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川寨內,葛懷敏面色陰沉,看著寨主郭綸和都巡檢劉諶,沉聲道:「番賊狡詐,斷我寨內水源!如今城裡已經斷水兩天了,再不想辦法,要出大亂子!」
郭綸叉手:「末將已派軍士掘井,只是還沒有找到水脈,井裡出水不多。」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們就未斷先亂了!」葛懷敏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定川寨守不住了,你們回去準備一下,我們結陣到鎮戎軍去吧!」
劉諶嚇了一嚇,忙道:「這如何使得?廂使,這裡是葫蘆川河谷,兩邊山上的水脈都會匯聚過來。只要我們多挖幾口井,總能找出水來的。撤不得啊!」
葛懷敏轉過頭來,看著劉諶厲聲道:「如果真挖不出水來怎麼辦?外面有番賊攻城,日夜戰事不斷,如果城裡再沒了水源,軍中作亂,我們如何自處?」
劉諶看了看郭綸,示意讓他幫著勸一勸葛懷敏。
郭綸道:「廂使,我們急,其實寨外的番賊更急。元昊帶大軍出天都山,他的南院還能堅守幾時?更加不需說,朝廷來的消息,隴右數軍眼看就破西壽,占蕭關。番賊後路一旦斷了,我們與前來的隴右諸軍裡應外合,就可滅昊賊於定川城下!」
提到擒殺元昊的大功,葛懷敏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如果真能有這麼件功勞在手上,冒點風險也是值得。不過,寨中缺水,能夠堅持幾天?因為水源在城外,定川寨里是有存水的,各處的水缸、水瓮日常都會存幾天的水。只不過,人聚得多了,流言比沒有水喝更加可怕。戰事一旦緊急,再起來城中無水的流言,到時就無法收拾。
坐回帥位,葛懷敏沉思了一會,道:「那便如此,再堅守兩天。如果番賊未退,而我們又沒有找出水來,那就立即突圍!我為一軍之帥,寨內近萬將士的性命怎能掉以輕心!」
說完,站起身來,葛懷敏徑自回後衙去了。
郭綸和劉諶兩人面面想覷,一起搖頭嘆了口氣。如果組織得力,安撫軍心,再守個三天五日毫無問題。可葛懷敏這位大帥,萬事不理,既不出去積級組織人打井,也不主動出面去安撫寨內人心,天天只是待在後衙里,你有什麼辦法?
兩人商量了一會,也沒個辦法,最後郭綸道:「我去找趙承受吧,讓他這兩天日夜不停帶人掘井。我就不信,偌大的寨子,就挖不出一口出水的井來。」
葛懷敏到了後衙,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生悶氣。誰建的這處鬼寨子,竟然連口水井也不掘好,到頭來卻是坑了自己。近萬大軍聚在這麼一處寨子裡,沒了水喝,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心中又動起念頭要撤,一時猶豫不決。
正在這時,他的長子葛宗晟從外面進來,行禮道:「阿爹,你怎麼還在這裡安坐?」
葛懷敏沒好氣地道:「我不坐在這裡,又能夠幹什麼?外面有昊賊數萬大軍,都是窮凶極惡之輩,又不能出寨與他們廝殺。寨中無法,人心惶惶,出去也是心煩。」
葛宗晟急得跺腳:「阿爹,你在衙門裡坐著,外面的事情都不知曉,會被那些本寨將領坑了的!天幸我有事到外面軍中,才知道了那些人多麼可惡!」
見兒子急得滿臉通紅,葛宗敏正色問道:「你慢慢說,到底是何事?」
「這兩天城中處處掘井,可就是沒有挖出水來,軍中人心已經亂了!我適才出去恰巧碰見,營中有兵士作亂,被趙承受拿住,就在城門處全都斬了!如此大的事情,趙承受就敢自己作主,不來知會阿爹一聲,真真是豈有此理!他們眼裡還有沒有你這位大帥!」
「什麼?竟有此等事!」葛懷敏猛地站了起來,在書房內來回踱步。過了一會,轉過身來斷然道:「趙正如此欺我,這寨內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不讓我知道?不能這樣了立即去喚劉賀來,今夜我們全軍出寨,撤往鎮戎軍!」
葛宗晟嚇了一跳,忙道:「爹爹三思!喚寨內諸將訓誡一番即可,突然要撤,只怕諸將都不願意。而且任部署那裡,再三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寨!」
「不出寨,我們父子要被他們坑死在這裡了!」葛懷敏怒氣勃發,「一問起來,他們幾人都是眾口一詞,說是此寨再堅守三五天絕無問題!現在寨內已經亂了,這些人竟然敢私自處置,壓下來不讓我知道,他們哪裡安的好心!去,立即喚劉賀來!」
見葛懷敏決心已定,葛宗晟不敢多說,只好告辭出去找劉賀。
劉賀是葛懷敏從環慶路帶來的心腹,別人都信不過了,葛懷敏只靠自己人。
其實寨里的諸將真沒有欺騙葛懷敏,今天鬧事的只有幾個人,趙正問過之後,發覺很可能是元昊派出的細作煽動,直接派人拖出去在城門外斬了。趙正作為常駐鎮戎軍的走馬承受,面對元昊派來的細作,當然可以自己作主,直接處斬。走馬承受原則上不得干預軍事,但面對敵人派來的間諜的時候,他處置起來比其他人更加名正言順。
徐平初到秦鳳路的時候,讓走馬承受兼管軍法司,便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邊路涉及到敵人的情報,走馬承受是一定要知道的,他本就是直屬皇帝的另一個機宜司。
葛懷敏是被面前的局勢嚇怕了,一有風吹草動便疑神疑鬼。謹守軍令,指揮作戰當然重要,軍功更加重要,但都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寨子一破,元昊肯定是瞄著自己這位管軍大將下手,其他人可能跑掉,自己是一定跑不掉的。去年在好水川,劉平不就是這麼在數萬大軍的圍觀下沒的?諸將不為自己著想,葛懷敏得為自己想。
劉諶指揮守城,郭綸和趙正兩人帶著兵士滿城找水。晌午時分,有幾處井已比開始滲出水來,只是不知道水源是不是充足。郭綸指揮兵士,圍著那幾處拼命向下圍。
突然,趙正看著不遠處的烽火台,張大了嘴巴。好一會才不可思議地大聲喊道:「郭寨主,你看那裡是不是起了狼煙?怎麼會有煙?不是我眼花了吧?」
郭綸擦了一把汗,抬起頭看了一眼。猛地擦了擦眼睛,定睛看了一會,才道:「真的是狼煙!誰放的煙?沒有軍令,誰敢放煙?!」
趙正連連搖頭,跺著腳道:「現在寨里,除了葛四廂,誰敢下令放煙!」
「可可上午廂使剛剛講過,我們再守兩天,找不出水再撤啊」
app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