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的密林中,凌楚思走後,寇仲、徐子陵還有跋鋒寒三人也重新隱入了密林之中。
手裡拿著凌楚思給的那張藥方,寇仲至今還有一種不真實感。
&個納、納元丹的配方,楚思姐就這麼給咱們了?」寇仲忍不住激動的喃喃道:「我的乖乖,以後豈不是做好藥丸子每天吃幾顆就能內功進益不斷……」
徐子陵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戳了戳寇仲的胳膊,提醒寇仲道:「楚思姐說了,吃到感覺不到明顯效果之後,就可以不用吃了。」
誰知道吃多久才是上限?反正像是寇仲說的這種,肯定是不可能的。
跋鋒寒則是長身而立,把凌楚思也扔給他的一瓶納元丹收好之後,方才冷靜分析道:「莫要忘了,你們之前是答應過了王世充過來奪取和氏璧的,如今,和氏璧被楚思——凌姑娘拿走了交給了李世民,你們要怎麼和王世充交代?」
寇仲和徐子陵互相對視了一眼,旋即,寇仲冷不防的開口說道:「若非是楚思姐親自來取,我便是把和氏璧砸碎了扔海里,都絕對不會把和氏璧交給李家小子的!」
頓了頓,寇仲還特別善解人意的唉聲嘆氣了一會兒,然後才義正言辭的補充道:「把和氏璧給了李家小子,他和他父親、大哥豈不是頃刻間就要反目成仇,害得他們一家反目,這種事情我怎麼能幹呢……」
徐子陵同情的瞅了寇仲一眼,冷不防的開口說道:「你是怕剛剛要是不給楚思姐的話,她真的會動手打你吧……」
對於寇仲和徐子陵來說,當年揚州城中和凌楚思的初見,正是他們最為狼狽弱小的時候,而那時候的凌楚思即使同樣也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模樣,可是,對方強勢、強大並且聰明敏銳的形象,卻深深的印刻在了寇仲和徐子陵的記憶里。
談不上恐懼,但是,本能的想要順從她的意思,或者至少也要避讓的想法,卻是如同年少時留下來的極為深刻的習慣一樣,早已經順理成章。
面對徐子陵的吐槽,寇仲面色不變,甚至還反過來「哈哈哈」的嘲笑了他一句,摟著徐子陵的肩膀笑道:「還好今天有老跋在這裡作證,楚思姐可是從你的手裡直接把和氏璧拿過去的,不過仲少我人比較厚道,就不特意拿出來嘲笑你了小陵!」
聽著這兄弟兩個說著說著又跑題了,跋鋒寒也不由得有些頭疼,重新問了一遍道:「王世充那裡你們要怎麼辦?」
寇仲卻是緩慢的眨了眨眼睛,就在跋鋒寒都被煩得恨不得衝上來揍他的時候,終於不以為然的哈哈大笑道:「莫要擔心,我們等下先找個溪流,洗清身上的污漬和血漬,然後仲少我再編個好故事去糊弄王世充那個老狐狸!」
徐子陵也跟著無奈苦笑道:「不過和氏璧被楚思姐拿走了,也不知道李家小子什麼時候才肯公開和氏璧在他手中的事情,誰都知道仲少和李世民不對付,到時候,我們身上的嫌疑也算是洗清了,省得被慈航靜齋和淨念禪宗的尼姑和尚們給亂棍打死……」
洛陽城雒水河畔北岸的上林坊中,何叔站在院子裡看著季霄白的房門緊閉,不由得有些擔憂。
他招招手,叫了一個人過來,壓低聲音問道:「閣主怎麼了?」
那個人也跟著小聲回答道:「今天早上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樣子……」
說著說著,那個人也有些犯愁的嘀咕道:「閣主身上的傷勢要多久才能好……」
何叔看著屋門有些擰眉。
他是知道季霄白昨天晚上去找凌楚思的事情的,只不過,卻是不知道季霄白過去之後的事情。本來他見季霄白昨天整晚都不回來,還以為兩人已經和解了,所以季霄白才顧不上這邊。
不過現在看來,季霄白悶在房門裡不出來,估計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怎麼順利了。
想到這裡,何叔也不由得暗嘆一聲。
若是其他女子,他還敢倚老賣老的過去詢問勸導幾句,哪怕只是在人家姑娘面前說幾句好話呢,也能讓季霄白的處境變得好一點,偏偏碰見凌楚思這種說翻臉就翻臉辦事絕不拖泥帶水的,他是真的不敢,生怕再惹出別的事情來……
待到傍晚時分,寇仲忽悠完王世充那隻老狐狸,溜溜達達的從府里出來,回到住處的時候,才一推開屋門,就看到徐子陵正靜立於窗前,天上的月光皎潔,如水般傾瀉而下。
徐子陵聞聲轉身,輕輕開口道:「你回來了。」
寇仲來到他身後,還帶幾分興奮的同徐子陵說道:「子陵,你都不知道,那個李家小子動作可快,不過半天時間,就又被他搞出了一場大戲!」
徐子陵聞言微微一愣,「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寇仲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才一擦嘴巴,興致勃勃的跟徐子陵詳細描述道:「我和王世充那個老狐狸才說了沒兩句話,正琢磨著詞句蒙他呢,結果,他手下就匆匆忙忙有人進來報,說是和氏璧的下落找到了,哈哈!」
聽到這句話,徐子陵的精神也頓時一震,「李世民承認和氏璧到了自己手裡?」
寇仲擺了擺手,繼續道:「比這個還熱鬧!」說著,他還又忍不住笑的仔細描述了一遍王世充手下報上來的,關於徐子陵昨天易容成的那個老頭的身份的事情。
&那張易|容|面|具,直接毀掉吧!經過李家小子搞這麼一出,估計以後是沒機會用了。」寇仲詳細的解釋道:「昨天那個武功深不可測的老者,已經被打成是來自於高句麗的神秘高手了,對方此行潛入洛陽,便是為了和氏璧的下落。結果,淨念禪宗和氏璧雖然失竊,不過,卻也把那個異族老者打成了重傷,然後就是李世民撿到這個便宜了……」
頓了頓,寇仲又額外補充了一句道:「李靖這次來洛陽,我看就是暗地裡配合李家小子搞這些小動作的。就是不知道,這件事的背後,楚思姐有沒有跟著出手了。」
徐子陵的表情有些微微的複雜,好半晌,他才輕輕說道:「如今,和氏璧的下落已經明了,洛陽城中的諸般事宜也算是就此告一段落了……」
&航靜齋那些尼姑們可算是吃了個大虧,師妃暄現在還重傷在身,連面都沒露,和氏璧的事情,便已經塵埃落定了!」寇仲搖搖頭道:「話說還有那個被尊為道門第一高手的散人寧道奇,和氏璧乃是他親自帶來洛陽城的,如今和氏璧落入李家小子手裡,寧道奇竟然也始終不曾現身!」
徐子陵想了想,輕聲道:「師妃暄畢竟傷重,和師妃暄仇怨頗深的婠婠又也在洛陽城中,說不定,寧道奇也在幫忙照看一下師妃暄的傷勢吧!」
&是還有個『多情公子』侯希白哩!」寇仲想也沒想,隨意的說道。
&兩日,的確再沒有見過希白兄的行蹤了。」徐子陵想了想也是,隨口說道。
說完和氏璧的事情,寇仲話鋒陡然一轉,道:「小陵,既然洛陽和氏璧一事已了,下一步,打算往長安城中走一遭,總要找到乾娘說的寶藏才好!」
徐子陵聞言微微一怔,「你是說楊公寶庫!」
傅君倬生前曾經把楊公寶庫就藏在長安一事告訴給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雖未名言,不過言下之意,也的確有讓他們日後有機會將楊公寶庫取出的打算……
說起楊公寶庫一事,寇仲的眼神里一片熾熱,比此前驟然聽聞作為傳國玉璽的和氏璧的事情時更甚!
寇仲拉著徐子陵,興致勃勃的說著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幾乎是大喜過望的喃喃道:「高占道那個小子近幾年一直在囤積兵器糧草,海上的船隻數量也已經攢了不少了。到時候,憑藉楊公寶庫里藏著的那些寶藏,我們也可以進一步的招兵買馬,先稱霸海上,嘿!待到我們能夠從海上得到過關中地帶之後再站出來,保管嚇他們所有人一跳!」
徐子陵認真的聽了,卻是忍不住的想起了他和寇仲從揚州城中逃出來時,剛剛遇到傅君倬時的情景,面上免不了就流露出幾分隱含的並不熱絡的倦怠之情。
片刻之後,寇仲也突然沉默下來,有些遲疑的看著徐子陵,輕聲道:「小陵,你不歡喜我的這些打算碼?」
徐子陵看著寇仲剛剛還一片熾熱,此時卻也漸漸低落下去的眼神,想起這些年來他們兩人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相互扶持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往事歷歷在目,徐子陵也不由得心中一軟,搖頭道:「不,我只是……」
停頓了片刻之後,徐子陵自己收起了後半句未競的話語,直接換了個話題道:「無論怎樣,我縱使要走,也總會先幫你找到楊公寶庫的下落,取出裡面的寶藏……」
寇仲一雙虎目也變得明亮起來,重新露出笑臉來,語調輕快的同徐子陵商量道:「那接下來,我們直接轉道去長安!」
·
就在寇仲和徐子陵還在談論的時候,洛陽城中另一處位置隱蔽極為清幽的院子裡,白衣赤足的婠婠幽靈般緩緩飄然而來,屋子裡的一盞燈火影影綽綽,她走到侯希白面前,高挑而纖細柔美的身體投射出一片娟秀的影子,便是在窗扉之上,也是一副優美畫卷。
婠婠正彎下腰,絕美的容顏帶著幾分淡淡的迷離憂色,她傾身看著被她封了穴道仍舊躺在那裡動彈不得的侯希白。
&婠姑娘……」侯希白無奈苦笑道。
婠婠美目淒迷,她定定的看著侯希白,冷不防的突然開口,幽聲說道:「今日洛陽城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婠婠想著,總要告訴公子一聲的。」
侯希白一愣,看著婠婠比星辰更加璀璨的眼眸,立即從善如流的開口問道:「什麼?」不過心中,卻是不覺飛快的思索起來,昨日洛陽城中最大的事情,便是師妃暄被凌楚思打成重傷,到了今日,能讓婠婠說是大事,又該是什麼事情?
婠婠輕咬朱唇,玉面含著淡淡的憂色,幽聲輕輕道:「和氏璧,已經有主了……」
侯希白霍然間睜大了眼睛,幾乎是不敢置信道「什麼!?」
慈航靜齋「代天擇主」,主使人卻是師妃暄。昨日師妃暄重傷,和氏璧則是被散人寧道奇交給了淨念禪宗看護,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場戲還要如何唱下去,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想到,和氏璧竟然會如此迅速的落入哪個人手裡!
侯希白幾乎是下意識的追問道:「是誰?」雖然他更想問的是,師妃暄如何,然而,當著和師妃暄仿佛是宿命的敵手一樣的婠婠的面,他卻是聰明的知道,不在她面前提哪怕半句師妃暄的事情才是最好的應對之法……
&西李閥,李世民!」婠婠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終於展顏一笑,伏在侯希白耳畔,幽聲吐露道:「多情公子一定不知道,『秦川』此前便和李世民有過接觸了,這場所謂『代天擇主』的戲碼,也早就已經有了商定好的人選。」
侯希白一怔,哪裡不明白,婠婠所說的「商定好的人選」便是李世民了,只不過,「秦川?」
婠婠一雙美目含幽帶怨,低聲喃喃輕笑道:「你對師妃暄如此上心,難道竟不知道,師妃暄男裝打扮的時候,從來是以『秦川』之名行走江湖。慈航靜齋此前同李世民接觸,也是由『秦川』出面……」
侯希白眼神微垂,心中卻是不由得一顫。
雖然此時受制於婠婠,不過侯希白在心裡,仍舊飛快的考慮著這些事情之間的關係。
婠婠乃是陰癸派之人,而陰癸派對慈航靜齋敵對這麼多年,兩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好的可能性。師妃暄此前曾經接觸過李世民,並且,慈航靜齋也有意將和氏璧交給李世民,在這種情況下,婠婠竟然表現得如此開心,顯然,最然最終的結果和慈航靜齋最初的打算一致,但是,不過就在昨天和今天就這麼短短的時間裡,這件事定然又生了新的波折……
考慮到師妃暄昨天重傷,今日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強撐著出面的,偏偏李世民卻已經拿到了和氏璧,也就是說,原本慈航靜齋所扮演的角色,已經被其他人所取代!
念及此處,侯希白猛然間睜開眼睛,還有幾分不敢置信的看向婠婠,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直指要害的開口說道:「李世民是從何處拿到的和氏璧?」
婠婠目光幽幽,頗為讚許的看了他一眼,她的手裡正握著一柄精緻的木梳,微微側過頭來,一邊輕輕的梳著頭髮,一邊幽聲低語,如泣如訴的柔聲道:「據說,是一個來自於高句麗的神秘老者,那老頭,似乎是一個武功頗為古怪的高手,縱使被淨念禪宗的四大護法金剛圍攻,都成功的負傷逃脫了,只不過他運氣不好,直接撞進了李世民麾下一員大將李靖的手裡,然後,和氏璧自然而然便落入了李世民的手中……」
侯希白神色一動,心中暗嘆道:果然!
婠婠攏了攏那一握如雲的秀髮,眉眼含笑的瞥過來一眼,悠悠慢道:「師妃暄自以為能夠左右天下大勢,卻不知道,若非李世民之前卻是需要這份名聲,也不會忍辱負重一般的同高高在上的慈航靜齋合作了。如今有了這麼美妙的機會,李世民何等人物,又怎麼會白白把手中的利益拱手讓給慈航靜齋那群尼姑?」
微微停頓了一下,婠婠星眸璀璨,輕輕莞爾笑道:「看到師妃暄在李世民面前跌了這麼大一個跟頭,婠婠好生歡喜。」
旋即,她又輕搖螓首,柔聲含笑道:「還有那位打傷師妃暄的凌楚思凌姑娘,江湖皆傳,凌姑娘乃是我魔門中人,尤其,此前還有傳聞說,凌姑娘乃是你們花間派叛門的護派尊者……」
婠婠矢口不談「花間派護派尊者」這條謠言,當年明明就是來自於陰癸派的,反而輕聲笑道:「不過,師妃暄會重傷,就是因為她也如此信了,此番回想起來,凌姑娘說她並非魔門中人,我倒是信了!」
侯希白頓時也心中一震,眼神微睜的驚道:「你說什麼?凌姑娘便是之前被傳是花間派護派尊者的那個人?」
叛門並且和「邪王」石之軒成仇,走火入魔變成幼女身體的「老妖婆」這等百年難得一遇的江湖軼事,想來耐得住時間的磋磨,即使今日說來,依舊曆久彌新!
即使知道是假的,不過,這些事情,侯希白行走江湖之事,自然也曾聽人說起過。
婠婠美目幽怨的柔聲輕訴道:「她是不是你花間派的護派尊者,『多情公子』豈不應該是比婠婠更清楚麼?」
欣賞了一會兒侯希白英俊的面上一閃而過的震驚、愕然的設色,婠婠旋即又咬唇幽幽道:「師妃暄鬧出了這麼大一出笑話,奴家本是為她而來,現在只能在旁邊看看笑話,如今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哩!哎……奴家現在也想不出該要拿你怎麼辦了……」
·
不管別處如何暗潮洶湧,凌楚思和李世民這邊,卻是在李靖配合著演了那麼一出和氏璧恰巧被從外族神秘高人手中取回,造成了李世民乃是「天命所歸」的大戲後,便直接輕車從簡,儘量低調的從仍舊遍地英雄豪傑的洛陽城中離開。
一輛寬敞舒適,布置得尤為精緻的馬車裡,李世民正穩坐在那裡用小爐煮茶,至於坐在他面前桌案另一邊的凌楚思,卻是正把李世民提供的一張楊公寶庫的地圖平鋪在桌案的一側,右手捏著一根極細的圭筆,沾了紅色的硃砂顏料,埋頭細細的在地圖上描繪著。
待到茶香四溢後,李世民便輕輕的端給凌楚思一杯,柔聲道:「來嘗嘗我煮的茶。」
&凌楚思微微點了點頭,又用毛筆在地圖上面勾了一筆之後,方才輕輕的舒了口氣,把毛筆放回硯台旁邊,將圖紙稍稍推開一邊去,然後才端過茶杯,輕聲讚許道:「好茶!」
李世民也隨之一笑,他的目光輕輕的落在凌楚思剛剛已經勾畫了大半的地圖上,眼眸中毫不掩飾的閃過一絲驚詫的神色,驚嘆道:「這、這是——」
&猜測的楊公寶庫內部地圖。」凌楚思輕聲說道:「按照地圖上楊公寶庫如此大的規模,當年建造師,定然少不了工匠,可是偏偏,這麼多年過去,楊公寶庫的消息卻是鮮少流傳於世,眾人所知的,也不過就只有楊公寶庫當年乃是魯妙子所為罷了!。」
短暫的停頓了一下,凌楚思意有所指的輕聲說道:「所以,我懷疑,所謂的楊公寶庫,根本不是新建,而是直接在原有的基礎上,重新利用了一處機關密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