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孫思邈坐在那些乾草上,還在消化自己突然就輩分高昇平白無故得了一個「孫女」這件事帶來的巨大衝擊。
那個女奴坐在旁邊,因為放鬆了下來,面上的神情也變得溫柔安寧了許多。
凌楚思這才站起身來,笑道:「你們現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出去撿點樹枝木柴生一堆火,入夜了,溫度會越來越低,山洞裡又偏陰暗潮濕,在這裡過夜鬧不好要生病的。」
孫思邈醫術不凡,在這方面,自然比凌楚思他們這種內力深厚以至於就算冬天都敢在雪天穿單衣的高手更加了解。
那個女奴則是下意識的跟著站起身來,「凌姑娘,我陪您一起去吧!」孫思邈被趙德言軟禁在府宅的西院之中時,一直是這個女奴在忙進忙出的照顧他,幹活做事,完全都成了習慣。
被女主趕在前面的孫思邈看著山洞裡的兩個姑娘家爭先恐後的忙裡忙外,尤其是凌楚思還是一副十二三歲的小孩子模樣,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還是我去吧!你們兩個女孩子在這裡休息……」
那個女奴面對孫思邈的時候,從來都是卑微而又自慚形愧,讓她去反駁孫思邈的任何話語,都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聽到孫思邈說話後,那個女奴面上立刻流露出幾分遲疑之色,卻又不想讓孫思邈去做這些辛苦活,一時之間,臉上的表情完全是猶豫無措,還有幾分無所適從。
&爭了,我去!」凌楚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溫聲道:「這片山林的南面、北面都是草原,可能會有狼群。你們兩個>
凌楚思沒把話明確的說出來,不過,言語間的那個微微停頓,倒是把意思都表達清楚了,三更半夜深山老林的,若是真的碰見什麼兇猛野獸,不管是現在好似不怎麼會武功的孫思邈還是那個肯定不會武功的女奴,他們兩個誰出去都是給人家當點心宵夜的……
孫思邈和那個女奴看著年紀最小的小姑娘一派雲淡風輕的表達了他們兩個倒霉的話會被狼叼去的這種可能性,一時間都有些啞然無聲。
見他們兩個放棄爭論了,凌楚思最後又輕聲囑咐了一句:「留在這裡,千萬別出去。」這才轉身,握著自己的猿骨笛徑直從山洞裡走了出去。
凌楚思出了山洞之後,借著清幽的月光,先是大致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才選定一個方向,撿了不少落葉和乾枯的樹枝不說,還輕輕鬆鬆的抓了一隻野山雞,就地庖丁之後,直接放在小鍋裡帶了回去。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凌楚思拿著一路的收穫,直接施展輕功踩在樹梢之上,身形輕靈跳躍著回到了那個山洞,在山洞之前,想了想,又從包裹里翻了兩塊柔軟厚實的巨獸毛皮出來——她自己睡這個,是為了軟乎舒服,不過,給孫思邈和那個女奴的話,卻是為了保暖和避寒了。
眼見著凌楚思出去這麼一趟,回來竟然帶了這麼多東西,孫思邈和那個女奴都有些訝異,卻誰也沒說什麼,單看凌楚思從東邊的城門出城後如此輕車熟路就來了這裡,便以為是凌楚思去哈爾和林城之前,就已經在這裡做好準備了。
凌楚思先把兩塊巨獸皮毛遞給了孫思邈和那個女奴,然後便開始蹲在地上,撿碎石頭搭了個架子,把火堆升起來。隨後,凌楚思又開始琢磨著干自己唯一能做好的烹飪技能——煲湯。
看著凌楚思在那裡煮湯,那個女奴連忙過來,蹲下身想要幫忙。
這一回,凌楚思並沒有拒絕,而是從善如流的讓開了身,想了想,又從包裹里拿了一小包各種調料給那個女奴。
等到那個女奴弄好之後,凌楚思靠近聞了聞味道,比起自己最擅長的清湯,感覺變得好吃了許多。
凌楚思愉快的眯了眯眼睛,坐在靠近火堆的旁邊,朝著正裹著柔軟厚實巨獸毛皮、一身柔軟的白而且渾身都毛絨絨的坐在那裡的孫思邈和那個女奴揮了揮手,輕快的說道:「你們快休息吧,我守夜!」
孫思邈又看了凌楚思一眼,見她眼神明亮,沒有半點疲憊睡意,便也沒有再特意提出由自己守夜。畢竟,從趙德言的府上掏出來,經過了這一晚上的變故和折騰,他也確實有些累了,或者說,在場的三個人里,除了凌楚思還神采奕奕,仿佛絲毫沒有收到任何影響一般,孫思邈和那個女奴,的確有些體力不支了。
火堆上熬煮的一鍋雞湯發出「咕嚕咕嚕」的冒泡聲,傳出來的味道也愈發鮮美濃郁,凌楚思則是時不時的攪拌一兩下。
不多久,深深的倦意襲來,孫思邈和那個女奴,都各自裹著巨獸皮毛睡著了。
凌楚思自己抱著膝蓋坐在那裡,偶爾也抬起頭來,往醫聖孫思邈爺爺那處,略帶幾分好奇的瞥上一眼。
在此之前,凌楚思之所以並不急著北上來突厥找孫思邈,其實也是覺得,孫思邈有一手精湛的醫術傍身,沒有自己,說不定他還能生活的更加安穩一下。
誰料,就因為孫思邈的醫術卓絕,落入趙德言的眼中之後,卻沉了孫思邈被他脅迫威逼去控制□□厥現在的始畢可汗的□□。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凌楚思才恍然驚覺,自己之前的想法,恐怕根本就行不通。
--畢竟,孫思邈爺爺被趙德言軟禁這麼久,表面上衣食無憂,生活也稱得上是真安穩了,不過,這樣令人絕望的安穩,卻絕非正常人能消受得了的。
如此一來的話,還不如讓孫思邈爺爺和自己一路同行呢!雖然跟在自己身邊的話,完全是可以預料的被追殺,但是,至少,孫思邈在凌楚思的視線之內的話,她自己看著都安心不是?
此時的凌楚思還並沒有想太多別的東西,只是打定了注意,跟在孫思邈身邊,至少在他能夠自保之前,要一直留心保護他的安危……
這一夜,孫思邈躺在簡陋的山洞裡,天氣十分寒冷,他整個人都本能的蜷縮成了一個團,而且,這裡連個枕頭都沒有,可以,卻讓人睡得格外安心。
翌日清晨,冬日的山林間也籠上了一片清新的氣息。
鍋里的雞湯熬了一晚上,味道極其鮮美,以至於整個人山洞裡,仿佛都飄蕩著誘人的香氣。
見孫思邈和那個女奴都還沒有轉醒,凌楚思索性便清早出去轉了一圈,還在山裡挖了些野菜的根莖,回來一起放入了那鍋雞湯里。
等到孫思邈和那個女奴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凌楚思正掀著鍋蓋,眼睛發亮的攪拌著那鍋雞湯……
&姑娘,我來吧!」那個女奴醒了之後,連忙過來道,直接把做飯這種活計全都接了過去。
凌楚思「嗯」了一聲,然後優哉游哉的坐在那裡,十分坦然的問孫思邈道:「孫爺爺,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聽到「孫爺爺」三個字,即使已經過去了一夜,孫思邈仍舊是差點反應不過來的渾身一個激靈,然後才回過神來,心情複雜、哭笑不得的說道:「我——你——哎,算了!」
&凌楚思好奇的望著他。
孫思邈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才平靜的說道:「繼續四處走走吧,醫術一道,重在實例,好些藥材和病症,都需要親自看過、用過,才能稍辨分曉。」
孫思邈心性豁達,□□厥被趙德言軟禁的遭遇,也並沒有對他產生什麼太過糟糕的影響,我為醫者,安神定志,無欲無求,胸懷天下,濟世蒼生,從他開始鑽研醫術的第一天起,便銘刻於心,從不敢忘!
&好!」凌楚思笑著點了點頭,反正現在她也沒有「邪帝舍利」或者說是玄晶的線索,現在正好有時間,凌楚思毫不猶豫的就在心裡做出了跟著醫聖孫思邈爺爺一起週遊天下、濟世蒼生的打算!
與此同時,哈爾和林城中,趙德言陰沉著臉,將一份密信封好後,交給了自己一個出身魔門的得力手下,淡淡吩咐道:「你把這封信,親自交給季閣主。」
那個手下得令拿信離開後,趙德言站在自己的書房裡,看著桌案上擺放著的幾封來往新罕,頗有幾分陰柔和綺麗的臉上閃過一絲精緻的戾氣,他此時眼眸微垂,神色陰鬱,口中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喃喃道:「才告訴你孫思邈的下落,『花間護派尊者』竟然就找上門來了,哼……季霄白,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城中一個老家來自太原、卻在這裡開了唯一一家茶葉鋪子的老闆,則是打盹兒犯困似的趴在自家茶葉鋪子的櫃檯上,剛剛一眼瞥見了那個「阿史那大人」府上的人匆匆忙忙出城後,茶葉鋪的老闆也是忍不住的在心裡嘀咕,到底要不要現在就把那封信截下來,還是先看看情況,實在不行,就等知道了那封密信究竟是給誰的之後,再做打算……
雖說如此,不過,那個茶葉鋪老闆卻仍是很快就打著店裡缺貨,需要去大隋進貨的由頭,帶著一個小的車隊,從□□厥一路前往了太原城中,囑咐自己的手下開始補貨之後,茶葉鋪老闆卻是匆匆忙忙的換了身行頭,打扮成了一個誰都不想多看他幾眼的賊眉鼠眼的胖子之後,才裝作揣著一身的肉、氣喘吁吁的遞了拜帖給唐國公府。
身為李淵麾下一個探子頭目的茶葉鋪老闆,進了唐國公府議事的正堂之後,他打扮成了一個胖子,結果就變得真的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起來,手裡拿著個帕子,一邊擦臉,一邊用和他此時的形象截然不符、甚至還隱有幾分清冷的語氣,言簡意賅的描述了前幾日中哈爾和林城中發生的事情。
&史那府的那位,」茶葉鋪老闆微微皺著眉說道:「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屬下隱約聽到的消息,似乎是有人闖入阿史那府,竊走了什麼寶物。第二天一早,就開始全城張貼懸賞通緝令了!」
說著,茶葉鋪老闆把自己進門時就帶在手邊的那捲畫鋪開指給別人看,口中則是說道:「我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撕了一張通緝令下來。」
李淵隨意的瞥了一眼,有點驚訝,「這是個小姑娘?」
之前被自己弟弟李世民纏得都有些心理陰影的李建成,聽到「小姑娘」三個字之後,本能的就是心裡微微一動,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登時便直接怔在那裡!
&她!」太過震驚和錯愕之下,李建成直接失聲叫了出來。
——這張通緝令上的人物,畫像免不了有些走形和單薄,可是,卻依然能夠清晰的辨認出,畫上的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和自己弟弟李世民之前逼著畫師畫了改、改了畫,來來回回改得都要把畫師的頭髮給改禿了才最終定稿成型,畫下來之後更是被李世民小少年視若珍寶的藏在書房裡的那幅畫上明眸善睞的小姑娘,分明就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