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將韓山童父子安頓好後,張無憚隨著韋一笑回了一趟光明頂,路上氣氛頗為沉重。
韓山童並非這數年間唯一起義失敗的,但他藉助黃河決堤起義,再加上傳唱歌謠造勢,算是數十年間勢頭最猛的,誰都以為好歹能撐上數年時間,誰成想小宋朝廷不過數月就被圍剿了。
他的失敗,不僅是自身實力不足,還證明了此時並非反元的絕佳時機,韋一笑道:「我以為韃子氣數早盡,誰能想到……」
&死的駱駝比馬大,單論元廷精銳,數量就遠在明教之上,就算加上平南王和太平王的勢力,也難與之抗衡。」張無憚道,「韓王此事也給我等提了個醒,不要小看敵人,需得徐徐圖之。」
韋一笑欲言又止,半天后才道:「我們等了太久,忍了太久,卻還要又等又忍下去,何時才是個頭?」
張無憚扭頭看他,笑道:「有我義父在,自然能穩得住,他老人家操舵,根本不怕步子邁太大。」扯到蛋。
謝遜沒有權利慾,在冰火島二十多年早就將他的銳氣都磨盡了,這麼一位老成持重之輩,足夠給明教這群熱血漢子潑冷水了。
韋一笑卻道:「教主雖好,老成有餘,銳意不足,可新舊交替之際,正需要新鮮血液。」
他這句話說得再直白過不過了,張無憚一下就笑了:「這才哪到哪兒,義父要急流勇退,也太早了些,沒了他,誰還堪當明教教主?原來早先諸位齊聚光明頂,為的就是這個?」
謝遜第一撥教主令將兩位法王、五散人、五行旗召集起來,唯獨沒有發給他,他還覺得奇怪的,竟然是商量退位讓賢之事。
張無憚掐指一算,謝遜繼位到下個月滿打滿算也才將將夠一年時間,若是就此退位,開創了明教歷代教主最早下台的先河。
韋一笑不答反問:「張兄弟覺得誰是最合適的下一任明教教主?」
張無憚笑眯眯道:「我瞧著楊左使是真不錯。」見韋一笑活脫脫一副便秘臉,把話題扯了回來,「我離開光明頂已久,不知義父怎麼突然萌生此意?」
瞧謝遜先把他提拔成四大法王就知道,老爺子也沒想這麼早退,想著慢慢為他鋪路,過上一年半載提為光明右使,再過三五年,張無憚威望有了,年齡也夠了,足以繼任教主。但怎么半年時間不到,謝遜突然間改主意了?
韋一笑道:「兩個月前,教主帶著我並華山風前輩走了一趟少林,空聞方丈自陳無力化解我體內寒毒,倒是空性大師,帶我們求見了渡厄、渡劫、渡難三位神僧。」
張無憚一怔,伸手一探他脈搏,喜不自勝道:「原來韋蝠王體內的寒毒徹底化解了?」空性夠義氣,下次見了面,定擼袖子好生打上一番,以為報答。
韋一笑也是面露笑容,但旋即又嘆道:「只是為此,教主同這三位神僧碰上了頭,說些佛門因果,竟是日漸清心寡欲了,非在少室山上,連回了光明頂,也只肯吃齋,每日禮佛不休。」
明教早先的教義中其實也戒食葷腥,自唐朝至宋末一直如此,才一度被民眾稱為「食菜事魔教」。只是自從遷入崑崙山後,當地果蔬遠貴於肉類,又氣候苦寒需得食牛羊油脂以御,不得以改了這一規矩。
明教高層中除了楊逍仍堅持每日食素外,其餘好漢皆是大口喝酒、吃肉的,連楊逍所食飯菜用的都是豬油,可謝遜現如今只吃菜油了,他內力深厚,倒是不懼周遭嚴寒。
韋一笑同殷天正私下說起,見他虔誠日盛,生怕謝遜當真起了出家少林之念。
張無憚道:「當年義父被成昆所算,害人不知凡幾,這一直是他的心病。若能藉此化解,也是美事一樁。」
謝遜原著中就是大徹大悟,屠獅大會後拜入渡厄門下的,想不到這輩子兜兜轉轉還是如此,怕這也是他的宿命。
張無憚見識過正一教張真人神算後,對此等神佛之事日漸深信,便絕了強求之念。韋一笑聽他這麼說,已知他立場,也不再多說。
兩人快馬加鞭趕至光明頂上,卻瞧不見謝遜身影,四下詢問後方知他在崑崙之巔公格爾峰上久坐已有三日了。
楊逍攤手道:「誰叫都不管用,教主說要同風前輩坐看五次日出五次日落。」
張無憚皺眉道:「他們玩起來沒個夠,總該安排個人跟著才是。」
&閒人不准近身,倒是華山派的令狐少俠隨侍左右,來往送飯也只好麻煩他。」楊逍說罷,見張無憚好似整個人都被點亮了,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同令狐少俠玩得最好。」
張無憚哈哈大笑,拔足道:「我去公格爾峰上瞧瞧去,義父趕別人走,定不會這麼待我!」
他話說到一半,人已經到了視線之極,待一句話說罷,早就不見了蹤影,只留餘聲在。楊逍呆了一呆,回過神後贊道:「若非還有韋蝠王在,這一身輕功堪稱當世無雙。」
韋一笑道:「我瞧著已不遜於我了。」平時張無憚跑路比他還稍遜一節,莫非是低調隱藏實力?
張無憚隨身揣著崑崙山的地形圖,一邊跑一邊掏出來查探,攀過兩座雪山,在一處極高的山崖上,果真遠遠瞧見三個人影。
隔著老遠,山頂就有人喊道:「憚弟!」
他們站得高,早見一個紅色身影由遠及近極速而來,這時節會來此的,不用想定是張無憚了,風清揚頭一個見到,便同謝遜說了。
待人接近得差不多了,謝遜耳力出眾,正待出聲,想不到有人搶先一步,見令狐沖歡喜不盡用力擺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雖讓晚輩搶先了,他一笑而過,也未在意,卻不料張無憚離山崖十餘米處時,令狐沖竟然從崖上縱身下跳。
這一著非但將謝遜嚇住了,連張無憚都看愣了,這麼高摔下來,就算底下是鬆軟的積雪,也非得摔成重傷不可。
只是要令狐沖能自作死也不可能,他心提了一下,倒是放開了,瞧這人果真下落了**米,雙手撐在一處突起上,積雪撲簌簌抖落,竟是一棵伸出山崖外的崖柏。
令狐沖在枝條上一盪,便抵消了大半的下墜之力,再往下落時,又另外抓了一棵樹,如此三四次有驚無險順利接近地面。
眼見要摔在雪上了,這速度就算硬摔上也無礙,他左右一瞧,卻找不到張無憚的蹤影了,還在奇怪,腳下的雪地卻有一人跳出來,揚起漫天雪花,同他滾做一處。
原來張無憚見他攀上第一棵柏樹就知他此番不會有事兒,一個猛子扎進厚厚的積雪裡,潛泳來到落地點,又等了數息,聽到頭頂重物墜落的聲音越來越近了,這才跳起來。
兩人連翻了十餘圈,滾了一頭一身的雪,俱都哈哈大笑。
張無憚鄙夷道:「你以為你是猴子啊?」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一手。
令狐沖回:「你厲害,還往地里鑽。」又興奮道,「這個歡迎禮夠不夠有意思?我尋思了好久呢。」
他這幾日過得真是生不如死,風清揚跟謝遜每日枯坐卻又樂在其中,唯獨他在一旁百無聊賴,又實在不好意思弄出聲響來,只好左右打量。
就這功夫,讓他發現這一路懸崖崖體有好幾處不同尋常的突起,一日試著用石子投擲,露出積雪下的綠葉來,令狐沖便心生一計,今日使將出來,果真有趣。
張無憚比劃道:「等我請朱停做出來橡皮繩,拉著你來這地方蹦極玩,比這個刺激多了。」
謝遜站在山崖上等了半天,他也有許久未曾見過大義子了,本擬張無憚上來後好生親近一番,但好半天沒聽到動靜,問道:「怎麼?」
風清揚隨口道:「頭碰頭手拉手說話呢,等會吧。」
謝遜又傻站了好一陣,忍不住又道:「還沒上來嗎?哪來這麼多話可說?」
風清揚也有些奇怪,探頭瞧了一眼:「哦,打雪仗呢。嘿嘿,你義子蔫壞,一個絆腿把沖兒撂倒了,倒插蔥往地上摁呢。」
「……」謝遜一時鬱郁,喃喃道,「不是來勸我的嗎?」
要張無憚像其餘明教高層那般對他表露出的出家意思如臨大敵來勸,謝遜肯定不耐煩聽,但這一句不勸,還跟小夥伴自顧自玩耍,他一時間也挺不是滋味的。
風清揚微笑道:「趁著沖兒不在,我倒想問問您。謝教主在少林時同我談起,只說想在少林長住一陣,轉眼卻又改主意一定要出家了,可有什麼隱情?」
謝遜長眉上沾染的雪花落下了兩片,默然不語。
風清揚也不在意,自顧自道:「少林渡厄神僧一眼就是殘在貴教陽教主手中,他不念舊惡已經不易,以德報怨,還肯耗費數年功力醫治韋蝠王更是難得。」
他猜測謝遜出家就是渡厄提出醫治韋一笑的條件,但也難說,謝遜同渡厄說得極為投機也是不爭的事實。
風清揚說罷見謝遜還是不答,知他不願多說,瞧底下那兩個小輩嘻嘻哈哈在滾雪球要堆雪人了,趁機道:「多大的人了,羞不羞,我下去叫他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