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萬方接到薛家的回信大發雷霆,氣得砸了書房,惡狠狠道:「豎子爾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本官可是金陵父母官,一個過氣的紫薇舍人之後,居然敢得罪本官!」
萬方在書房裡轉圈,氣呼呼道:「一定要給他個教訓!一定要給他個教訓。」
萬方氣得要死,他的心腹幕僚就淡定多了,微微一笑道:「東主說的有理,您準備如何炮製薛家呢?」
萬方喘著粗氣不能回答,幕僚分析道:「斷薛家的生意?薛家早就辭了戶部皇商採買的職務,還有什麼生意能斷。暗中打壓薛家勢力?薛遜從京城回來之後就全面收縮生意,現在在金陵城除了和京都貴人有合股的幾家鋪子全都關門歇業了,東主如何打壓?或者隨表找個罪名扣在薛家頭上?大人別忘了,薛家就是再不濟,現在住的宅子是太/祖欽賜的,陛下收了通政司對薛家未嘗沒有愧疚,大人逼得太狠,讓陛下如何看您。薛家人丁單薄,現在只有三房,家主薛遜一支就夫妻二人,龜縮老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何找把柄。二房的薛越還在海上漂泊,三房也在外地走商。三房乃是薛遜的叔祖一支,就是在金陵也不能威脅薛遜什麼。」
萬方聽得氣餒,問道:「難道本官還不能出氣了不成?」
「東主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一個小小的薛家過不去,註定要沒落的商戶,不值得你費心。您宰相肚子能撐船,大人有大量,不與他們計較就是。」幕僚心裡清楚,薛家如此滑不留手,不是防備萬方,薛家也沒有前後眼,那就只能是另有所謀了。想起最近朝廷的局勢,想想薛家為何失了通政司,幕僚深覺此時最要緊的還是低調,這不是他家東主一個知府能摻和的事情。
「那田公子的事情怎麼辦?」萬方跺腳道,他為難薛家也不過是為了擺脫田公子被殺一事。
幕僚吶吶無言,想不出辦法,只道:「東主稍安勿躁,咱們先拖一段時間,車到山前必有路。」
很快,萬方就不必為田公子的事情操心了。
朝中正式發出邸報,太子督戰東南海戰。京中來人帶走了田公子的屍體,水師直接把田公子的屍體掛在寶船的桅杆上,宣稱田公子乃是茜香國圖謀不軌的證據,刺探我查軍情、殺害平民百姓,堅持要茜香國給個說法。
茜香國也不是軟柿子,明明是他們想要找藉口開戰,卻讓中原王朝搶了先,針鋒相對職責我朝殘暴、扭曲事實、顛倒黑白,絕不容許侮辱茜香國尊嚴。派人趁夜潛入我朝船隊,想帶回田公子的屍身。
偷屍體的小隊被發現,以此為□□,兩國開戰。
既然開戰了,金陵城的商會就辦不成了,來參加商會的有茜香國人,若不是商會擔保,他們就要被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可氣氛實在不好,茜香國人偽裝逃走,沒有理會萬方難得的善意。
茜香國人一走,剩下的人也待不住了,琉球國也在海上,太容易成為無辜殃及的池魚,就算是商人,也是祖國的商人,紛紛趕回,想辦法回到故土,為國家出力。
其他外族人認為此次開戰有向他們炫耀中原武力的意圖,也紛紛告辭。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這「萬國」商會自然名不符實。本朝商人深知一開戰,打的就是銀子,他們還在這裡炫富,肯定要被朝廷「徵召」,也紛紛低頭,低調離開金陵。
一場轟轟烈烈的萬國商會就這麼黯然收場,各地商人灰溜溜的離開。
薛遜氣得砸了茶盞,道:「沒有丁點兒魄力,現在是退縮的時候嗎?他們一退,日後商人再想做點兒什麼就難上加難了!一群蠢貨,抱團求生都不懂嗎!現在一家捐一點,支持海戰,腳步走到前面,占了大義,朝廷如何會不顧民意再次徵召。既賺名聲又避災禍的事情,怎麼就沒人做!」
薛遜對商會不帶薛家玩兒是有意見,也在做小動作,可他絕不希望商會開不成。他也是商人,破壞行業環境、拉低從業人員社會地位對他有什麼好處。沒想到世事變化如此快,幾乎是摧枯拉朽之態,赫赫揚揚的萬國商會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主子目光深遠,不是那些行商能比擬的,可主子忘了,沒有人牽頭啊!」金獸奉承道:「發起商會的五家各自不服,還想撇開咱們薛家做事,沒有領頭的,如何統一意見,安撫各方,這一盤散沙如何成事?」
薛遜聞言跺腳嘆息,頗有馬後炮之嫌。
門口響起通稟之聲,銅錢前來辭行。
薛遜身邊有四大長隨,金獸、銀霜、鐵血、銅錢,金獸是管家預備役,主管衣食住行、來往交際,輔佐薛遜處理公事,類似秘書。銀霜擔負著和通政司聯繫的重任,薛家埋在商鋪里的「耳朵」也歸他管,為薛遜收集信息。鐵血主管護衛,保護商隊、護衛家宅。銅錢就是真正的商業老手了,薛遜這次把他派出去,主要是配合薛越轉移隱藏,不要讓太子抓到把柄。
金獸、銀霜隨著薛遜一起長大,情分最深,鐵血。銅錢比薛遜大十歲左右,是薛老爺留給他的助力。
銅錢進門作揖,道:「主子,一切準備就緒,屬下明晨出發,走陸路,七日之類到達沿海。薛家在沿海有據點,能避過水軍耳目,直達安南。」
「嗯,路上注意安全,帶的東西能丟,人卻不能有事,以安全為上。若是避不開水軍就直言是捐獻給朝廷的物資,我允你便宜行事。到了安南,一切聽二少爺指揮,儘量不和土著起衝突,注意保密。」薛遜叮囑道。
「是,屬下告退。」銅錢看薛遜沒有其他吩咐,躬身退下。
薛遜嘆息一聲,銅錢是作為後續人員追上去了,早在十天之前,薛越就回到了金陵老宅,打了個時間差,剛好避開朝廷和茜香國開戰的時機。
薛越是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比薛遜小近五歲,看上去卻比薛遜成熟,海上的陽光把他鍛煉成一個鋼筋鐵骨的漢子。雖胸有城府,但對薛遜這個哥哥卻頗為尊重。
薛遜秘密領著他去家廟給薛老爺上香,正式把薛家在東南沿海的勢力都交給他。現在正在打仗,物資來往不易,薛越卻帶回了大量的金銀珠寶,都是用中原的絲綢、瓷器和茶葉換來的財富。
薛遜在心裡慶幸,薛老爺的嫡妻死得早,在嫡妻去世之後,薛遜的姨娘才上位,也不知是不是薛老爺克妻,一個姨娘也沒經受住,生下薛越不久也去了,此後薛老爺再無子嗣。在後宅中,從小就是他們兩兄弟相依為命,倒沒有別家嫡庶不容的情景。
一旦開戰,情勢就不由人控制了。薛遜每天都能接到海戰之中又死了多少人,多少勢力清盤重洗。如此一來官員任免就是頻繁更迭,曾經想找薛遜麻煩的萬方被調入京城,在家族轉圜之下降級留用,新任知府是保齡候世子史圭。
薛遜接到消息嚇一跳,金陵又不是開戰的地方,用得著派武勛出身、熟諳戰事、上過戰場的史圭來嗎?他可是板上釘釘的侯爵世子,保齡候的爵位世襲罔替,史圭身份貴重,怎麼放棄戰場,轉為文官,還來了金陵?
薛遜接到消息趕緊和薛王氏商量,作為地頭蛇他總要拿出個態度來的。就沖史圭來信提醒,他就不能昧良心。
此時薛王氏已經是六個月的身孕了,無法,薛遜還是得打擾她。
「保齡候世子史圭大哥即將赴任金陵知府,他這次過來帶著家眷呢,聽聞李夫人在路上查出了身孕,咱們兩家通好,待李夫人到了,你多寬慰她。你們都是孕婦,也有話說,如何?」
「浩哥放心。」薛王氏微笑道,自從她懷孕薛遜就嚴防死守的,做什麼都要大夫同意,事實上過了三個月,薛王氏覺得自己的身體比以前好多了,現在每天的運動量比以前在閨中一個月都多。薛遜肯讓她做事,薛王氏求之不得,只當是放風了。
「那咱們先說好,每次出門至少帶兩個大丫鬟在身邊,二等三等的丫鬟也要按配置帶著,若是出門必須有護衛隨行,不許私自甩開下人。」薛遜點了點薛王氏的鼻尖道,二十歲的人了,叛逆期來得太遲,在家裡好幾次甩開下人單獨行動,嚇得丫鬟婆子一團亂。
「哎呀,不就一回嘛~我知道了,求薛老爺大人有大量,繞過我吧。」薛王氏又是福身又是作揖的,嘟囔道:「耳朵都起繭了。」
「只一兩回?」薛遜挑眉,三四五六七八回,數都數不清了吧。
薛王氏低頭不語,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兒,薛遜待她越溫和包容她就越作,這麼矯情,都不知以前那個賢良淑德的阿素哪兒去了。
薛遜如此叮囑,還是擔心劇情的頑固性。保齡候世子史圭到底入是如何去世的,後世猜測紛紛,有人說他是從小體弱病逝的,有人說他是戰死沙場,有人說他是捲入奪嫡,可他終究沒有留下男嗣,只有一個和賈寶玉年齡相當的史湘雲。
那這次李夫人懷孕生下的孩子呢?是沒有生下來還是沒有長大。史家從金陵發家,赴任金陵知府,猶如回家,難道他還不能保全妻兒?其中究竟有怎樣的兇險,每一個猜測都震動著薛遜的神經,不敢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