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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伽耶度在淨修林中住滿了三個月,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呱呱落地。
這孩子一出世就強壯無比,正如摩西尼所祝福的那樣,他健康可愛,膚色黝黑,雙頰紅潤,大眼睛炯炯有神,並不像金床那樣,皮膚金色雙臂長大,但是他的雙手卻力量驚人,一出生就抓斷了他母親為他準備的小床上的欄杆。
伽耶度為此而欣喜若狂。
她抱過孩子,在他的額頭上印下無數個親吻。
聖者本該前來為這孩子命名,然而,他卻沒有過來,反而看向了一旁的摩西尼。摩西尼站起來,在耀眼的光華之中,化作一位四臂尊神,走到伽耶度跟前,從她的懷中接過這個健康的阿修羅嬰兒。
他口中吟唱著祝詞,用清水、酥油與蜂蜜為這孩子洗淨了從胎中帶來的掙扎與不舍,當他最後用硃砂給這嬰孩兒點上了吉祥痣的時候,他說:「缽羅訶羅陀,從今而後,是你的名字。你生為王子,當為國王,不要過於急躁與我相合,不要過於慈悲以至退縮,不要過於憂慮而獲愁苦,因而,你名為喜樂,你將擁有最為勇敢的子嗣,你的孫子在下一劫的時候將成為因陀羅,因而,願你喜樂,願你生而無憂,願你不為邪惡侵害,缽羅訶羅陀,你當有所成就,而我將護你成長。」
他允諾了無數的好處,將這孩子放到搖籃之中,孩子馬上就渾身明亮了起來,他被賜予了神明的祝福,他將會成為國王,他將要得到萬民愛戴,他的子孫後代會成為榮耀的神中王者,他的未來之路將由鮮花鋪就。
伽耶度瞬間明白了神明的無比奇妙與深奧。
她雙手合十,跪倒在這光輝的四臂神明的腳下,用她的額頭去觸摸他的蓮花足。
「王后,你明悟了麼?」
「是的,我明悟了。」伽耶度雙手高舉,她從來未有過這樣的輕鬆與歡快。
她高聲讚頌道:「您是虛無,您是萬物,您是存在您又並不存在,您是生命的□□也是生命的終點,您無所不在,您又就在我面前!我主,我明悟了一切!
「您告訴了我,您是摩西尼,您也是伐羅訶,您還是摩蹉,您正是毗濕奴,是宇宙之主,是不能用我這樣只能在摩耶幻象之中看見的淺薄知識去揣摩的至高存在!我主,我明悟了一切!」
她仰起頭,直視她的上主,「當女人被痛苦折磨的時候,您化身摩西尼,您告訴了我,女人的身體並不該被無情對待,您告訴了我女人也有歡愉與快樂,上主,我對您的崇拜源於您拯救世界,然而,即便是我這樣渺小的一粒塵土,您也會如此悉心展現給我真實與正確,我該如何回報這樣的寵愛,我該如何回報這樣的呵護,我該如何回報這樣的賜福?」
她抱起缽羅訶羅陀,對還聽不懂話語的孩子說道:「孩子,你是我的喜樂,你也會是天下人的喜樂,你會是這世間一切的喜樂,請你為你的未來準備好,請你接替你父親的王位,請你讓他不再成為恐怖與邪惡的代名詞,我的兒子缽羅訶羅陀,你必須是上主毗濕奴最虔誠的信徒,甚至逾越我的虔誠。」
她輕輕捧起毗濕奴的蓮花足,用她最為溫柔的力量將之印在兒子的額頭上。
毗濕奴伸出手去賜福了這對母子。
那最年輕的婆羅門也這樣投生在了金床的家中,他將要成為一位偉大的國王,而毗濕奴也知道,這孩子將會為世界帶來更為美好的影響與未來。
當他轉身變回摩西尼的時候,摩訶提婆站在門口微笑。
「去吧,讓達剎的兒子們回去吧。」摩西尼說道,「他們應當去做他們該做的事情了。」
「他們想要繼續聽故事。」摩訶提婆說,「那羅延,他們需要有人與之替換。」
「會有人與他們替換的。」摩西尼回答,「摩訶提婆,他們總該會等到的,未來的事情不會改變。」
未來的事情不會改變,所以,她看著摩訶提婆的眼中滿是悲傷。她為摩訶提婆而悲傷。她從不為自己傷心,無論是摩西尼還是那羅延。然而,摩西尼會為這世間的苦痛所傷心流淚,只是那羅延很少為之落淚,因他的眼淚落下,帶來的苦痛是人間所難以承受的——他在流淚的時候,會用手接住,將之放入因果之海,在許多年之後,那滴眼淚將會洗淨無數的罪孽。
而摩西尼,她的眼淚落下,會化作珍珠與寶石,那些世俗的讓人喜歡的珍寶,卻是這世上最美的人流出的眼淚。
現在的摩西尼並沒有落淚,她僅僅是傷心,卻面露歡喜,走到廣場上,伸出手去將那一千個婆羅門仙人都趕了出去。
闍衍提在一旁笑彎了腰,摩耶也撲在她懷裡笑得直打滾。
拉克什米——現在伽耶度知道她正是拉克什米女神了——她也跑過去與摩西尼一起將仙人們趕走,而仙人們一邊跑一邊去抓摩西尼采來的那些茉莉花,他們一個個年輕可愛,像是孩童與母親玩鬧。
那些茉莉花太多了,它們被放在台階上,怎麼抓也抓不完。
當著一千個婆羅門人手一把鮮花的時候,他們才不跑了,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向兩位至尊的神明行禮,又向拉克什米行禮:「我們要回去履行我們的職責了,我們最為尊敬的真實之主與幻力之主。」
說完,他們便消失了,像是從未來過。
而那擺放在台階上的茉莉花,這一次是真的被他們都拿走了。
伽耶度給缽羅訶羅陀哼唱的搖籃曲此刻響了起來,她的歌唱悠揚婉轉,與這淨修林瞬間的安靜融合到了一起。
「是誰清淨自在?
是誰仁慈為懷?
是誰崇高不衰?
是誰至尊無礙?
孩子啊,你在夢中聽我為你安排,我將讓你記住這位尊神的慈愛。
孩子啊,你在夢中聽我為你訴說,我將讓你學會吠陀中的知識如大海。
孩子啊,你在夢中聽我為你吟唱,我把你帶到你無比榮光的未來。」
伽耶度將毗濕奴的讚歌唱給缽羅訶羅陀聽,她一連唱了很久,唱到孩子已經學會了行走,她也沒有停止這樣的讚頌。
金床答應她苦修十年來為孩子祈福,而缽羅訶羅陀才剛剛五歲,就長得如同別人十幾歲的樣子,他力大無窮,看起來並不強壯,他容貌秀美,看起來並不駭人,他說起話來尤其好聽,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名阿修羅一樣讓人心生厭煩。
他叫摩西尼主母,每天都為她采來鮮花與水果;他叫摩訶提婆導師,每天都聆聽他的教誨,為他獻上黃油與鮮奶;他叫拉克什米為姐姐,每天為她搬運那些沉重的布料與罈子;他叫摩耶姐姐,每天為她拿來她喜歡的玩具甚至陪她一同玩耍布偶。
然而,當他做完這些,就要回到母親伽耶度的身邊,為她辛勤的勞作而分擔責任,他會為她捶背揉腿,為她將那些需要磨成粉末的豆子都磨碎,為她劈開柴火,為她點燃篝火……他如此的孝順母親,這樣的美德還只是他的一小部分。
「那羅延,那缽羅訶羅陀的美德已經齊備,他將要在四年後回到金床的國家,這並非好事。」摩訶提婆對坐在石床上梳理孔雀翎的摩西尼說。
「不必為此擔憂,摩訶提婆,金床一直十分渴盼這個兒子。」摩西尼答非所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並非如此。」
「然而,我的回答卻是如此啊,摩訶提婆。」摩西尼拿著孔雀尾羽放到摩訶提婆的面前,「我將會把這個放到缽羅訶羅陀的身上,金床是毗闍那,他見到它的時候,會有猶豫,而這一分猶豫,至少能拖延一段時間。」
「可若是這一段時間過去了呢?」摩訶提婆握住了她拿著孔雀翎的手,「那羅延,你知道這並不能持續多久的。」
「所以,我會親手殺死金床。」摩西尼說著,已經變回了四臂尊神的模樣——那是他那羅延的形態,仍舊是這世間最美的體現,只是他的四隻手裡沒有如往常那樣拿著五生法螺、妙見神輪、月光寶杵以及吉祥蓓蕾,那些寶物自主地在他身邊環繞,就如同孩子依戀著它們的母親。
事實上,這些寶物確實能夠化為人身。
一如摩訶提婆的追隨者婆蘇吉,也如那羅延的追隨者舍沙,他們都能化作人身,成為一個高尚的大有學識的人。
摩訶提婆鬆開了那羅延的手,那根羽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摩訶提婆知道那羅延收起了它——事實上,摩訶提婆尚且見過千隻手臂的那羅延,而每隻手上都有一個不同的寶物,當他要對戰邪惡的時候,那些寶物便是一千種兵器,而當他要為人間賜予福祉的時候,那些寶物卻會變成一千種吉祥的法器。
只是這四樣寶物太過聰慧,它們每一樣都是完整的兵器與法器的相合之物,更是代表世界沒有危險的珍貴之物,因而那羅延才會一直帶在身邊,用來告知世界。
「那羅延,若是你要殺死金床,那麼請先告訴我,我將要去為你的戰鬥助威。」摩訶提婆說道。
那羅延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
金床因是毗闍那的轉世,正如當年闍那轉世的金目一樣,那羅延對他施行正法,取其性命的時候,一定會有瞬間的不舍,然而,這種不舍沒有人看得出來,唯有摩訶提婆,他看得出來那不忍的眼神——那羅延是慈悲的,他在每次滅世的時候都將宇宙眾生納入體內,即便是他須親手除去的妖魔,也必然是有因果輪迴,這一點,唯有摩訶提婆明白。
因此,摩訶提婆希望自己能站在那裡。
「摩訶提婆,從最初的最初,我們一同經歷了無數,你該知道我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傷悲。」
「你會傷悲,因你本就心為慈悲,然而你不會傷心。」摩訶提婆說道。
是以,摩訶提婆確然最為明白那羅延。
那羅延笑著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而摩訶提婆,他拉過那羅延的手,在那雙細嫩得仿若初綻蓮花的手指上輕輕彈弄,手指的節奏仿若在彈一曲久遠而古老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