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平南王只因世子與朕相貌相同,便想李代桃僵?」朱厚照詫異問道,雖然他年輕,對陰謀詭計也不精通,可這種主意光聽聽知道很廢吧!朱厚照遺憾的看了看躬身立在一旁的嚴立德,若是他們還在江湖上,嚴立德不會這麼謹守君臣之禮,說不定又能聽到他「毒舌」呢,真是好懷念啊。
「據東廠的消息,的確如此。」嚴立德道。
「想要取代朕,總不能光憑一張臉吧?他們在朝中可有內應?後宮中買通了誰?母后尚在,不會連兒子都認不出吧?」朱厚照接連問道。
「平南王府買通了司禮監太監首領王安,後宮並無內應,朝中三品以上官員亦未發現跡象,三品以下還未排查清楚。」嚴立德非常老實的把結果通報了。
所以?這樣?朱厚照眼巴巴的等著下文,結果這麼一句話說清楚了全部。朱厚照也很苦惱啊,這麼傻/逼的計劃,自己如臨大敵的準備,會拉低自己格調的好不好,還不如去南苑看戲馴獸呢!
「陛下也覺猶如玩樂?」嚴立德笑道:「在平南王的計劃里,兩大絕頂劍客決戰紫禁之巔,吸引所有目光。朝臣們忙著批判江湖人大逆不道,江湖人會想方設法混入皇城,給宮中安保護衛帶來莫大壓力。所以護衛禁軍都忙著防備江湖人,誰又能及時關注陛下的需要,畢竟是您放江湖人入皇城的不是嗎?葉孤城劍術高超,若是陛下身死,有一個和陛下一模一樣的人能代替陛下,掩蓋皇室這莊醜聞,又有司禮監王安做掩護,不是不能瞞天過海。」
「哼!朝臣可不是傻子!」朱厚照冷哼道,他雖然對幾大閣臣都不太滿意,總覺得他們仗著資歷欺負新皇帝,可也得承認這些人的風骨。
「朝臣不一定能察覺,歷代由司禮監代傳聖人旨意不再少數。日久年深可以察覺,可那時太遲了。」嚴立德知道他還想說張太后,便笑道:「太后娘娘自然子心切,可娘娘的話於內閣又與多大作用?因壽寧侯、建昌侯之故,娘娘在朝野風評並不好。」
當然嚴立德沒說的是,自從登基之後,朱厚照對張太后冷淡許多,請安都是面子活,見面的功夫告退了。這倒不是說朱厚照是個白眼狼,一登基冷待生母,和沒個忙於事業無法陪伴父母的年輕人一樣,朱厚照現在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自然會忽視張太后。張太后也沒有發現兒子的疏遠,她還沉浸在丈夫去世的陰影中,每天流淚哭泣,哀傷不已。如果說有什麼能讓張太后走出哀傷,不是她兒子的關,而是她兩位弟弟的哭訴和請求。
從妻舅變成國舅,壽寧侯、建昌侯胃口隨之增大,已讓皇帝十分厭煩,可笑兩人卻不自知。
「你大膽,居然敢說母后的不是。」朱厚照佯怒。
「臣是這麼實誠,啥實話都往外說。」嚴立德做憨厚狀。
「知道了,若是朕如以往一般沉湎玩樂,繼續實施那計劃,說不定有朝臣察覺了也當沒發現,換個勤政的皇帝更好;或者拿著這把柄,把皇帝當成內閣的傀儡?哼,那些人,正直的時候一腔熱血,有些時候,又擅長為了大義犧牲別人,慷他人之慨,曾祖不是一個嗎?」朱厚照冷哼,當年英宗被俘,除了錢皇后一系,幾乎沒人期待他回來。可他依舊回來了,被囚八年,又從名義上的太上皇,做回了皇帝。
「陛下英明。」嚴立德躬身道。
是啊,在皇帝和嚴立德這樣的朝臣看來,一切都是朝廷鬥爭,葉孤城只是其中一個棋子,不論白雲城主在江湖上有多高的聲望,也只是一個棋子,皇權是這麼蔑視江湖。
「行了,不用拐彎抹角的說這些勸諫的話,朕心裡清楚,玩樂歸玩樂,朕不會耽誤朝政。最近劉健那老頭也沒囉嗦了,證明朕學得不錯。」
「所以臣說,陛下英明。」嚴立德繼續重複說過的話,把歷史上一位沉湎豹房昏君改造成一位勤政民明君,是多麼有成感的事情。怪不得那些文人總說一生最高成是「生晉太傅,死諡文正」,死後的事情先不說,生前作為太傅,影響皇帝,繼而影響國家,這是多大的權利與殊榮。
「好了,你也清楚江湖人的脾性,這事兒交給你辦再沒錯的,不說他們了。朕還要叮囑你一點,對壽寧侯、建昌侯不必客氣,若有什麼,朕擔著。母后思念父皇,朕準備在宮中興建孝慈殿,一應擺設,猶如父皇安在時候,供母后與朕追思。讓母后情義有所寄託,嚴卿認為呢?」
「臣附議,陛下英明。」嚴立德再次躬身。
一是展示皇帝的孝順,消除先前由劉瑾帶來的惡劣影響;二是維護張太后的名聲,讓她一腔深情有所寄託;三是斬斷壽寧侯建昌侯求助的途徑,等孝慈殿一建好,張太后肯定緊接著開始「閉關修煉」,方便處理這兩人。皇帝對這兩位舅舅早有不滿,倒不是覺得他們如何壞,只是作為太子、天子,朱厚照都不曾任意妄為,他們兩人倒是橫行無忌,如何不讓朱厚照記恨。
「你也學會拍馬屁的毛病了,還學的不好,來來回回這一句。」
「陛下取笑了,臣倒還有另一個想法。」嚴立德轉移話題道:「陛下拿三大殿之一的奉天殿為兩位絕頂劍客加冕,只為一場好戲是否有些浪費?」
「你還有更好的主意?」朱厚照驚喜問道。
「白雲城主葉孤城捲入謀逆大案,陛下念其無辜,小懲大誡,收白雲城為己用,這個想法陛下以為如何?」嚴立德化身進讒言出餿主意的奸臣,不遺餘力的攛掇。「白雲城乃南宋皇室後裔,飛仙島全是崖山海戰之後倖存遺民,當然,他們該恨的是元朝蒙古人,咱們大明匡扶正義,可誰讓民間還有什麼『崖山之後無中國』的歪理邪說,腹誹大明立身不正。不如讓天下人看看陛下是怎樣的胸懷寬廣,如此厚待前朝後裔。嗯,該是前前朝才對。」
「哈哈哈,好,好,你去辦是,皇城守衛,依舊由你負責。」朱厚照哈哈大笑,這樣打臉的時刻一定要有!
嚴立德心滿意足的告退。
朱厚照對隨侍的太監道:「傳劉瑾。」
原本司禮監公公王安應該貼身侍奉的,可誰讓王安不僅賭,還嫖,精力有限,不當值的日子絕對不在宮中,皇帝才有不動聲色瞞過他的機會。不然總是想方設法調開王安,他蠢不會懷疑,幕後的平南王都要警惕了。還是說王安心真大成這樣,事情還沒成功,他把皇帝看成死人,全不放在心上。
劉瑾很快到了,單膝跪地道:「奴才參見陛下。」
「起吧,朕不叫你,你還不來了!」皇帝笑斥,劉瑾從小陪伴他長大,擔任東廠提督,更有隨時入宮覲見的權利,哪知他卻不來了。
「陛下恕罪。」劉瑾把另一條腿也放下來,雙膝跪在地上。朱厚照本是一句玩笑,讓劉瑾如此正式的請罪,把氣氛都搞僵了。
「劉伴伴還在怪朕當初要你經營南苑嗎?」朱厚照幽幽問道,面前嚴肅跪著的人可是陪伴自己長大的伴當啊。
「陛下,奴才一身所屬皆陛下所賜,奴才是您的奴才,您讓奴才做什麼,奴才做什麼。心甘情願,雖死猶榮。」劉瑾附身再拜,這是他的心裡話,他願為皇帝獻上一切,如同之前的計劃,獻上性命和名聲,遺臭萬年都不怕,這是他的忠心。
「起來吧,你的忠心,朕知道,只是覺得,伴伴離朕越來越遠了。」朱厚照嘆息。
「太子殿下有玩伴,陛下卻早已獨坐龍椅。」劉瑾躬身道。
「是啊,獨坐龍椅。」孤獨是帝王的伴侶,沒有誰能例外。朱厚照撫摸著飛龍扶手,父皇拖著病重的身體為他提前加冠,提前娶妻,不是為了杜絕太后攝政和大臣輔政的後患嗎?父皇臨死之前心心念念把他扶上了皇帝寶座,只為這片慈父心,他也要坐下去。
只是一瞬,朱厚照反應過來了,笑道:「朕叫你來是想問問決戰紫禁之巔的事情,怎麼讓嚴卿來回稟,你陪伴朕多年,論親近誰比的過你。」
「陛下厚待,奴才銘感五內,可陛下說過,此事交由嚴大人主管,奴才只是協助,再沒有仗著和陛下親近越級上報的道理,這可是陛下的的旨意呢。」劉瑾恭敬回稟。
「你呀,別和朝上那些老古板學,你是朕的親近人,日後有什麼當面報給朕是。你是東廠提督本有隨時入宮覲見之權,朕再賜你蟒服玉帶,不要辜負朕的期望啊。」
「謝陛下隆恩,奴才粉身碎骨難報萬一。」劉瑾匍匐在地,熱淚盈眶。
「起來吧,決戰之事依舊由嚴卿主管,若有什麼他不方便的,你來回稟朕也一樣。」朱厚照扶起劉瑾,喚人進來,他們剛剛密議,把人都打發出去了。「取蟒服玉帶賜與劉公公。」
劉瑾出宮的時候,身邊小太監捧著御賜衣物的消息不脛而走,人人都知道,劉瑾要復起了。
劉瑾剛回到東廠,有小太監來抱:「督主,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覲見。」
「他先去過戶部或者嚴樹行大人府上沒有?」
「沒有,從錦衣衛衛所直接入宮。」小太監道。
「那好。」劉瑾笑了。
什麼意思?小太監心裡疑惑,但不敢表現出來,看督主沒有說話的意願,飛快退下,劉瑾是他們做太監的榜樣,可這榜樣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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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是中秋之夜,決戰之期,可皇城守衛更加嚴密了,有不信邪想要提前踩點的江湖人士,都被禁軍的弓/弩射成了刺蝟,屍體都沒要回來,被錦衣衛挫骨揚灰,引發又一波江湖人的仇恨。
陸小鳳再一次進了嚴府,這次他學乖了,沒有硬闖,據禁衛軍副統領魏子云所說,弓/弩隊是嚴立德調/教的,陸小鳳不認為自己的功夫,比擅闖皇城的那位還高明。
陸小鳳拿著嚴立德給的批條,的確查到的不少東西,可他只有一個人,不能與延續百年、機構完備、分支眾多的東廠和錦衣衛相比,依舊在迷霧中打轉。
「嚴兄,明晚是決戰之期,可皇城依舊進不去,這樣的江湖盛世怎能缺少見證?陛下心胸寬廣,既然能容西門和葉城主在皇城比武,怎麼會不予許江湖人觀看?」陸小鳳已經學會了示弱。
「陸小鳳啊,我腦門上難道貼著冤大頭三個大字嗎?僅僅因為我出身江湖,已經在朝中很受排擠了,你還總來找事兒。」嚴立德抱怨道,論示弱,誰比官場中人熟練。
「嚴兄,嚴大人,你不要調侃我了,誰不知您年紀輕輕便是閣老之尊,陸小鳳豈敢怠慢。」陸小鳳連忙作揖,他算是看出來了,嚴立德肯定有辦法,可不想輕易告訴他。陸小鳳也在反思,為什麼他的朋友總為難他呢?
嚴立德笑了,「若要不怠慢我也不難,我的確有讓江湖人士進皇城的通行證,可你拿什麼來換?」
嚴立德笑得不懷好意,陸小鳳張開雙臂示意自己孑然一身,道:「陸小鳳是出了名的窮光蛋,嚴兄乃是珠光寶氣閣的少閣主,想必也瞧不上金銀珠寶。論權勢武功,您也是頂尖了,陸小鳳想不出還有什麼能打動你。」
「聽說西門吹雪每次幫你追殺/人,總剃掉你的鬍子?」嚴立德戲謔道。
陸小鳳僵硬的摸摸他的寶貝鬍子,為什麼總有人和它過不去,留多久才能留起來,陸小鳳很心痛的!
「我比他善良,不要你的鬍子。」嚴立德施施然道,陸小鳳一口氣沒松下去,又補充道:「我要眉毛。」
「嚴兄!」陸小鳳驚叫,沒有鬍子只是然他的臉看上去白些、嫩些,不像江湖人一些。可沒有眉毛,那怎麼看,臉蛋不成雞蛋了,光禿禿的。
「在呢,別那麼大聲,我聽得見。」嚴立德拍拍耳朵,示意自己都被震聾了,好整以暇問道:「給不給?」
陸小鳳無奈,一咬牙一跺腳,硬著頭皮兩根手指一抹,兩條粗黑濃密的眉毛不見了。
「哈哈哈哈!」嚴立德拍桌大笑,沒有眉毛看上去好奇怪,額頭頓時寬了三分,臉看上去詭異不協調,配合著陸小鳳那招牌式的笑容,跟做鬼臉似的。
既然被剔了眉毛,陸小鳳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讓他笑,只提醒道:「嚴兄,我給了眉毛,你的辦法還沒給呢。」
「給你!」嚴立德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從博物架的盒子裡取除十條緞帶拋給陸小鳳,陸小鳳飛身接住,撫摸著那些泛著絲綢特有冷光的錦緞,道:「這既是憑證?」
「是啊,這是江南製造局先帝年間供奉的貢品,只有一匹,製成衣物之後只剩這些布頭了,天下再找不到第二匹布,仿造也沒那麼多時間,正好用來做通行證。陸小鳳啊,這分發通行證的任務交給你了,務必細細篩選,若是那些人去了皇城又出事兒了,你可是有連帶責任的。」
陸小鳳一副瞠目結舌的蠢樣子,半張著嘴仿佛在吶喊「天啊!」
「我怎麼覺得自己又掉坑裡了,還是千方百計求著掉進去。」陸小鳳自嘲道,嚴立德等著他送上門,把這燙手山芋甩給他,現在還沒看出這意圖,枉費陸小鳳自稱聰明人了。
「鳳凰不是有翅膀嗎?掉坑裡飛出來行啦。」嚴立德不負責任道。
「陸小鳳告辭。」陸小鳳一個詞都不想多說,抱拳走,再不走不知道還有多少坑等著他跳呢!
「奇異閣有眉毛賣,買不到我能免費送你螺子黛啊!多少美人求都求不到的……」嚴立德在他陸小鳳身後高喊,話還沒說完,陸小鳳展開輕功飛出嚴府,這避之不及的之態逗得嚴立德又是一陣大笑。
陸小鳳懷揣十個燙手山芋,愁個半死,飛快在奇異閣買了一副眉毛穩穩貼上,然後去找可以送出緞帶的人選。
陸小鳳隨意坐在一個餛飩攤子錢,再愁也是要吃飯的。餛飩剛端上來,陸小鳳聽見旁邊江湖人議論道:「你找到陸小鳳了嗎?」
「沒找到。聽說緞帶在他身上,由他決定給誰不給誰,憑什麼由他品評天下英雄!」有人憤憤不平道。
「唉,說這些做什麼,反正緞帶在他手上,咱們只要找到陸小鳳搶一條是,又不貪心。」
「咱們武功能行嗎?現在全京城的人都在找陸小鳳,咱們武功可排不上號。」坐在街邊餛飩攤子上的江湖人也有自知自明。
「管他呢,萬一運氣好讓咱們撿漏了呢?還有,咱們先找到陸小鳳,是搶不到緞帶還能賣消息嘛!來京城一趟錢都花光了,剛好借陸小鳳賺錢。」也不是每個江湖人都嚮往絕頂劍客風采的,和縹緲的武功意境比起來,還是實實在在的銀子比較可。
陸小鳳真是愁的飯都吃不下,本以為能秘密把緞帶交出去,沒想到嚴立德動作這麼快,全江湖都在找他,那他可真是躲不過了。
陸小鳳端起溫涼的餛飩往嘴裡倒,填了些東西進肚子飛快離開了攤子。剛剛說話的兩個江湖人才反應過來,道:「剛剛那個人有四條眉毛吧?」
「真是,都怪他沒穿紅披風,不然我早認出是陸小鳳了!」另一人也拍大腿反應過來。
現在距離中秋之夜只有一日一夜的時間,滿打滿算不超過十二個時辰,陸小鳳懷揣緞帶,不知送給誰好。偏偏還讓他在這短暫的夜裡遇到意外,連專心送緞帶都不能。
陸小鳳在破廟發現了勝通和尚的屍體,身邊還有染血的白色紗布。勝通和尚曾受白雲城恩惠,讓葉孤城藏身破廟,為他療傷,為他保密。現在,勝通死了,身邊還散落著葉孤城裹傷口的布條,這意味著什麼?葉孤城遇上麻煩了?他的傷可好?今日決戰可能順利舉行?
陸小鳳再想想從太監窩跑出的那匹白馬,杜桐軒的屍體,李燕華險些遇害,自己也被十三姨太毒倒,若非西門吹雪及時趕到,又精通醫術,他不能活著。
這些零散線索在陸小鳳腦中閃現,只差一根線能串聯起來。可陸小鳳沒有這麼多時間思考,他現在最緊要的任務是發放緞帶。
陸小鳳轉回皇城,看到司空摘星易容在人群中跟著他,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既然嚴立德能把事情推給他,他為什麼不能推給別人呢?
陸小鳳藏起兩條緞帶,一條是給自己留的,另一條是給花滿樓留的,即使花滿樓不會願意觀看這樣生死相搏的決鬥,但陸小鳳還是以防萬一給他留了一條。
陸小鳳把剩餘八條緞帶拿在手上和司空摘星擦肩而過,沒有絲毫察覺,陸小鳳走過熱鬧擁擠的集市中央之後,再看手上的緞帶,已經變成普通錦緞了。陸小鳳把燙手山芋扔出去,得意洋洋摸自己的懷中,他還藏了兩條呢。
嗯?咦?他的緞帶呢?
司空摘星奸笑:「以為藏在懷裡小爺發現不了嗎?爺可是賊祖宗!」
緞帶落道了司空摘星手上,司空摘星可不是陸小鳳這種心思縝密之人,直接明碼標價賣了出去。甚至弄出個小型拍賣會,價高者得。司空摘星數著一疊厚厚的銀票,嘟囔道:「怪不得陸小雞是窮光蛋呢,多好的買賣不知道做!」
優勝劣汰,大浪淘沙,這些緞帶不用陸小鳳或者司空摘星操心,最後總會回到江湖頂尖勢力的勢力,不論是用錢買,還是殺/人搶奪,都是大勢力才能辦成的事情。
陸小鳳無事一身輕,躲到了八月十五夜晚才施施然現身皇城之外,陸小鳳最後還是搞到了一條緞帶,從司空摘星手上搶回來的。沒想到陸小鳳拿著緞帶卻被攔在了皇城之外。
禁衛軍副統領魏子云厲聲道:「陸小鳳,朝廷只給你十個名額,今天放進去都有三十二人了,你哪兒來那麼多緞帶!」
陸小鳳也很無辜,他現在才知道有這麼多緞帶好不好?「我怎麼知道,我從嚴大人手上的確只拿了十條緞帶,據說這種錦緞天下沒有第二匹,怎麼會多出這麼多?」陸小鳳比魏子云還莫名其妙,道:「算有,這樣的金貴的東西也只有皇宮有吧?魏統領,要不查查宮中是不是出內奸?」
魏子云讓他噎回來,心情不爽得看了陸小鳳一眼,道:「這緞帶是假的,你不許進!」
陸小鳳看著從嚴立德手裡親手接過的緞帶,既然魏子云睜著眼睛說瞎話說這是假的,那它是假的吧。
陸小鳳從懷中掏出一張硬紙簽遞給魏子云,道:「這是真的吧?」
陸小鳳給出的是嚴立德的批條,紙簽是內閣專用,上面有嚴立德的簽名和大印,魏子云也清楚此次決戰的確是嚴閣老經手,陸小鳳能拿到合情合理,不甘不願的放陸小鳳進去。陸小鳳貼身收好批條,沒想到嚴立德在朝中這麼有威信,連禁衛軍副統領都默認他的命令。
陸小鳳到的時候,葉孤城已經站在奉天殿的屋脊上了,圓月當空,灑下銀白色清冷月光,葉孤城一身白衣,烏鞘長劍,靜靜立在黃色琉璃瓦之上,白的越白,黃的更亮,一派仙人之姿。
奉天殿廣場上立著三十幾個人,陸小鳳只能認出武當木道人、峨眉獨孤一鶴寥寥幾個人。不是陸小鳳見識淺薄不認識江湖名宿,是因為大多數人都易容了,而且是很不走心的易容,誇張得讓人一眼看出來這不是真面目,可也讓你看不出來偽裝下究竟是誰。
眾人靜靜等著,等待西門吹雪的到來。
突然,一道白光飛來,西門吹雪猶如踏雪尋梅,上身不動,腳下卻猶如縮地成寸,瞬息間到達奉天殿屋頂。這一路沒有絲毫借力,只憑胸中一口真氣。觀看的武林名宿紛紛點頭,只憑這一身輕功,西門吹雪名不虛傳。可惜他們來得太遲,葉孤城已經在屋脊上等著,沒有見識到天外飛仙的風采。
魏子云在廣場上維持秩序,順便主持比武,高聲道:「兩位都是武林上響噹噹的人物,想必不會在劍上淬毒,但為顯公正,避免天下人議論,還是查一查為好。」
這麼說話簡直是侮辱兩位劍道大家的操守和劍道,他們一心追求武道巔峰,怎會用這種小巧。
魏子云可不管,這是皇宮比武的慣例,必須要驗。「讓陸小鳳來吧。」魏子云提議道,他也知道是自己雖占著官方的便宜,可武功卻不如屋頂上兩個,讓他們以為自己故意為難,也一劍結果了自己,那多冤枉。
陸小鳳無奈站出來,還沒飛上屋頂,聽見西門吹雪冷冰冰道:「你不是葉孤城!」
「我不是葉孤城又是誰呢?」「葉孤城」面無表情道。
西門吹雪不擅口舌之爭,長劍出鞘,一劍刺向了「葉孤城」,「葉孤城」開始還能躲避,十招之後,一個趔趄踩到光滑的琉璃瓦上摔了下來,胸口別劍氣擊中,大口嘔血。
躺在地上的「葉孤城」一把撕開臉上的□□。「唐天容!」陸小鳳驚呼出聲。
轟轟烈烈的武林第一盛事,決鬥的另一方卻是假冒的,這是怎麼回事兒?他不是葉孤城,那葉孤城在哪裡?他為什麼不來。
唐天容沒有留下遺言,他的力氣只夠他撕下□□,讓自己能以真面目離世。
陸小鳳突然飛身躍上旁邊宮殿,卻被各宮殿頂上突然冒出的黑衣禁軍逼了下來。被陸小鳳發現他們也不再隱瞞,中秋之夜明亮的月光下,他們的黑衣裳並不隱蔽。
黑壓壓的禁軍包圍了他們,弓/弩上弦,箭/支指著他們的腦袋。
「這是怎麼回事兒?朝廷想要一打盡江湖人士嗎?」
「陸小鳳,你是幫凶!」觀看比武的人對陸小鳳怒目而視,這是陰謀,朝廷的陰謀!
陸小鳳舉起雙手,發誓道:「我真不知道,我若知情自己不會來了。」
旁邊一個老者用年輕人的嗓音道:「是真的,我把陸小雞的緞帶都偷完了,誰知道他又從哪兒弄了一條混進來。」
「司空摘星?」有人認出來了,這老者的裝扮□□無縫,若不是他主動暴露,誰也認不出來,只以為是那位隱居高手。
「那現在怎麼辦?」眾人問道。
「魏統領,現在怎麼辦?」陸小鳳問道。
「我怎麼知道,你們安分待著,我去請示上官。」魏子云也一臉黑線,他身為習武之人對高手對決也十分嚮往,廢了不少辦法才搶到今天監管的任務,誰知還出么蛾子。
「不若我和魏統領一起……」
「皇宮大內,陛下安居之所,豈容你放肆!」陸小鳳話都沒說完魏子云厲聲打斷。
「皇宮?天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陸小鳳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葉孤城要在紫禁之巔比武!時間推遲是因為西門吹雪妻子有孕,那地點為什麼要從紫金山改到皇城?這裡是天子的居所!葉孤城是平南王世子的師父!那些凌亂的線索在此時被陸小鳳用「謀反」這條線串起來了。
「魏子云,出大事了,快,快,去乾清宮,我有要事稟告皇上!」
「這是皇宮……」魏子云還想說什麼,陸小鳳直接把嚴立德的批條拍到他胸口上,問:「這還管用不?」
魏子云一臉尷尬,噎住說不出話來,只能默認了。
「我與你同去。」西門吹雪長劍回鞘,冷聲道。命定的對手突然消失,最生氣的是西門吹雪,他放下剛剛懷孕的妻子,抱著向道之心而來,不是來受欺騙的。
陸小鳳瞥了一眼批條,魏子云不甘點頭,道:「只能你們兩個。」
陸小鳳顧不得多說,連連點頭,道:「我們兩個,趕緊,有大事!」
在場的武林人士還想跟著走,司空摘星偽裝的老者卻道:「別輕舉妄動,那是諸葛連/弩。」諸葛連/弩的威力大家都知道,不會武功的妙手朱停曾用一把諸葛連/弩擊/殺江湖一流高手。現在有這麼多諸葛連/弩,拿弩的人還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們不能硬碰硬。
陸小鳳恨不得在皇宮中施展輕功,心急如焚,若是和他猜想的一樣,葉孤城可是要謀反啊!
此時,乾清宮寢殿已呈對峙之勢。
一刻鐘前,朱厚照正在批摺子,王安端著一盞茶過來,陰陽怪氣道:「奴才請陛下喝茶。」說完卻不放在桌上,而是那麼端著,批摺子的朱厚照眼神都沒分他一個,讓王安的戲唱不下去。王安看著面前冷心冷肺的帝王,自己從他還是太子時一直伺候,到現在做了司禮監掌事太監依然沒被皇帝放在眼裡。再想想對他禮賢下士許以高官顯爵的平南王世子,王安的心更堅定了。
朱厚照沒有反應,另一隻手卻接過了王安的茶盞,輕沾唇瓣,把茶盞放在桌上。
朱厚照終於把視線從奏摺上挪開,看著站在自己寢宮卻穿著帝王常服的男人,他有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易容術?」朱厚照故作疑問。
王安迫不及待的跳上前道:「陛下,老奴為您引見,這是平南王世子殿下,面容同陛下一模一樣可不是粗略易容術可比。」
「藩王世子非奉詔入京,等同謀反,平南王世子,你可知罪?」朱厚照問道。
平南王世子聲音更高,架子更足的厲聲斥責道:「藩王世子非奉詔入京,等同謀反,平南王世子,你可知罪?」
朱厚照放下硃筆,沒想到世上真有這樣的蠢貨啊!穿上龍袍都不像太子!
「陛下不必動怒,平南王世子私自入京,陛下誅殺是。」王安對著平南王世子奉承道。
「哦?平南王你不顧了?」朱厚照挑眉。
平南王世子色厲內荏道:「住口,朕的決定,豈容你質疑!」
朱厚照搖搖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若是有劉邦老父在鍋中要求分一杯羹的氣魄朱厚照倒是佩服他,如今想把平南王世子私自入京的罪名扣在他身上,卻連後續如何處置平南王,如何收場都沒想好,朱厚照覺得自己陪著演一齣戲,身價都掉了。
平南王世子看事到如今朱厚照還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他猶如螻蟻,氣憤萬分,嘶吼到:「你別得意,你馬上要死了,真相自然是活人嘴裡的真相!」
「白雲城主!該動手了!」平南王世子眼含期待,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葉孤城。
朱厚照眼前一亮,葉孤城不負天外飛仙的名聲,皎皎如日月,威嚴莊重,氣質凜然,看來江湖人也不全是瞎子,朱厚照心想。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朱厚照嘆息。
嚴立德隱在帷幕之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朱厚照看人看臉的毛病又犯了,這話聽著怎麼像調戲。
葉孤城沒有廢話,朝廷的反映在他們預料之外,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葉孤城也不是囉嗦的性子,直接拔出了長劍。
平南王世子不甘寂寞的註解到:「葉城主劍術天下第一,你必死無疑,你死之後,朕會厚葬你的,多謝你把皇位……」
這種狠話都不會放的蠢貨,朱厚照不屑分給他一個眼神,葉孤城已經拔出長劍,既然嚴立德在,朱厚照不必把皇家暗衛叫出來了。
嚴立德緩步從布幔後走出,手中拿著軟劍,軟劍被注入內力,筆直□□,閃著冷光。
「珠光寶氣閣少閣主嚴立德?」葉孤城不確定道。
「能讓白雲城主記住,嚴某之幸。」嚴立德完全把自己當成了江湖人。
「你接住了西門吹雪的劍。」葉孤城道,放眼整個江湖,葉孤城只把西門吹雪當成自己的對手,也把西門吹雪當做衡量武功的標杆。
「正要請教葉城主。」嚴立德頷首。
「廢話那麼多做什麼,還不快殺了皇帝,殺了他!」平南王世子口不擇言道。
嚴立德上前一步,擋在皇帝身前,氣勢陡然變烈,嚇得平南王世子和王安後退幾步。高手過招,生死只在一瞬,兩人都沒有必勝的把握,靜靜等待出手的時機。
突然,兩個人同時動了,葉孤城劍氣恢弘,白光亮眼,在這狹窄的寢殿中,猶如天外飛仙下凡,照亮整個空間。嚴立德相對樸素一些,只是每次都恰巧接住葉孤城刺向皇帝的減招,一次巧合,兩次巧合,葉孤城終於正視這個對手。
葉孤城的劍勢一往無前,他知道嚴立德是個高手,必須全力以赴,他還欠西門吹雪一場比試,若要死,他只願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是的,在皇帝寢宮看到嚴立德的一瞬間他知道他們的計劃失敗了,皇帝早有準備!嚴立德,他的武功,他的過往,他在西北戰場訓練出的精兵擅長合擊,他與妙手朱停合作改良的諸葛連/弩,這些往事都在葉孤城腦海中閃過,要謀奪天下,葉孤城關注朝堂比關注江湖更甚。
在葉孤城和嚴立德比拼的同時,被震得後退的王安倒在皇帝御座的腳踏之下,看著近在咫尺的皇帝,王安從靴筒中拔出匕/首,猛地刺了過去。平南王世子都沒想到猥瑣膽小的王安,居然有刺駕的勇氣,驚喜的看著他。
可王安卻飛快得跌落在地,劉瑾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皇帝身後。劉瑾統領東廠,武功在江湖可列一流高手之列。
「劉伴伴,說好留給朕的,朕一身武功都沒用武之地。」
「陛下習天子劍,何必與江湖草莽比拼武藝。」劉瑾恭敬站在皇帝身後,躬身回稟。
「葉城主妄圖天下,可曾知道天子劍萬人敵的道理。」嚴立德趁機道。
葉孤城退後幾步,他拿不下嚴立德。
「你為什麼做官,你的劍很好。」葉孤城問道。
「既要比劍,為何不來找我。」西門吹雪冰冷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葉孤城臉色更加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