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九乾爹的雙面逆子(二十)
丟下愣在原地的一干人,莫默垂下眼眸,冷冷睨了一眼驚怒交加的何白晨,狀似難堪實則厭倦地大步跑出浴室。
經過這場鬧劇,何白晨被害妄想症「發病」的現狀被所有人知曉,無論之後會不會反應過來,在陸國輝的幫助下反咬一口,至少最近這段時間的處境絕對不能好過。只能說,自食惡果。
莫默自己也有點厭倦了。在攝像機無處不在的跟拍下,他其實也只是一個任憑人物設定擺布的木偶罷了。無時無刻不在做著一些讓自己都覺得尷尬的矯揉造作,偏偏自己還從一開始的冷靜自持,逐漸被何白晨和觀眾的評價左右,火急火燎地維持著自己的「形象」,甚至放棄做一些他本該做的事。
比如,找到那個孩子。
「0137,抱歉。」莫默一邊快步跟著系統地圖往一個方向跑著,一邊喘著氣苦笑,「這個主線任務,恐怕我是完不成了。」
0137那頭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腔:「親愛的,主線任務已經完成了。」
莫默愕然:「什麼時候?」
「就在你當眾說出何白晨有被害妄想症的時候。」0137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糾結,「主角的閨蜜值上上下下起伏很大,當時好像有一瞬間下意識把自己代入被你虐待的情境中,讓閨蜜度迅速滿值了。雖然之後又很快下降到50以下,但系統只會計算達到要求的瞬間。」
言下之意,這次任務的完成只能歸功於何白晨的奇怪體質以及系統的小bug,當然,還有莫默強大的狗屎運。
莫默有些不相信。以他對何白晨的認識,這人雖然有受虐體質,但是性格乖戾多疑,怎麼可能因為一時的情緒輕易放他過關?
不過系統提示在面前,再加上他的確不想再去和何白晨打交道,因此也只是點點頭,不再多說。
系統給莫默的方向提示離學校後院的住宿點有些遠,路線也挺偏,莫默在0137的引導下跑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才在一個斷崖邊找到之前那個孩子。
「三正。」莫默扯起嗓子喊了他一聲,他的名字還是臨走前問食堂里的孩子們打聽的。
終於找到這孩子,他心裡頭的大石總算一松,隨後便忍不住半彎下腰,雙手抵在大腿上喘起氣來。跑了這麼長時間,對於何沉帆這具受損過度的身體來說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坐在崖邊的孩子顯然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卻沒有出聲,也沒有回頭,只是垂放在膝蓋上的右手動了動,掐斷了身邊地里的一根細草。
現在已經是午後,空氣被陽光曬得發熱,就算有一絲絲山間的涼風試圖吹散些暑氣,也很快被完全甦醒過來的驕陽烤得一乾二淨。
本就忙活了一個早上和中午,再加上走了挺長一段山路,莫默背後的衣衫早已經被汗水浸濕,他的面頰因為奔跑而變得通紅,一滴滴汗水從額角冒出來,沾染上發梢,讓臉頰兩邊的頭髮濕乎乎地貼在臉龐,更加難受了。
「默默默默,這小子有點不對勁啊。該不會是要跳崖吧!」小糰子緊張巴巴地在他耳邊嘟囔,「沒事跑這裡幹嘛呀…你要不快點把他拉回來?」
不過讓小糰子沒有想到的是,自家宿主竟然果斷地搖了搖頭,然後直接就一屁股躺到距離三正至少有三米遠的地上,閉上眼睛,悠然得仿佛是在躺椅上睡午覺一樣!
0137瞬間傻眼了,因為反應不過來,細細的蘿莉音都帶上了些許停頓:「默,默默,你在幹啥?」眼看著自家宿主的呼吸聲都漸漸變得悠長平緩,很明顯都快要睡著了,抬眼再看看前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的小孩兒,0137不由地有些著急,只能在自家宿主的耳邊不停地叫喚著:「默默默默默默~!」
奈何一腔真情付諸流水,它冷酷無情的宿主給它回應只是微微抖了抖眼皮,然後吐了一句:「閉嘴。很吵。」
玻璃心0137瞬間淚奔:qwq哇這是一個假的默默!
午後的陽光強得有些刺眼,渾身上下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燥熱之意,就連身下的泥土都有些發燙,可是莫默只是伸出手遮擋住眼前的陽光,隨後便如同一隻被威脅的狡兔,慢慢陷入假寐。
他當然希望能衝上去把這小孩兒拉回來,只是他一看見三正就注意到,這孩子渾身上下,特別是脊背,僵硬挺直,腰部卻微微發著抖,兩手握拳,剛剛拔斷草根的動作分外乾脆狠歷,情緒應該處於十分激烈緊繃的狀態,若是貿然上去,也許恰恰是在逼著這個孩子跳下去。
沒有人說話,也無風也無波,一時間周圍變得安靜起來。
三正緊咬著牙根絕望等待著。但他沒想到的是,料想中的腳步聲呵斥聲遲遲沒有出現,當心緒稍平,他用如同機器人一般僵硬可笑的動作一點一點地轉過頭去,便看見那個早上拒絕了他的少年,居然已經大咧咧地躺倒在草地上睡得正香,手背擋著眼睛,嘴唇微微張開,很是悠閒舒適。雖然覺得自己這樣有點沒有男子氣概,但三正還是不由地狠狠鬆了一口氣,趁著背後的人沒有注意,一點一點地把凌空的雙腿從崖邊收了回來。
他其實也怕。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三正蜷縮著雙腿,雙手抱膝坐在地上看著這位年輕的生活老師。他也想過趁他睡覺的時候跑走,但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濃重的憤憤和失落卻叫囂著要有一個地方可以發泄。
「你們都是騙子。」他一字一頓地開口,也不管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睡著了沒有,「所謂的希望小學,也不過只是你們賺錢的工具而已!」
「所謂的慈善!捐款!不過只是讓我們配合你們表演的報酬罷了!」
「從來就沒有人真正關係過我們需要什麼!也沒有人真正尊重和關心過我們!」
「真當我們拿到你們的錢就會感激涕零嗎?!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就稀罕你們這些破錢?!」
三正抱著膝蓋的雙手愈發用力,淚水漸漸濕潤了他的雙眸,他越說越激動,一直以來被如同木偶一般在熒幕上擺布的無力和委屈瀰漫心頭,讓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是。」清朗平淡的嗓音夾雜著驟起的山風吹到耳里,山峰遠處似乎也回應般地傳來似有若無地鳴聲。
三正未盡的話語一下子就像是被堵在嗓子口,他的唇瓣蠕動幾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眸看著這個少年。
他本以為,本以為這位老師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快找到自己。
但結果呢,果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莫默很明顯地看到這孩子面對著自己的黑眸之中泛起濃重得不屑於掩飾的失望和鄙夷,夾著一絲嫉世憤俗的不忿。
莫默看著這樣的孩子,只是輕輕彎唇。
山風更甚,遠處鳴聲迴響,他坐起身子,任由風吹動落在兩頰的黑髮。
「三正。你父母給你起這樣的名字,是為了讓你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但不是為了讓你義正言辭地索取。也許你受了一些委屈,或是被迫做了一些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但你應該知道,這世界上,本就沒有誰有義務照顧別人到老,你想要的一切,應該憑自己的努力去爭取。」
莫默抬起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際。耳邊轟鳴更甚,漸漸地,螺旋槳轉動的聲音愈來愈清晰,掀起一陣陣疾勁的風。他卻愉悅地挑起唇角:「就像,有些人總該為自己一些任性的消失付出代價一樣。」
很多年以後,三正已經不再是那個衝動地跑到山崖邊懟天懟地的憤青少年,走進社會經歷過風風雨雨,也早已明白自己當時想法的可笑。當年若是沒有那些他口中「功利的騙子」,只怕以他們家鄉的條件,他很可能連學都上不了。
孩時的不忿早已在生活中湮滅殆盡,但他卻依然很清晰地記得,那個燥熱的午後,偏僻的山崖邊上,少年淺色衣衫沾滿泥土,他卻毫不在意地沖他笑了笑,然後愉悅地抬起頭,看著玄黑色的直升機在一片塵沙飛舞中緩緩降落,毫不猶豫地衝進直升機剛剛打開的門中,一腳把還在直升機里的一個男人踹出了飛機。
「親愛的乾爹,我好想你。」少年眼眸彎彎,仿佛天使般地衝著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男人甜笑,「雖然這段時間過得不太如意,但能看到你,我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時天真的他以為這是少年以獨特的方式表達久別重逢的喜悅,但幾年後當得知兩人關係後,他才一下子反應過來,少年當時的潛台詞應該是:
「你特麼死哪裡鬼混了,現在才來接老子!這裡的事老子自己都擺平了,要你有個毛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