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思的本意是詐一下這個一眼看上去就明顯有問題的所謂「尤二叔」一句,沒料到的是,她就這麼隨隨便便一開口,自己的話音還沒落下,對方便直接變了臉色,陰測測的說道:「花間派的護派尊者什麼時候也這麼愛管閒事哩!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
也不管尤二叔聽不聽,凌楚思仍舊是極其厭煩的特意反駁了一句道:「我和花間派沒關係!」
剛剛還是一副精瘦卻老邁模樣的「尤二叔」瘦骨伶仃,臉上的皺紋深刻而枯黃,若非他的眉毛濃黑、眼睛又格外的明亮,幾乎讓人誤以為他隨時都會行將就木一般。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是一種極其特殊的陰聲細氣,仿佛梟鳥難聽的尖叫。
凌楚思忍不住的皺起眉,她的反應也快,不等尤二叔把話說完,一直握著那兩根充作武器的筷子的手腕已經猛地抬了起來,一招「芙蓉並蒂」朝著尤二叔的身上襲去。
尤二叔頓時一驚,猛地後仰以期避開。
他這幾日,一直是裝作染上瘟疫後重病卻好運痊癒的百姓,混跡在幾乎已經不剩下幾個人的桃李鎮上。這次也是見凌楚思竟然明知道前面有瘟疫還不避開,反而親身進入桃李鎮之後,他才特意前來查探一下虛實,只是沒料到,凌楚思竟然也是個一言不合就直接大打出手的性子,甚至比他動手還快……
&通百姓可不該有這等身手。」凌楚思微微挑眉,冷笑一聲輕道。
因為尤二叔跑得太快,她這一擊並未得手,而等她追到藥鋪外面的時候,之前單純為了試探以至於身上並沒有背著自己武器的尤二叔已經匆忙之間施展輕功飛掠著跑遠了相當一段距離。
&跑得倒是快!」凌楚思手裡還握著筷子,望著尤二叔逃跑的方向,知道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追,便索性停下了腳步。
剛剛那個同尤二叔一起過來、雖然命大的沒事,但是卻因為見了太多的死亡而變得整個人都神神叨叨的百姓已經徹底嚇呆了,他雙腳發軟的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的看著剛剛才以完全不符合年邁衰老的老人家形象迅速逃離的尤二叔的背影,以及緊隨其後就從藥鋪里衝出來的凌楚思。
待到凌楚思往他身邊走近兩步之後,那個村民瞬間被嚇得渾身打顫,抱住頭顫抖著哀嚎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不殺你。」凌楚思的回答簡單而直白,不過,這種粗暴中帶著幾分冷然的回答,卻更好的安撫了那個男人心底的恐懼。凌楚思直接在距離他還有幾步遠的位置就停下,一臉平靜的開口問道:「剛剛那個人是誰?」
被嚇壞了的村民說話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女、女俠你是在說尤二叔嗎?」
凌楚思微微遊俠詫異,「他跟你們也說自己叫尤二叔?」
那個村民連忙搖頭,神神叨叨的回答道:「尤二叔、尤二叔是附近別處鎮上的人,因為他們那邊也得了瘟疫,鎮上的人都死光了,就他自己一個人活下來了,見桃李村這邊還有零零星星幾個活下來的人,便搬過來和大家一起住了……」
說著說著,那個村民的癔症便又開始了,使勁抱著自己的腦袋哭嚎道:「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凌楚思嘴角忍不住的一抽,她算是見識到犯了癔症的人有多難纏了。
&有人要殺你!」凌楚思心中輕輕一嘆,口中卻是故意厲聲呵道。
那個村民聽到她嚷出來的這句話,頓時渾身一抖,不過,剛剛的顫抖,竟是就這麼停了,他還有些呆呆的看向凌楚思,半晌才試探著小聲問道:「真、真的?」
「……」凌楚思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才繼續道:「那個尤二叔住在哪裡,這些天他還跟你們說過些什麼?」
那個村民見凌楚思真的無意傷他,剛剛還是驚懼交加的狀態,這會兒頓時放心了大半,因為腳軟腿軟,仍舊癱在地上沒起來,不過卻是揚手一指剛剛尤二叔離開的方向,連聲回答道:「他就住那兩排房子的後面,院子裡還有兩棵石榴樹!」
凌楚思順著村民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因為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布下什麼機關陷阱,她自然不會如此貿然的追過去,索性又衝著剛剛那個村民繼續問道:「他平時都做過些什麼?」
那個村民呆了一呆,好半晌才不太確定的回話道:「尤二叔平日裡就是在他自己的院子裡待著,他常說,人老了,可就指望著死之後買口棺材弄個熱鬧點的陪葬了,當時鄰居家的老太太還有心思笑他想得美……」
&有鄰居?」凌楚思很快便注意到了這個點上,敏銳的追問道:「你剛剛不是說,那場瘟疫爆發後,很多人都患病了,尤二叔所在的鎮子上幾乎都不剩下什麼活人了,他才搬來這邊的麼?」
那個村民呆了一呆,含糊不清的補充道:「尤二叔是說,他家那邊的鎮子上都沒人了,才來我們這裡的。那個時候,鎮上患病的人雖然很多,但是,還沒有開始死人,大家自然沒有什麼可驚惶的。可是到了後來,有很多人都得了瘟疫,大家才變得害怕起來的……」
&樣啊……」凌楚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是充滿懷疑的表情。
如果這個村民所言俱是屬實的話,那麼,尤二叔的動作,就比較好理解了。
正值秋收之際,這些農戶人家也都在忙活著收成的事情。突然出現的一個「尤二叔」,很可能就是在桃李鎮附近的另一個鎮上,把毒|藥放在上風口和水井裡,等到「瘟疫」的傳言爆發,第一個小鎮上的人幾乎便已經隨之死絕了……
那些毒|藥被安置在第一個小鎮的水井和上風口,附近鎮子上的村民,肯定免不了有些人要過去走親戚串門,或者是單純的去集市上做點小生意餬口和補貼家用,以至於,別的鎮上的人,也這樣中了毒,回到自己家中之後之後,因為發燒不退,再加上最近傳得愈發甚囂塵上的瘟疫消息,自然有不少尋常百姓都隨之變得人心惶惶起來。
而尤二叔則是假託自己生病痊癒的事情,乾脆而沒有任何留戀的離開第一個小鎮後,重新混進了桃李鎮這邊的人群中。
再然後,恐怕就是如法炮製的用□□下毒殺害當地的農戶,然後再假裝這一切都是瘟疫蔓延的緣故……
現在,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尤二叔害死這麼多條人命後,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凌楚思此時還無法得到答案,尤其是面前這個唯一可以問話的村民精神有點問題,整個人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失心瘋一般,神神叨叨的,凌楚思費了半天力氣,也追問了大半天,最後得到的答案依然沒個靠譜,以至於凌楚思就完全不想再繼續圍著這個人調查些什麼了。
&來還是得找那個尤二叔。」凌楚思輕輕的嘆了口氣,走過去,指尖的筷子在那個村民身上的穴道上輕輕一按,直接點了對方的睡穴,確定對方已經老老實實的躺了下來之後,再看看這個有點神神叨叨的村民,確定人只是有點萎靡不振的,便簡簡單單的把人安置在旁邊躺下休息了。
凌楚思直接施展大輕功飛掠而起,沿著房頂朝著剛剛尤二叔逃跑、以及這個睡著了的村民才指出的位置,儘量不驚動旁人的朝著尤二叔所在的住處找過去。
待到凌楚思找到那個院子之後,躲在隔壁房屋的側面陰影處,微微探過頭去打量,不由得微微一怔——一眼望去,院子裡只有拿出來曬卻不知道收回的殘破凌亂的書畫,而這裡的院子,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使用了。
——剛巧,逃跑過來的尤二叔正站在院子裡,他的背後已經掛上了一個金光閃閃的獨腳銅人,看哪個架勢直接也有百斤之重。
旁邊站著的一個宮裝彩服的美麗女子,眉如遠山,眼若秋水,一張玉面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再加上那種堪稱搖曳生姿的嫵媚姿態,讓人不由得覺出一種詭異的違和感來。
那女子掩口輕笑道:「尤大哥你剛剛匆匆忙忙的回來,如今就一副抽身要走的架勢,小妹都沒來得及問你,這是怎麼了?」
那嫵媚女子雖然口中自稱小妹,然而,細看去,她的眼角卻是布滿了蛛網一樣的細碎皺紋,可見其年齡定然也已經不輕了。
尤鳥倦淡淡的瞥了金環真一眼,皺眉冷冷道:「我只是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恐再生事端。你若不願離開,留下便是,還有誰攔著你不成?」
凌楚思想了想,手裡的筷子一轉,沒理那個女子,而是直接衝著尤鳥倦慢條斯理的讀了一招「陽明指」,因為是偷襲,等尤鳥倦覺察出危險的時候,也沒來得及躲開。
凌楚思躲在暗處,看著尤鳥倦臉色突然一變,那個嫵媚女子頓時眼波流轉的驚奇道:「尤大哥,難道,你受傷了……」
尤鳥倦卻是沒空搭理金環真的意有所指了,戒備而小心的盯著剛剛凌楚思出手的方向。
凌楚思這才不慌不忙的站出來,微微一笑道:「閣下剛剛口中所說的再生事端,可是因為我?大家有話好好說嘛,何必如此慌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