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紗帳內,美人憔悴。
天剛拂曉,房間還未徹亮。陸縈的意識先被喚醒,即便不睜眼,鼻尖的幽香也讓她魂牽夢繞,她這一夜都睡得很淺很淺。
睜開眼眸,陸縈才發覺自己整個人已經不自覺地窩進了她的懷裡,說不清究竟是誰溫暖了誰。陸縈害怕碰到她的傷口弄疼她,雖然不舍,卻也小心翼翼地從她懷裡移了出來,只是她的手還一直纏在自己腰間……
伴隨初陽的微光,屋內一點一點在明亮,顧青盞的臉龐也一點一點變清晰,而陸縈的意識也一點一點在清醒。
陸縈面對面與她側臥著,安靜地用手撫了撫她的側臉與頸間,暖暖的,體溫終於變得正常,面頰泛起微紅也不似昨晚那般慘白。陸縈凝視她緊閉的眼眸,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她,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想著,陸縈抬手摘下了系在自己頸上的平安符,這平安符是自那日顧青盞送與她以後,便一直貼身攜帶著。
陸縈攏了攏顧青盞散落的發,將這枚平安符繫於她修長的脖頸之上,又歸還於她,倘若此符真能保人一生平安,陸縈也希望這人是顧青盞。
陸縈撥開顧青盞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一路離開清月閣,她並沒有回頭。從今日開始,她是王妃她是側妃,即便愛她,也永遠只能深埋心底。
待顧青盞醒來時,身畔的人兒早已走了,僅留下的一點溫熱告訴她,昨夜那不是夢,她低頭望著頸間的平安符,怔怔出神。
於陸縈而言,忘記一個人很難,但隱忍一份感情不難,私底下可以想她念她受盡煎熬,但見了面依然是形同陌路點頭微笑。
至此,清月閣再也聽不到歡聲笑語,秋水苑更是一潭死水。空靈的琴音也消失了,書房的古琴蒙上一層灰塵,顧青盞心不在焉輕挑一根琴弦,便戛然崩斷。
&在想她。」映秋見顧青盞失神的模樣,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
&沒有。」顧青盞將頭別向一旁,抓了一小把魚食,撒向魚池。
&不該動情的。」
&沒有。」依舊是這三個字,顧青盞可以逃避映秋,卻逃避不了自己,她是在想陸縈,她也察覺到自她受傷過後,陸縈就在刻意迴避她。
&竟會對一個女子動心……」依顧青盞的為人,她竟會對人有幾分真心實意,倒還真是不可思議。
&出去。」顧青盞雖語調平靜,卻能看出有幾分惱。
&了情,你們都不會有好結果。」
&知道。」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顧青盞執筆蘸墨,卻寫了一個「縈>
「……若我們還是同為女子,我也會愛上你。」她擱下筆,陸縈的話仍在腦中揮之不去。
可是,不見面,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閣樓下傳來三三兩兩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有丫鬟通報,「娘娘,王爺來了。」
顧青盞揉皺了桌案上的宣紙,團成球順勢扔進一旁的竹簍之中,又隨手取了一本《法華經》,翻看起來。
&爺……」見鄭召一進屋,顧青盞放下手中經書,臉上洋溢著自己都厭惡的笑容,欲起身迎接。
鄭召走到她身前,用手輕輕按住她的肩,「你大病初癒,不必多禮……今日陽光甚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王爺掛心了。」
鄭召到底還是心存愧疚不安,他娶了顧青盞三年,除了一個王妃虛名,什麼也給不了她,可她卻不離不棄,未曾有半句怨言。
人生如戲,誰虧欠了誰,誰又在算計誰,誰也說不清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場醞釀了三年的陰謀,一觸即發。
三年,她以丞相嫡女的身份嫁進王府一待就是三年,論逢場作戲的本事,她比茶樓里的戲子還要能演,以至於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二十五年來,她換過很多身份,演過很多場戲,也殺過很多個人……十二個,整整十二個,她記得真切,因為只有殺滿了指定的十三個人,她才能脫離三晉會,她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而昭王妃…則是她偽裝的最後一個身份。她是三晉會裡最心狠手辣的角兒,而一朝嫁入王府卻成了名揚天下的溫婉美人。
&盞,不夠心狠,在這裡便生存不下去,明白嗎?」
她是孤兒,六歲便入了三晉會,如若不是遇見了楚鈺,她定堅持不下來,她定會死在那人間煉獄。
楚鈺時常問她,「阿盞,你害怕下地獄嗎?」
她會搖頭,她不害怕下地獄,因為在她心中三晉會才是真正的地獄,只要有機會離開,就算讓她殺三十個人,她也會毫不猶豫。
在一個沒有人性的地方,又何談人性。
後花園一片奼紫嫣紅,可在顧青盞眼底卻是一片荒涼。
&與我,真的不後悔嗎?」
顧青盞望著他緩緩道:「無論是否後悔,都不重要,臣妾既是王爺的王妃,便要侍奉王爺一生,追隨王爺一生。」
&盞,可我什麼也給不了你。」
「……王爺心裡若有別人,我可以等,等到王爺心裡有容納臣妾的一席之地,若一直等不到,我便一直等下去……」
起風了,鄭召見顧青盞穿得單薄,便脫下披風,裹在顧青盞身上,替她緊了緊,「我後悔,我不該娶你,誤了你一生。」
&爺……」顧青盞踮起腳,在他耳邊柔聲道:「如果等得到你,無論怎樣都值得。」
&娘,這花兒好看嗎?」碧落采了一捧花,搖了搖陸縈的胳膊,卻發現她的臉色難看得緊,「娘娘……又怎麼了?」
她定是喜歡他的,否則…那日又怎會毫不猶豫地為鄭召擋下毒針。她之前同自己那般親密又對自己那般好,不過是因為寂寞,現如今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回來了,哪裡還記得自己半分……
陸縈撇下碧落,直衝沖回秋水苑去了。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