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喬發誓她最討厭的就是選擇這個詞。
自從來到這裡後,總會有人逼著她做出選擇,偏偏還都是兩難的問題。槍口還頂在她的後背,休伯特像個經驗豐富的獵人緊緊盯著宋伊喬的一舉一動,隨時會採取致命的反擊。
「……為什麼必須要做選擇?我們好好談一談,說清楚所有的誤解,可以嗎?」
&延時間是沒用的。」
他的手微微用力,將宋伊喬壓在牆上,被抵在後背的槍也轉移到了咽喉。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懼,宋伊喬幾近顫抖,她穩住聲調,儘量平靜地望著休伯特:「你不想要我的命,我明白,你是在逼我。」
休伯特露出溫和的微笑,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間裡愈發暗沉:「喬,我認為你對費爾羅了解得還是不夠透徹。就算等會有人闖進來,我依然會在最後一刻用子彈崩了你的腦袋,沒有人敢質疑。半個倫敦的地下勢力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包括你在內,所以,想等待一個小小私家偵探的救援絕對是個愚蠢的決定。」
硬梆梆的槍口壓住了喉嚨,宋伊喬連吞咽都有些困難。
她沉默幾秒鐘,突然啞著嗓子輕聲道:「我想這不是個選擇題。你的槍時時刻刻能讓我送命,就算我殺了你,面臨我的將是來自黑手黨和各種勢力無休止的追殺,我又能多活幾個小時?」
休伯特嘖了一聲,一副和善無害的模樣。
&看出來了。」
&以你只要我的命,卻又不願意直接打死,像看老鼠在淺水的池塘一樣掙扎不停……你真正想要的是讓我痛苦吧!」
&不,這一點完全錯了。」休伯特望著那張有些發白的俏臉,眼神專注,「我很喜歡你,我向上帝發誓,這一句話最真誠不過。」
&道折磨喜歡的人就是你的原則嗎?」
&誤會,我只是想讓你變得更真實一些。」
「……」
宋伊喬咽了咽乾澀的喉嚨,說不出話。
&的決定如何?」休伯特微笑著問。
&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會殺了你。」她的表情冷淡,「但是你決定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嗎?」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宋伊喬毫無顧忌地一手揪住他襯衫的衣領,休伯特的個頭很高,她穿著高跟鞋也不過到對方的下巴。
&真的以為全部都在掌握之中?」
&的。」
休伯特和她近距離對視,一雙黑色的眼睛波光流動,仿佛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場景。他絲毫沒有在乎自己的領子被揪著,反而為了讓宋伊喬不用太過費勁,微微低下了頭。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宋伊喬抓住槍,揪著他的領子狠狠摔在地上。
男人的後背大力撞在冰涼的地板上,他迅速地用手肘撐起身體,沒幾分痛苦的模樣,露出驚訝和欣賞的交雜的眼神。
&比我想像中要更快。」
&謝誇獎。」
宋伊喬第一次拿到槍,卻也學得有模有樣。她拉開槍栓,遙遙指著休伯特的頭,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在他的胸口,微微一使勁,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忍不住悶哼一聲。
&我就用它來作為回贈你的禮物吧!」
她面無表情,散落的黑髮有些凌亂地貼在白皙的皮膚上,竟然有種奇異的嫵媚:「鞋跟是不是很細?這樣,我們一起想像一下,第二天倫敦的頭條全部刊登『休伯特·費爾羅死於宴會,兇器竟然是高跟鞋』——屆時,整個費爾羅家族都會因你而蒙羞,我親愛的教父先生。」
休伯特被她漂亮的模樣給迷住了,全然不顧自己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死亡:「你決定要殺了我?」
&你所願。」
宋伊喬的話音剛落,男人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光,她措手不及,竟然被對方瞬間抓住腿部掀翻在地。
該死!
她的後腦勺撞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重重地磕響聲,被撞到的地方傳來劇烈的鈍痛。宋伊喬強忍暈眩一拳打到休伯特的下頜,用槍抵在他的胸口:「你最好別動!」
休伯特應該經過不少的身體素質訓練,反應能力超強,甚至要比宋伊喬更勝一籌,但因為有系統的相助,他的力氣是根本比不上的。
他擦掉唇角的血,一側的臉頰紅腫,顯得有些狼狽。
&活下來嗎?」
休伯特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她。
宋伊喬權當他默認,繼續說道:「只要以你的家人的名義起誓從此刻開始和我不再有任何牽連,並不會對我和所有我認識的人造成威脅,我可以忘記所有的事情。我們兩人出去,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回到西西里,而我待在倫敦,互不干擾。」
&很聰明。」休伯特梳起來的碎發微微散落,遮住他光潔的額頭,給人一種無害而溫良的錯覺,「家人的確對我是最重要的。」
&以你的決定?」她不為所動。
休伯特的表情溫和:「你真的敢扣動扳機嗎>
他們兩人一直在彼此試探對方的底線,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相處讓宋伊喬極其厭倦。
她嘆了口氣:「和你交談真的很累。」
&得習慣。」
休伯特一手撐著地板,微微湊近了宋伊喬,卻被警告性的使勁抵了一下槍口。
他縱容地笑起來,像在看著自己疼愛的小女孩:「你知道這把槍的來歷嗎?」
&不感興趣。」
&是我成年的禮物,作為費爾羅的象徵被我一直帶在身邊。」休伯特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第一次從父親的手上接過,我有種使命感,決定不用它來殺人。」
「……」
宋伊喬心裡咯噔一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以,這把槍從來沒裝過子彈。」
不知何時,他掏出一把槍,迅速抵在宋伊喬的胸腔,沙啞的聲音低沉動人:「喬,你要完蛋了。」
&
宋伊喬生平第一次親身體驗被子彈擊中的滋味。如火焰般燃燒的子彈準確穿透她的心臟嵌入地板,她的身體猛地一顫,手扣動扳機,只聽咔噠一聲,男人毫髮無損地微微一笑,手覆在她的手背輕輕拿過槍。
果然休伯特沒有騙她,這把槍根本是個擺設。
這次……徹底栽了。
宋伊喬攢足剩下的力氣,抓住他的胳膊使勁一掰,骨頭碎裂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到牙酸。她想和休伯特同歸於盡,快速衰竭的心臟卻不給她機會,手愈發沒了力氣,甚至連舉起來都困難。
渾身的血液冰涼,手腳無力,胸口的劇痛讓她痛楚地咬住牙,卻一聲不吭。
——還好她早有準備,留下系統的三個點數,如此一來還有能救命的機會。
休伯特用完好的手舉起槍,對準她的腦袋。
宋伊喬的心陡然一緊。
不,如果腦袋都被完全崩裂,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希望……
他的微笑溫和,眉眼中的殘酷意味令人心驚:「謝謝你帶給我的驚喜,但一切到此為止了>
宋伊喬連說話都沒來得及,在愈發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從槍口中衝出的子彈正以無法躲避的速度射入腦門。
&
大屏幕陡然變為一片雪花白。
……
眼睜睜地看著因為射程過近,導致宋伊喬的腦袋鮮血四濺、頭顱破裂,休伯特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慢條斯理的抽出手帕,擦拭掉自己手上和槍上的血跡,將一切收拾好後,他像第一次見面似的,重新戴上手套。
&說過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休伯特紳士地替她合上眼睛,深邃的輪廓在光影的映照下異常英俊,他站在屍體的一旁,竟然開始低聲念起禱告詞。
低沉到沙啞的聲音在空寂的房間迴蕩,外面的訂婚儀式還在舉行,完全不知道裡面已經有人死亡。休伯特的腳下是一片血泊,他合上雙眼,細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表情比神父還要虔誠。
此刻的場景十分詭異。
殺人的劊子手就站在受害者的面前充當著救贖的角色,前一刻還是兇殺案的現場,如今卻化身為送別的葬禮——
休伯特念完這一段,緩慢地睜開眼睛。他低垂著眼瞼,俯視著宋伊喬的身體沉默許久。
&或許會遺憾這麼快就結束,但絕不後悔。」
最後一句道別是用義大利語說出,語調溫柔得如同在和情人私語。
&見,我的小甜菜。」
門突然被打開。
外面喧鬧的聲響兀然衝進房間,一瞬間,詭異的氛圍煙消雲散,世界徹底從一場虛偽的祭奠中醒來,變得如此鮮活卻殘忍。
夏洛克的一手握住門把,視線陡然凝固在某一處。
&比我想像中的快多了。」休伯特表情從容,半點兒都沒有殺人犯的自覺,「夏洛克·福爾摩斯,對嗎?代我向你的兄長問候一聲。」
說完,他便要走出去。
&以為每一次都會安然無恙?」
休伯特的腳步一頓。
夏洛克背對著他,灰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宋伊喬的屍體:「你最好祈禱我死得比你快一些。」
&知道插手的後果,看在麥考夫的面子上我放過你一回,別給他找麻煩。」
休伯特的語氣聽不出情緒,說完後轉身離開,消失在宴會的攘攘人群中。
只餘留夏洛克一人靜靜站在原地。
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平穩的心跳頓了一下,又繼續規律的躍動。精密的儀器里進了一顆沙粒便不再準確,會有細微的誤差,隨著時間的流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造成不可彌補的差距。
他的記性極好,幾乎不用費力就能回想起和宋伊喬相見的每一次畫面。
——你有會失去的惶恐嗎?
華生的話像一句可怕的咒語,緊緊纏繞著他。
這一次,夏洛克做不到之前那樣能夠輕易地回答>
他已經錯失了機會。
完完全全。
……
宋伊喬在一片混沌的迷茫中悠悠轉轉,她想不起自己在做什麼,只記得腦袋很疼,應該是出了嚴重的問題。
她愣了一下,潛意識認為這很重要,於是點點頭。
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宋伊喬開始痛苦地抽搐,她疼得大汗淋漓,又說不出話,只能不停地被折磨了一遍又一遍。
漫長而煎熬的時間不知何時總算熬了過去,她鬆了口氣,下一秒猛地墜入黑暗之中。
&啊啊啊——」
宋伊喬驚慌失措地睜開雙眼,凌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大腦。她想揉一揉太陽穴,震驚地發現身體徹底動不了了,準確來說,比植物人還要清醒一些,最起碼能睜開眼睛。
等等。
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