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微鬆了口氣,目送師父離開,心裡頭可開心,師父真的準備親手殺豬呢,幸好我想起來了。要不然小師弟/師妹在這么小的時候就看見那樣的事,豈不是很殘忍?
聽說君子遠庖廚就是因為殺三牲的時候太悽慘、血流滿地,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慘,怎麼嘩嘩流血或者叫的很慘,大概是很慘吧?
宮中禁止宮女太監隨意走動,就連嬪妃們也不許任意出門,每天給皇后請安和逛御花園有固定的時辰,她追出來這幾步路不算遠,眼前看到大片空曠、開闊的視野中只有師父和小太監。
黛玉忽然心有所感,微微有些悲傷,轉身想要回去:「啊!!」
還沒走遠的文四姐聽見萌萌噠的小徒弟叫了一聲,連忙回頭去看。
姚三郎軟軟的拉住她的衣袖:「妹妹別怕,是我。」
文四姐鬆了口氣,淡定的帶著小太監繼續往御膳房晃悠,也不知道那些做慣了精雕細琢宮廷盛宴的廚子們能不能做好殺豬菜,要不然我讓他們想辦法把殺豬菜做好看點?
黛玉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膩嚇窩一跳。」
姚三郎笑道:「我剛回來正要去找你,到竹林外就看你匆匆忙忙的離開,不知道為的什麼事,沒敢叫住你。就悄悄的跟你過來了。」
黛玉嘟嘟嘴,看著他不說話。
姚三郎嘿嘿嘿的傻笑起來:「你現在的口音好可愛,真是個小孩子。」
黛玉不開心的白他一眼,冷笑道:「膩亦掉過。」
姚三郎嘿嘿嘿的繼續傻笑:「是啊,可有意思了,我那會身體不好,摔了一跤,摔的牙掉的只剩一顆,慢慢重新長了幾個月。結果吃飯還塞牙了。」
黛玉不解:「嗯?」
一顆牙你怎麼塞牙?
姚三郎比劃了一個小圈圈:「吃藕,牙插在眼裡,差點把最後一顆牙也拔下來。」
黛玉哼笑了一聲,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
不解釋,不說話,就要他猜。
姚三郎立刻領會精神:「用真炁凝結成團,,粘在掉的那顆牙的地方就好了。」
黛玉試了一下,根本粘不住,傷心的搖搖頭。
姚三郎想了一下:「把真炁團的一端用迎香穴(鼻翼旁邊)吸住,下端用意念和舌頭修型,安排好,施以意念讓它固化。」
黛玉聽的雲山霧罩,從袖子裡抽出垂金小扇擋住粉面,試著擺弄:「唔!好了呀!太好了!」
她把扇子一合,掖進袖子裡,嫣然一笑,長出一口氣:「呼~總算能說話了。」
說話漏風的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姚三郎溫柔的笑了:「掉牙這種事誰都有過,你不必覺得為難。」
溫柔無限的掏手帕,無限量供應的手帕:「怎麼紅了眼圈,誰欺負你了?」
黛玉接過手帕輕擦眼角,道:「忽然有些感傷。」
她想起一首詩很符合現在的心情「峨峨東嶽高,秀極沖青天。
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復非匠,雲構成自然。
氣象爾何然?遂令我屢遷。
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這是謝道韞的《泰山吟》,黛玉此時此刻想起的不是泰山。
是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是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姚三郎想了一陣子:「□□枝頭生曉寒,人生莫放酒杯乾。風前橫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黃花白髮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
感謝大師兄在我小時候抽打我,逼我背詩詞歌賦和練字!這麼多年都沒忘,若沒有大師兄,我的文學水準和文四姐不會有什麼差距,而且我還不會做飯!那還真是個廢物。
風蕭蕭,霧蒙蒙,殘雪正在融化。
隔一會有一片樹葉飄飄落地,樹上黃葉綠葉摻雜,很美。
黛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她一向不喜歡用薰香熏衣裳,那一定是天然帶的體香。
那一句『黃花白髮相牽挽』最讓她注意,乍一聽覺得狐疑不信,心裡仔細一琢磨,更覺貼切風趣。姚三郎他活了多少春秋,到現在也沒說清楚,若按凡間算來,他是白髮,而我是……
黛玉紅了臉,嘲諷道:「你記得的詩,怎麼都是這樣的?你學詩的時候沒學過別的?」
姚三郎曖昧的笑了起來:「並非我只記得這樣的詩,只是我一看到你,只能想起這樣的詩。」
多麼深刻的表白啊,我一看到你,只能想到情意綿綿、發乎情止於禮的詩。姚三郎得意洋洋,我沒想起過任何一首色眯眯的詩,你還太小了,等再過七八年,就不是現在這樣的詩啦。
黛玉微微咬著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轉身回竹林去。
姚三郎故意落後了幾步,看著前面飄逸輕盈的腳步和在風中翻動的裙角,他心中猛的蹦出來兩句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滿心歡喜的追上去,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咕嘟咕嘟咕嘟,一股淡淡的竹香和略帶清爽寒意的水汽在風中飄蕩。
碧盧師兄收集了一些竹葉雪,放在銀壺裡,從房下拿了兩塊柴火,正在煮水。就算是神仙也是用柴火燒水的,一直用法力維持火團很累、不能離開爐子,而且一不小心會把壺燒漏。
黛玉和姚三郎一前一後走近竹林里,她忽然停住腳步,凝望著竹林深處,抿了抿嘴。
姚三郎也看了過去,同時咽了咽口水,感嘆道:「秋天到了,該吃炒竹蟲。」
黛玉一驚:「什麼?」
「啊?你在看什麼?」
「筍啊,忽然很想吃竹筍。蛀蟲能吃嗎?」
蛀蟲哪裡能吃!
姚三郎溜溜達達的過去,俯下身找了找,揪起一個竹筍,徒手掰開,抓起一隻白白胖胖的蟲蟲頂在指尖,拿回來給她看:「不是蛀蟲,是竹子裡長得」
挺可愛的,白白胖胖,奶油味。不是雞肉味。
「啊!!!」黛玉下意識的尖叫一聲,這和所有美少女一樣,但她沒有叫著跑掉,而是一甩手,甩頭一子脫手而出,擦過他指尖,把竹蟲釘在兩米後的竹竿上。
鏢頭劈開了手腕粗細的竹竿,鏢尾微微顫抖,可見用力多大。
胖蟲蟲無聲的抽搐、捲曲,無聲的吶喊: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碧盧走出來:「怎麼了?跟誰動手呢?」
姚三郎無可奈何的說:「有隻蟲子把林妹妹嚇著了。」
「呦!那是多大個的蟲……」碧盧一邊說著,一邊順著繩子看過去,呃,蟲子呢?
被鏢穿胸而過,只剩下一個頭一個尾,剩下什麼都看不見了。他見識過林姑娘的武功,也知道她是個愛學習的好姑娘,還知道她法力也不弱,沒想到被這麼一隻不起眼的美味小蟲蟲嚇成這樣。
黛玉自悔失態,抓著繩子把繩鏢□□,本來應該一抖手收鏢回手腕上的鏢套里,她嫌棄飛鏢沾了蟲子很噁心,慢慢勾著繩子用勁,讓鏢□□之後掉在地上,嫌棄的一點點的收繩子,最後把鏢拎起來,還是覺得髒。
姚三郎有些無語:「謝謝嗷。」
「啊?」2
姚三郎試圖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多謝你沒祭起乾坤圈去打那隻蟲子,要不然我還得蓋房子。手上也會受傷的。」
黛玉更加不好意思,拎著繩鏢甩了甩,遠離了竹林站在房前,低聲嘟囔:「我只是被嚇到了,,快去洗手,你怎麼敢空手抓蟲子呢。」
不想進去喝茶了,感覺屋子裡到處都是蟲子,每一根竹竿里都爬著蟲子。
姚三郎應了一聲,乖乖的去竹林小井里取水洗手。
碧盧師兄一臉遺憾:「林姑娘你的口音怎麼沒了?」
漏風的時候超萌吖!不等黛玉回答,他聽見屋裡水開了:「水開了,我去泡茶。」
姚三郎甩著濕漉漉的手回來,看黛玉進退維谷:「嘻嘻嘻,你放心,竹屋裡沒有竹蟲,干竹不生蟲。」
「喔。呼……」
「你過來,我拿點水給你洗洗飛鏢。」
「嗯。」
黛玉一臉嫌棄的拎著飛鏢的繩子,姚三郎在小井里取了一小桶水,蹲下來用手鞠水仔仔細細的洗了飛鏢,抬起頭笑道:「好了。」
陽光穿過竹林的縫隙,照在殘雪上,也照在他比雪更白的皮膚上。
一雙烏溜溜的多情美目,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那微笑比陽光還暖。
黛玉把手帕還給他,讓他擦乾手、擦乾飛鏢,這才心無芥蒂的收起繩子。
姚三郎笑盈盈的擦著手:「你別生氣,我不知道你怕蟲子,不知者不怪,好不好?」
黛玉心中還有些後怕,渾身發麻:「這次就饒了你,若有下次,決不輕饒了你。」
「哎呦!」姚三郎忙道:「好漢饒命!」
「哈哈!」
…………
林如海思念女兒,每天都在公務和讀書的間歇去拎一拎石鎖,雖然連續多日沒拎起來,可是感覺自己能試著用力的時間越來越長,每天都覺得還差一點就能拎動。
他心中也懷疑,這石鎖是不是跟地下連著?乾脆就是個大石頭上雕出一個石鎖,然後平平的埋在地上,撒上一層土作掩護,故意激勵黛玉用來好好練武,結果我信了,是吧?
想到這兒,他有種被騙的惱怒,去旁邊矮棚下的爐子和柴火堆那兒看了看,撿起來一個鐵鉤。
書中暗表,這是通爐子用的鐵鉤,但是林如海不知道。
林如海用鐵鉤撓土,雖然應該用鋤頭,但這裡沒有鋤頭呀!用鐵鉤撓了一會,撓出一道小勾,努力順著小勾把鐵鉤的尖兒塞到石鎖下面去,過了一會成功了。
「咦?」林如海甚是驚異,捋了捋鬍鬚,不解的自言自語:「我明明看到黛玉能將這石鎖倒著手轉著玩,我為何不行?按理說,男子力氣勝於女子,我雖然不是正當壯年,可她也只是個很小的小孩子。」
又努力提、拉、拽、蹬、踹,還是氣喘吁吁一身是汗的離開了。
回到臥房中。
賈敏柔情似水的撫摸他的手:「老爺,就算你勤於練武,也要保重身體。畢竟不是十四五歲的大小伙子,咱們來日方長,你別這麼拼命。」
林如海老臉一紅:「太太教訓的是。」
賈敏無可奈何的嘆息了一聲,又換了一條手巾,沾了沾水盆里的熱水,輕輕給他擦手。吩咐道:「拿繡花針過來。」
林如海把眼睛一閉,把手一伸:「有勞了。」
「你呀,這下子可長記性了?」賈敏接過繡花針,有些下不去手:「過來掌燈。」
丫鬟舉著蠟燭走過來,在旁邊給太太照亮。
賈敏想起自己被扎針灸之前大夫的舉動,捏著針在燭火上燒了一會:「啊!」的叫了一聲,失手把針掉在地上。
林如海忙問道:「燙手了?疼不疼?」
另外兩個丫頭趴在地上找了一會,撿起繡花針拿出去了,又拿來一根新針。
賈敏把針尖兒在蠟燭上燎了短短的一剎那,拿著針,眼中含淚:「我下手了?」
林如海把牙一咬眼一閉:「請!」
他想起了寧成,張湯,周興,來俊臣。
他想起了周亞夫、狄仁傑……
賈敏眼中含淚,把針刺進丈夫的皮膚中,又屏息凝神,過了片刻,長出一口氣:「好了。」
林如海睜開眼睛,看了看手上挑破的水泡:「嗯,不怎麼疼?」
嚇死啦!我都用鐵骨錚錚堅貞不屈的文人風骨來安撫自己,結果不疼!
旁邊們的丫鬟特別無語,她們腳上起水泡的時候用簪子或是剪子、針隨便刺破就好了,哪至於像老爺太太這樣嚴肅,多大點事啊!
賈敏皺著眉頭憂心忡忡:「老爺,這疾在腠理,是請大夫來開藥,還是用食補?」
腠理——皮膚和肌肉之間。
林如海老臉一紅:「這點小傷口不算什麼,請了大夫倒要叫人恥笑。過幾日自然就好了。」
賈敏不是很放心,晚飯的時候給他拿了一杯藥酒,還特意吩咐廚房用皮來做菜。
廚房對於這要求不是很理解,但也按照要求燒了一桌子菜。
林如海垂眸看著一桌子的:壇香魚皮、酥炸麒麟菜、水晶蹄花、糖醋炸豬皮、炒厚皮菜、柚子皮釀肉、西瓜皮炒肉(學名清清白白)。
他很想問,厚皮菜是菜,柚子皮西瓜皮都是果皮,也能以形補形?
本來以形補形就不可靠!摔!
不過嘛……挺好吃的。嗯呢,都挺好吃的。
沒想到這些有辱斯文的菜味道不壞。
西瓜皮居然能炒著吃!簡直驚呆了!
…………
薛蟠興高采烈的的帶著妹妹的信到了卓府門口,最近他學好了,跟人挺客氣,拎著馬鞭坐在馬上親自問門子:「喂,有位慕容牡丹姑娘住在這兒?」
大鏢局是生意、卓府是住宅和處理機密要務的地方,只有一牆之隔。
門子的經歷是最複雜的,每天到門口的人隨機:巨富豪紳、官員、通緝犯、被通緝的官員、江洋大盜、江湖混子、騙子、武林高手、來找活乾的普通人。最可恨你不能完全從服裝和飾物上判定一個人的身份,大部分人都有巧妙的偽裝。
他們都被迫練出了『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的狀態,客客氣氣的不卑不亢的笑:「是,慕容小姐就住在這兒。這位少爺,您找她?」
薛蟠跳下馬來,開始打探消息:「來找她的少爺多嗎?」
門子微笑:「我只是個門子。」
薛蟠拒絕相信,並且投擲了一錠銀子。
門子微笑道:「不多。」
原先有幾個少爺,見過她徒手劈磚之後沒等看到胸口碎大石,就放棄了。
薛蟠眼睛一亮:「這是卓府,慕容小姐是什麼身份?」是親戚家的姑娘還是怎麼回事?
門子帶著萬年不變的微笑:「小人不敢談論主人家的事。」
薛蟠拒絕相信,並且又一次投擲了銀錠。
門子把銀子遞迴去:「卓爺有規矩。」
薛蟠擺擺手:「賞你了,去通稟一聲,請她出來。」一邊說,一邊往裡走。
門子道:「府內規矩多,公子您能進來,下人們到那邊候著去。」
薛家家丁們:「少爺!」
薛蟠此時已是色迷心竅,非常順從的一擺手:「去去去,別跟著我,長得那麼丑,慕容小姐一看就煩。等會,把馬牽進來。」
門子引他進去,請他去前廳稍歇。
薛蟠拒絕,靠在馬上掏出鏡子來照照:「去請她過來。」
得意的照鏡子,鏡子中的這個美少年是誰呀?
生的眉目清秀,白淨圓潤,你看這雙下巴多富態,這脖子多圓。
門子覺得很奇怪,這廝是怎麼回事?這態度好像是逛窯子來了……
但他也不多問多管,只管進去嚮慕容小姐通稟一聲。
拿人錢財與人辦事,若不辦事把手砍斷,這是規矩啦!
薛蟠耐心的等啊等,照著鏡子依著馬站著。
心中得意,不是有那麼句詩嗎,倚馬過斜橋,滿樓紅裙子飄,現在我倚著馬,她愛穿紅裙子。嘖嘖嘖,此情此景,可以入畫!
(其實他當初學的是: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招。)
「呦?是誰來找我?老王你也不問清楚就來請我?」遠遠的聽到清脆又傲嬌的女人聲音。
門子笑道:「那位公子出手大方,小的不請您出來一趟,對不起銀子。」
「老財迷!」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薛蟠越發激動,心中怦怦亂跳。
垂花門後先甩出一個艷紅的裙角,隨後才走出來一位風流婉轉艷若牡丹的大美人。
薛蟠眼都值了:「姐姐,咕嘟。」咽口水。
他心裡竟也蹦出兩句詩來:一枝紅艷露凝香,巫山枉斷腸。
嘭!
薛蟠倒地哀哀的□□。
大美人飛奔過來,準備跟他進行親密接觸——用拳頭把他撂倒。
可是慕容牡丹身上的殺氣太重,驚走了那匹馬。
那匹被薛蟠認認真真的靠著、還沒拽住韁繩的馬,馬huihui的叫了一聲,同時邁步跑到角落裡。
慕容牡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還沒出手,他就啪嘰一下摔在地上,聽聲音摔得不輕,這下子也沒法出手打了。額,有點尷尬呢。
薛蟠哭道:「姐姐,我屁股摔成八瓣了!」疼疼疼!
慕容牡丹嘴角抽了抽:「你來幹什麼?」
門子不得不過來扶他起身,還夸道:「慕容小姐,您的功力越發深厚了,內力外放都能把人擊倒。」
薛蟠也是個沒溜的人,立刻點頭:「對,打的我可疼了,受了重傷!
我來替妹妹送信,被你拿內力推倒,姐姐,我要請你吃酒算是你賠罪。」
來嘛,一起喝酒吃肉,快活的不要不要的~
慕容牡丹想起師丈耳提面命的『胎教』,就沒罵髒話,道:「老王,滾蛋。」
又看向薛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總覺得他根本沒改好:「哼,信呢。」
小徒弟這麼快就來信了?還是讓他哥哥送過來?寶釵看著不傻啊,她沒想到我會揍他嗎?
薛蟠從懷裡把信掏出來,遞過去的時候要摸她的手。
慕容牡丹的小爪爪哪能隨便讓她不喜歡的人摸到,飛快的躲開了。
薛蟠雙手背過身去捧著屁股揉啊揉,雙眼盯著牡丹姐姐看啊看。
慕容牡丹看到信里:解釋了自己闔家搬來京城,為了待選玄真長公主師叔的侍讀。
又說了自己沒來得及給師父送信因為沒有可靠的人,自己又不認識路不能去找師父,讓哥哥去送信,希望師父不要打他,我哥哥只是蠢,並不壞。
還寫了一下最新版本的對師徒關係和相識過程的解釋。慕容牡丹看完之後,把信揣懷裡,準備拿去給師父和師妹看。
薛蟠滿臉堆笑:「哎呀,出了我的懷,入了你的懷,這封信好福氣。」
…………
碧盧師兄已經泡好茶,自己端著杯子正喝著,面前還擺著另外兩杯茶。
姚三郎和黛玉剛一坐下,碧盧就帶著『可親』的笑意:「雲旗,快拿茶杯捂捂手,井水冷不冷?早跟你說過別玩蟲子,你就是不聽。」
姚三郎這氣,瞬間戳破了自己裝了半日的溫柔多情美少年,氣哼哼的說:「師兄你別賴我,我吃的第一個蟲子是被你硬塞進嘴裡的!」
黛玉對此一點都不覺得震驚,一個隨時能掏出小本本念別人黑歷史的人,幹什麼事都不稀奇。
況且,她之前還見過碧盧師兄用蟲子嚇唬師弟。
碧盧一臉正氣的哼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雲旗啊,無論是做人還是修道都要誠實,你不能因為自己做錯事就誣賴我、非要把我拉下水。林姑娘,你評評理,我這樣的人能幹出那種事嗎?」
姚三郎冷笑一聲:「那誰~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妹妹跟你不熟,哪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光看臉能看出什麼來?」
碧盧師兄反唇相譏:「我是個農夫,自種自吃,犯不上跟你一樣饞的逮蟲子吃。」
姚三郎瞪大眼睛,竟然無法反駁,想了一想,氣急敗壞的說:「林妹妹,今晚上你去永福宮吃晚飯,別來這兒。師兄,我要當著你的面炸一盆嘎支支香脆的竹蟲,撒上五香粉辣椒麵,我就不信你不饞。」
碧盧師兄好似一朵高嶺之花,微微一挑下巴,露出一點淡淡的譏笑,端起茶杯風雅又有氣質的抿了一口,把茶水含在口中再三品味:「林姑娘,這貢眉味道不錯。」
黛玉扶著桌子有些氣短,心說你們兩個啊,看起來都是神仙風度,結果一個逼師弟吃蟲子,另一個使勁害師兄。這讓我怎麼再崇信道教!神仙都這樣嗎?不,還有一個更壞的警幻!
她喝著茶,嘆了口氣給他解圍:「三郎哥哥,你去那道婆家裡看到了什麼?」
姚三郎眼看自己吵不過師兄,還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又胡亂污衊別人,趕緊借著這個機會摸了摸下巴,也身姿挺拔端莊優雅的坐著,品茶,好像剛剛差點掀桌的人不是自己。
「馬道婆似乎是個騙子,但她也略懂些什麼。」姚三郎從袖子裡掏出紙鉸的青面白髮的鬼來,並一個紙人扔在桌子上:「我見這東西上有邪氣,卻不認得是什麼東西,拿回來再研究。」
碧盧師兄看了一會,用手指頭戳了戳:「我也不認得。」
「哎呀,像是這種凡人用來害人的東西,山上哪位師兄能知道呢?」姚三郎撓撓頭:「他們都不食人間煙火,還不如我呢。」
黛玉小百科無語,道:「這是五鬼法,加上生辰八字放在人床底下就能叫人被魔魅住。」
兩個正經的道士一起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
黛玉抿著嘴有點小得意的笑:「蚩休師兄給我的書里有一本《民間常用邪術大全》,裡面就有這個。」
姚三郎臉上紅透,小嘀咕:「我沒看過那本書嘛。」
碧盧師兄也很不好意思:「我久不入凡間,只顧著種地,沒注意過這些事。」
黛玉道:「三郎哥哥,你說憑那個道婆的道行,能和警幻勾結上嗎?」
姚三郎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準,誰知道呢,凡間有些奇人異士看著不顯山不漏水的,一出手就有大本事,有些繡花的草包枕頭,看著外面光鮮,實際上不怎樣。」
碧盧師兄鼓掌大笑:「說得好!說得很好!」
姚三郎懊悔的不行,趴在桌上嘆息:「唉!」
碧盧師兄不依不饒的給他杯中倒滿一杯茶:「草都蔫了,快澆點水,快喝。」
黛玉把杯子端起來,放到嘴邊,又放下:「三郎哥哥,我問你,我和賈寶玉是不是前世有緣?」
我不是沒殺過人,可是聽了他的名字就不想讓他死,看到他的面貌,就覺得面善。
「噗!」姚三郎一口茶噴出來,噴了碧盧師兄一臉:「林妹妹,你為什麼這樣想!」
是的,你說的對的,是事實。
但我特意拜託蚩休師兄和無悶師兄不要教你學易經,免得你算出來呀!
黛玉疑惑的問:「我小時候跟娘親去廟上,聽和尚說萬物皆是因果因緣、沒有前因,就沒有後果。若不是前世有緣,今生就不會相遇,所以我在想,我前世是不是和警幻有仇,所以她才一門心思的來害我。」
碧盧師兄拿茶巾擦了把臉,聽這個七歲的小蘿莉斯斯文文一本正經的說『我小時候』,他忍不住捂著臉吭哧吭哧的笑。
姚三郎道:「我還真沒想過你可能和警幻有仇,嗯,這麼說來咱倆前世應該也見了,你的前世還是我的今生,可我不記得見過像你這樣的漂亮姑娘。」
碧盧師兄忍笑道:「你那時候還小,情竇未開,對任何不能吃的東西都不在意。」
姚三郎露出一個鯊魚的微笑:「師兄這話說的不對,我一直都很在意您。」捉弄你!
黛玉放下杯子,自己學成才練出來了無視他們的能耐,自顧自的說:「我們不知道警幻的身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在這裡攪風攪雨,也不知道她跟我什麼仇怨,並且不知道她的老巢。」
姚三郎聽到這兒咬咬牙,都沒有心思跟師兄胡鬧了,默默的低下頭。
心裡頭一片茫然,這四個問題里如果能知道一個,就能順藤摸瓜的找過去,可是一個都不知道,只能等著對方攻擊。
我真是太胡鬧了,林妹妹為了這件事不知道煩心成什麼樣,我卻只顧著跟師兄鬥嘴。慚愧!
黛玉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有點愧疚的說:「我小時候聽我娘說過,舅舅家有個銜玉而生的哥兒,方才我也認真看了,他頸上掛的那塊玉有些不同。不妥。」
姚三郎一怔,忙問道:「怎樣不妥?」
黛玉眉頭微蹙:「我才疏學淺,入門不久,也不知道看的準不準。」
姚三郎笑道:「妹妹你只管說,說錯了算我的。」
不造因為什麼,忽然想起來文四姐喜歡喊『打死了算我的』,就借用一下。
黛玉抬起眼來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轉,百媚橫生。二人都被驚艷了一下。
她嫣然一笑,抿了一口茶定定神:「蚩休師兄給我的書上有開天眼的法子,我當時試了一下,念咒,抹咒水,再念咒。也沒瞧見有鬼,就以為自己做錯了,或是那個字我猜錯了念什麼,再不然就是山上沒有鬼。可回來之後也不見有鬼,就忘了那件事。我今天見賈寶玉,他胸口那塊石頭上影影綽綽的,還有另一個賈寶玉。」
碧盧師兄叫到:「奪舍!」
姚三郎叫道:「附體!」
碧盧道:「不對,若是附體兩個人的影子會重疊在一起難分難解,你見過石頭附在人身上?」
姚三郎反駁道:「若是仙人去奪舍,怎麼會有殘餘的魂魄?
那寶玉是賈寶玉從胎裡帶出來的,不對呀,如果是修道之人去奪舍,怎麼會帶上一塊石頭呢?」
黛玉本來要說什麼,看他們辯論的那麼激烈,就先不說了。
碧盧師兄想起了這些年經常能在菜園裡摘下的雙胞胎連體桃子、雙胞胎連體茄子、雙胞胎的連體櫻桃、雙胞胎的連體芋頭……這個也有可能就是整個的畸形芋頭。
他拍案而起:「有沒有這種可能,是有妖人奪舍,但是王夫人懷了個雙胞胎,妖人奪了其中一個的肉身,在母胎中把另一個胎兒祭煉成法寶?你別忘了那兩張臉很相似,很有可能是孿生兄弟!」
姚三郎驚呆了:「什麼?」
黛玉用手捂著心口,有些難受。
碧盧師兄盯著師弟的蠢臉道:「你可還記得南海鰲魚為了跟老蛟報仇,入凡間煉製殺生害命煉製的的子母陰魂絛?把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開膛破肚,用她和胎兒的脊椎骨煉」
黛玉受不了這麼兇殘的事,捂著嘴:「唔,別說了。」
好想吐……噁心死了。
我發誓我寧可去看師父殺豬也不想聽這個!
姚三郎連忙給她拍背:「沒事沒事,後來鰲魚被天兵天將抓走了,這種事犯天規。」
碧盧師兄有點抱歉,想起來這是個看見蟲子都能嚇得尖叫的嬌小姐,便手足無措了:「我不說了。」
「唔…嘔唔……」黛玉捂著嘴忍了一會才把反胃忍了下去,鬱悶又無可奈何:「寶玉只是個普通人,我看得出來,舉止輕浮,書讀的不好,也不練武,我看那個魂魄似乎就是他的魂魄。」
姚三郎不解:「你是說他的三魂七魄分居兩地,一半在肉身上,一半在寶玉上?」
黛玉長出一口氣:「無量天尊,總算說清楚了。」
碧盧師兄也太能猜了,哪有那樣兇殘!
碧盧師兄好奇的問:「那玉什麼模樣?」
「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
碧盧師兄舔舔嘴角:「看著像紅燒肉?」
大如雀卵正是紅燒肉的尺寸,燦若明霞,紅嘛,瑩潤如酥,油汪汪滴玉。
那可挺好看的!前些年我看到過一種豬肉石,哎呀,看著看著就饞了。
黛玉一驚,情不自禁的點點頭。
本來看著貴不可言、映襯的賈寶玉面如傅粉的一塊寶玉,被他一說……
紅燒肉!晚上師父會做紅燒肉!
碧盧師兄更饞了,他的本體是石頭,愛吃肉愛吃菜,也愛吃石頭。
姚三郎想了一會,謹慎的說:「以我在凡間廝混這些年的經驗來看,一個凡人的魂魄不全,那麼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黛玉道:「他確實有點傻氣,但看著還好。許是另一半魂魄附在石頭上,距離肉身不遠。」
碧盧師兄想也不想,手揣在袖子裡捏了捏,咔吧一聲脆響,拿出來一塊石頭。
明明看著是石頭手指頭,可他的雙手十指又都是全的。
他把石頭拿在手裡揉捏了一會,捏成雀卵大小的紅燒肉:「像這樣嗎?」
黛玉點點頭:「差不多,只是正面還有字,通靈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恆昌。是石鼓文。」偷梁換柱嗎?我喜歡!
「石鼓文……是大篆嗎?」碧盧師兄尷尬的笑了笑:「我在用篆字那會還傻乎乎……」
黛玉把茶杯里的水倒在桌上一些,纖纖素手沾著水,在桌子上寫一筆一划的寫。
姚三郎也看懂了,這是打算去吧賈寶玉的玉偷,,偷出來!!!!!
他身子猛地一顫,想起暴露身份前發生了什麼事,正是文四姐要去偷玉!
那塊通靈寶玉到底是文四姐所說的『女人的小玩具』,還是黛玉推測的『一半魂魄的寄生之物』?
或是兩不耽誤,兩人都對了?
是賈寶玉他娘掉進去的小玩具,賈寶玉投胎的時候沒準頭,一半魂魄附錯了地方?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