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他有些奇怪的回過頭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當看到大哥略顯緊張的嚴肅神情之後不知為何有些想笑。斂了斂幾乎上翹起來的嘴角,白玉堂低下頭掩飾住幾乎忍耐不住的笑意,他低聲應道:>
許多年後,當白玉堂再想起這一刻的時候臉上浮現的卻是日後常有的嘲諷神情。
如果有重選一次的機會,他大概永遠不想聽到大哥接下來的話。
那麼也不會在後來的後來憎恨上了之前一直敬仰的,龐大將軍。
可惜世間最沒用的東西就是這一聲「如果」。
而此時望著白玉堂背影的白錦堂與龐統並不能預料到日後的事情,反倒是一個倚著一個站在院中仰望著破損的房頂。
白錦堂挪了挪身子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他也不看龐統,只是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對方:「龐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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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硬了,硌得我難受。」他伸出一隻手,撫了撫龐將軍僵硬的脊背,輕笑道,「不過是告訴玉堂罷了,若是哪日帶你回金華祭拜先父母——龐公子豈不是要緊張到同手同腳?」
龐統「嘁」了一聲,很是不屑的樣子。
不過默默將白錦堂攬進懷裡的龐公子一直挺得筆直的肩脊到底放鬆了下來。
晨光之下,兩人隱在袖中的手十指交扣,纏綿非常。
直到——
&哥!我回來了!」
驟然緊繃起的胸肌讓白錦堂忍不住大笑出聲。
白玉堂的輕身功法很是不錯,腿腳自然也是靈便,更因如此落腳的聲音也是十分的輕敏。作為一個以外門功夫見長內力一般的「非江湖人士」,一直沒有完全放下心來的龐統就算再是細心也沒能提前多少分辨出白玉堂的腳步聲。
而「江湖人士」白錦堂本就存著看笑話的心,自然也不會提前提醒他。
畢竟龐大公子的窘態並不常見。
甫一踏進門來的白玉堂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畢竟還小,往日裡雖能察覺自家大哥與龐大哥之間感情不同尋常也只當做他們感情格外深厚,從沒想過自己那個文質彬彬到不像習武之人的大哥為何從沒和陷空島其他幾位義兄這樣勾肩搭背過。
不過就算是小孩子也能看出現在互相依靠在一起的兩個男人間十分的不對勁。
一向伶牙俐齒的白家二少陷空島老五難得的呆愣了一下:「大哥?」
糾纏的十指並沒有鬆開。
早就有了準備的白錦堂並不像龐統那樣僵硬,自然也不像幼弟那樣驚詫。他自然而然的牽著心上人的手走到了唯一的血親面前。
指間所受的力道緊了又緊,緊到自幼習武打磨身體一手厚繭的白錦堂都覺得生疼。
&堂。」白錦堂笑著睨了身旁的龐統一眼,「你龐大哥如果入贅到咱們家你歡喜麼?」
話音落地的瞬間,白錦堂幾乎以為自己的手指要被捏斷了。不過介於力的相互性,龐兄估計自己也疼的慌。
不過兩人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贅?」白玉堂有些不解的看了看神色古怪的大哥與面無表情有些凶煞的龐大哥。作為一個沒怎麼參與過鄉里鄉間八卦的少年,他對於這個冷僻的詞彙明顯沒有深刻的了解。
白錦堂微微彎下腰摸了摸幼弟的頭頂:「說入贅可能不太準確,就像是盧大嫂嫁給盧大哥一般,是世間除了父母子女之外最親密的所在。你龐大哥與我之間也是一般無二。」
許是因為這話太過迷人心魄,龐統雖依舊冷著臉,並沒有出聲反駁。
沒成想白玉堂的眉頭緊蹙了起來,他年紀尚小形容還未長開,但一雙長眉入鬢已自帶了三分風流。不過白錦堂沒有什麼精神去欣賞自家弟弟過硬的容貌,反而心中一緊。
小院中靜默了下來。
龐統的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又加重了三分,此時他已無暇顧及白錦堂玩笑中的婚嫁入贅。白家二爺對白家大爺的重要性,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恨不得把眼睛粘在白大爺身上的龐統。
幼年第一次面聖時的緊張都比不過如今。
感受到情人安慰的龐統頭一遭抽不出經歷來給對方一個笑容。
或許只是過了一瞬,或許已過了許久,在腦中過了千八百中解釋的龐統剛想開口就看到了白玉堂微動的唇角,他抿了抿唇,將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你有了龐大哥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雖然是個慣會裝可憐的死孩子。
龐統面無表情的瞅了眼忙不迭去安慰弟弟的白錦堂,他忽視了白玉堂挑釁的目光,低頭看了看本互相緊握如今空空如也的手,狠狠閉了閉眼忍住了動手的衝動。
那邊廂白錦堂也被自家弟弟突如其來的柔弱樣子驚了一跳,他並非看不出白玉堂是故意裝樣,但這故意中的一分真委屈就已夠一個資深弟控好好心疼一把了。
就算得罪官家也不能得罪白玉堂。
龐統負手而立,嘴角到底不自覺的上挑了些許。
藉機得到了無數許諾占夠了便宜的白玉堂終於鬆了一口,收斂了之前一副委屈的模樣。他牽住兄長的手借著身高的優勢挑釁一般的瞥了龐統一眼,又轉而抬起頭來對著兄長腆笑。
從不懂撒嬌賣痴的白五爺可謂是用盡了渾身解數。
他其實還是不大明白什麼叫做入贅,也很奇怪為何看到交握的雙手與並肩而立的背影后就不由自主的對一向敬重的龐大哥陰陽怪氣起來。
不過所有妄圖搶走大哥的人都是死對頭就對了。
這一日院中笑鬧一場,已是最後的安樂時光。
第三日傍晚,陷空島的信使就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夫人半路上自己跑丟不見了?盧大哥他們都沒能找到她?」白錦堂眉頭緊鎖,甫一聽到這個消息一股不好的預感就湧上心頭。這李妃娘娘能在當年重重逼殺之下逃出生天,想必對躲避追捕有著很深的心得,如果是她有心要跑也難怪盧大哥他們都找她不到。
只是這事情,眼見著就要鬧大了。
他略一問詢之後就揮退了信使,回了室內略哄了哄兩個小的,便向著公孫策與包拯獨居的小院而去。屋裡的兩個小崽子膽大包天,自己能哄得住一時哄不住一世,眼下事忙總要找人託付一二,免得這兩個小魔星把渾水攪個天翻地覆。
包拯與公孫策雖是文弱書生,但腦筋十分靈光,只能寄希望於他們了。
向著不遠處安靜小院奔去的白錦堂頭痛的揉了揉額角。
包拯與公孫策本就是上京赴考,因著前事耽擱到京時已賃不到安靜適合的地方居住讀書,所以在白錦堂再三挽留之下留在了白府,日日苦讀甚少出門。是以白錦堂一進門就撞上了正在院中石桌處用餐的兩人。
&兄怎麼來了?」包拯眼神極好,雖沒有燈火也一眼看出了來人。
公孫策攔住話頭,借著月色狠瞪了包拯一眼:「白兄行色匆匆,是有什麼急事?」
白錦堂也顧不得客套,抱拳就是一揖,把包、公孫二人驚了一跳。
&兄這是何故?」公孫策忙上前扶起白錦堂,又遞了個眼神給一旁的包拯。
&不該打擾二位,只是如今實找不到可以託付之人。」白錦堂只說自己有要事要辦,最近幾天府中無人,欲將兩個半大少年託付給二人,「舍弟頑劣,不過還算懂事……」
白錦堂頓了頓,覺得有點夸不下去——實在是太違心了。
不過聰明人果真是聰明人,公孫策張嘴就接住了話頭:「白兄且放寬心,白小兄弟是明理的。」
白錦堂:「……」
包拯:「……」
公孫策:「……」
三人有志一同的偏過頭去悶咳了一聲。
雖然過程有些崎嶇,但最後的結果還是讓人滿意的。待吩咐了管家這幾日府中一切大事都聽從包拯、公孫策安排之後,白錦堂握緊了手中朴刀披星戴月趕赴太師府。
這太師府,自熱是剛剛升任為給事中、端明殿學士、又被任命為三司使的龐吉龐太師的府邸了。
俯身半跪在太師府的房頂瓦楞上,白錦堂打量了一下自己依舊潔淨如新不沾灰塵的衣袍,十分滿意於雨後乾淨的瓦片。他看著中堂上懸掛著的官家親手所書的「相國名世」四個大字,突然有些緊張,白錦堂用空著的左手摸了摸胸口,發現心跳果然快上了些許。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登門拜訪呢。
也不知道龐兄會不會覺得很驚喜?
白錦堂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來正了正發冠。
不過現在白錦堂心心念念的情人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這間府邸的主人的書房裡,他的脊背寬厚而又可靠,若非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當會是這世上絕大多數女子夢中的嚮往。
因著今夜這一場深夜密談,整個太師府的戒備都上升到了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