
胡宗憲說道:「時良,想必你也看明白了。」
潘季馴點點頭:「明白。汝貞上任以來,嚴查邊事,砍過不少人的腦袋。他們多少有些怕了,就不明目張胆,改從偏遠小路上走。
結果被梁勇撞到,他們擔心事情敗露,就想出這麼一招,殺人滅口。不過按照世子殿下的說法,這幫人做事有點糙啊!」
胡宗憲看著潘季馴。
你可是世子殿下的侍講,怎麼給他教了幾年書,感覺你還受到他很大的影響?
「時良所言無誤。現在事情擺在這裡,不得不好生斟酌一番。」
「汝貞可有什麼想法?」
「此前本兵謹記世子殿下的叮囑,全力把籬笆紮緊,把邊關看牢,不去掀他們的蓋子。可是本兵不去掀,他們偏偏把腦袋湊過來。
今天本兵把梁勇救下,又拿下林正標、白良才等人。這事就無可轉圜了。該面對的還是要對上!」
潘季馴擺擺手道:「山西三鎮邊事,跟此前東南倭患一樣,都是膿包。東南倭患沒來得及醫治,自己糜爛,流毒二十年,現在終於肅清。
九邊膿包,看樣子也頂不住多久,要爛了。與其等它自己爛,不如我們先下手,把膿毒擠出來!」
「時良兄跟我想的一樣。我們好好合計一下,再寫封信,把情況詳細稟告給世子殿下。」
「對,必須稟告給世子殿下。事情出在九邊,要想解決,最後還得到朝堂上去。」
胡宗憲點點頭:「不把這些膿毒擠乾淨,這九邊的事,早晚要爛,爛透,爛到骨子裡!」
五天後,京師東城。
一處寬廣奢華的府邸里,刑部侍郎陳希學正在花廳里與幾位清客聽曲,搖頭晃腦,悠然自在。
一位男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驚動了沉浸在藝術薰陶中的陳希學。
他轉頭一看,正是在國子監讀書的五弟陳希良。
看到五弟緊張的樣子,陳希學心領神會,起身拱手道:「幾位先生聽著,我去去就來。」
「東翁請便。」
陳希學和陳希良來到偏室里,剛坐下來,陳希良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大兄,大事不好了。」
陳希學呵斥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要心定氣閒。」
「白良才被抓了。」
「白良才?老三的姻親?替我們看著恆源泰的那位舉人?」
「就是他。」
「被誰抓了?」
「胡宗憲。」
「什麼!」陳希學端著茶杯的手一抖,茶杯咣當一聲掉到桌面上。
「怎麼讓胡宗憲給抓到呢?他怎麼能讓胡宗憲給抓到呢!」陳希學恨然地說道。
「這事也是巧了。三哥來信說,恆源泰有支商隊在白羊口北被一個千總抓到了,裡面有兵甲...」
「兵甲!你們敢賣兵甲!」陳希學大吃一驚。
陳希良心裡有些不滿,不賣兵甲這些暴利貨品,家裡能有那麼多錢供你在京師里逍遙快活?
「大兄,生意難做!不賣些兵甲,北邊那些部落酋長,根本不肯把好馬賣給我們。」
「現在說這些沒用了,然後呢?」
「白良才疏通了一番,高山衛副將林正標把人放了。白良才派人去收買那個千總,叫他嘴巴嚴實的,如果收了,就順帶著把他拉下水。
結果那個千總不識抬舉。白良才擔心走漏風聲,留下把柄,就與林正標商議,傳軍令叫那個千總出去巡邊,再暗地裡通知北邊的人,買那個千總的人頭。
結果這事被胡宗憲撞到了,不僅拿了白良才,還把林正標拿下。」
陳希學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
「你們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好了!被胡宗憲拿到了把柄。他去山西三鎮是幹什麼的?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他睜大了眼睛,尋你們的過錯,結果倒好,你們自個送上門去!」
「大兄,現在說這些沒用,趕緊想個法子!」陳希良著急地說道,「要不要找下新鄭公。我們在新鄭給他親族買的上千畝良田,不能白買。」
「糊塗!現在就是去找高新鄭,你想死啊!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現在知道了,第一個就上奏章彈劾我們。」
「那怎麼辦?」陳希良問道。
「我們得把水攪渾!把這事變成嚴黨餘孽與我晉黨爭權奪利,只有這樣,高新鄭才會下場。否則的話,不靈的。」
陳希良欣喜道:「大兄果然神機妙算。」
陳希學捋著鬍鬚道:「此事光我一人,還不夠。我還得找個幫手。」
「找誰?」
「你拿我的帖子,去翰林編修張子維府上,就說我有要事相請。」
張四維?
他也是晉黨中堅,享受晉商豐厚的報效,確實也該出把力。
而且他現在正當紅,先是擔任嘉靖四十一年會試同考官,後來又被公推為重錄《永樂大典》的編修分校官。
已然是清貴翹首,士林領軍人物,能出把力。
很快,張四維被請到。
「子維兄,」都是老熟人,陳希學開門見山把事情說清楚,「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張四維捋著鬍鬚答道:「說簡單也簡單,把胡宗憲扳倒,就萬事大吉。」
陳希學搖著頭:「子維兄,說得輕巧。胡宗憲現在是世子黨,入了皇上的法眼,難以扳倒啊。」
張四維信心滿滿地說道:「正面交鋒,確實很難扳倒他。不如用去皮見骨之法。」
「去皮見骨之法?」
「先找一位小人物,或是看上去與胡宗憲不相干的事,抓住不放,使勁地彈劾,引起朝堂注意。那些想邀名的小御史們,見到有機可乘,一窩蜂湧上。
...等到積小成大,朝野沸騰時,再請陳公和新鄭公出手,一舉定乾坤,扳倒胡宗憲!」
「妙計!」陳希學捋著鬍鬚讚嘆道,「那去哪裡找這樣的事或人?」
「有京官接到原籍鄉紳書信,說四月份,浙江水師提督盧鏜,帶著定海營,炮擊了東倭平戶港。」
陳希學眼睛睜大,驚喜道:「這可是擅開邊釁!盧鏜可是胡宗憲的心腹干將!」
他撫掌連聲道:「好,好!天賜良機啊!我們就從這裡,給胡宗憲來個去皮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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