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歡>
南泱不答話,只是就著輕歡的手又低頭咬了一口糖葫蘆。片刻後,嘴裡含著山楂含糊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悶?」
輕歡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早先從崑崙下來時就問過這話,當真這麼在意這個問題?」
&往我聽許多人都這麼說過。」
&麼你怎麼以往都不在意,偏偏現在這會兒在意起來了?」
&往是他們,現在是你,」南泱聲音輕輕的,裹挾了隱隱一抹溫和,「可我……畢竟做了這許多年的尊主……」
輕歡明白南泱想說什麼,打斷她的話:「那你說,我是什麼人?」
南泱垂頭想了想,回道:「我的徒弟。」
&對。」
「……北罰的弟子。」
「……不對。」
&歡?」
&對。」
南泱不禁輕笑一聲,搖搖頭:「又胡鬧什麼,你不是輕歡是誰?」
&一樣,那只是我的名字,我可以叫許多名字,」輕歡突然站住腳步,拉著南泱也停了下來,「可我只有唯一的一個身份。」
南泱停在原地,偏了頭靜靜地看輕歡的臉,神情猶如初冬的湖面,面上分明覆了一層薄冰,冰下卻有溫柔的水安然流動。許多人都只看見了這層冰,唯有一個人,看見了冰下細膩的柔軟。
輕歡用餘光掃了掃周圍,天早,這條小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她安心地欺身上前,扣著南泱的手將她逼得後背靠上古樸的磚牆,用極近溫和的目光看著南泱低垂的眉眼。距離太近了,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她還能夠聽見南泱胸腔里「咚,咚」跳得劇烈的心跳,那樣強而有力。
她將下巴擱在南泱的肩頭,唇輕輕貼在南泱耳畔,聲音壓得極低:
&是你的妻子啊。」
南泱的耳朵因為那潮濕的熱氣刺激,變得通紅如血。
&心裡喜歡你,所以你不用擔心自己悶,你的什麼我都喜歡。你可以是所有人的尊主,但只是我一個人的妻子,你最不需要顧慮的,就是我。因為我喜歡你,便可寵著你,包容你,沒有任何條件地原諒你。」
南泱合上雙眼,側過臉去觸上輕歡的唇,內斂而溫柔地親吻。
輕歡微微睜開眼,認真地看南泱顫抖的睫毛。
或許自己是預見到了什麼,所以才說,會沒有條件地原諒她。是在安撫南泱,也是在暗示自己,這是自己喜歡的女子,她不該與她生任何氣,不論發生了什麼。
心裡深埋的念頭如一株新芽,欲破土而出,卻始終被那一層薄土掩埋著,只等下一個契機,或是長久的時間來叫它顯露出來。
輕歡將南泱的唇輕輕含著,柔軟清涼,還帶著糖葫蘆糖衣上的甜膩,讓人不忍心再用一點點力,也不甘願如此淺嘗輒止。
愛到了極致,便心疼到了極致。
二人循著君橋留下的印跡一路找到了中央城郊,尋到了君橋的馬車和護衛等人,君橋則負手站在馬車一側,和無己,無功以及已經修好了的無名囑咐什麼。
君橋看見南泱已帶了輕歡回來,面色稍稍舒緩:「所幸沒發生什麼事,輕歡,先上車換身乾淨衣服。」
輕歡和南泱相視一下,便先上了馬車去換下自己身上這套男裝。
君橋引著南泱行到一邊,囁嚅片刻,道:「眼下出了中陽城,一路向南,再四五天便可到達亂花谷了。」
「……」南泱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君橋皺了眉:「我才接到谷內人的傳書,發生了一些蹊蹺的事,原本不該再帶你們回谷了的。可……亂花谷局勢動盪,情形不容樂觀,我還是希望你能去一趟,幫襯著我,北罰的恩情,我會記下的。」
&謂何事?」
「……其實這件事從許多年前就開始展露苗頭了,不僅僅是亂花谷,中原的許多門派中陸續有俠士莫名失蹤,只是前些年失蹤的少,亂花谷介入調查,也從未查出什麼。但就前幾天,亂花谷內就連續失蹤了兩位長老,谷中人心大亂。我做個大膽猜測,此事與聞驚雷暗進中原,恐怕脫不了干係。」
南泱思忖片刻,道:「失蹤的,都是會武功的人?」
&止,還都是功夫不淺的。」
&別下定論,不論如何我定會隨你回一趟亂花谷,到了那裡再說。」
君橋頷了頷首,苦笑一下,道:「我爹身體每況愈下,谷中雜事頗多>
&年紀輕輕,就要擔起如此多的事情,著實辛苦。尋常的女子,在你這個年紀,都已成親生子,安心過日。你倒是還要比許多男人要操心的多。」南泱抬手按了按君橋的肩頭。
君橋看著南泱的手,看了一會兒,忽的轉頭一笑:「我們現在,是否也算是朋友?如果很長一段時間不見,你會不會又忘了我?」
南泱勾唇笑了笑:「你我自然是朋友。我朋友不多,故此不會輕易忘掉。」
&兒時見過你一回,多年前又見過你一回,可你都不記得我。如今,惟願下回見面你還認識我,我也就滿足了。」君橋撇開目光,聲音輕緩。
&日後會是中原第一大派亂花穀穀主,天下人都會識得你。」
說話間,輕歡已換好衣物,從馬車上下來。她身上一襲月白色雲紋縐紗長衣,長長的披散著的頭髮宛如黑色曜石般精緻好看,日漸成熟的眉眼間逐漸洗鍊出一種沉靜的素雅和溫柔。她的容貌隱隱展現著從來不曾有的一抹雍容貴氣,似天穹上隔雲繞霧的太陽,耀眼,卻又絲毫都不刺眼。
她一手握著自己長長的髮絲,一手拿著木梳,遠遠地朝南泱一笑:
&父,幫我梳發。」
南泱的目光一觸及輕歡,便軟了下來。她向輕歡走去,在她面前站定。
輕歡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君橋,道:「我剛剛隱約看見那邊有條小溪,想去那裡洗個臉,片刻便好,少谷主可否等等?」
君橋頷首,默默應允了。
輕歡沖南泱一笑,兩人一前一後便進了馬車旁的叢林,朝不遠的小溪走去。
走到溪邊,輕歡尋了處乾淨的地方坐下,往臉上拍了些水,也不擦乾,只直起身子,又褪去鞋襪,將一雙清瘦的腳泡進水中。
南泱站在她身後,拿著木梳輕輕梳理輕歡的長髮。她的頭髮實在太長,披散下來,尾端都貼合在她身後乾淨的石塊之上。她微微側過頭,陽光落下來,在她沾了水的睫毛上折射出點點亮光,連耳鬢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父,少谷主同你說了什麼?」
南泱將目光專注地放在輕歡微側的臉頰上,一瞬不瞬,口中慢慢回答:「她谷中近來有些事情,猜測與焚天門有關,想要我去亂花谷助她。」
&行本就是要去亂花谷的。」輕歡身體朝後仰,靠在了南泱懷裡,她仰起頭,笑眯眯地看著南泱的臉。南泱本就垂著頭,長長的髮絲垂下,落在了輕歡眉間。
&好,發還未梳完。」南泱抬手敲了敲輕歡的額頭。
&父,你上一回幫我梳發,是在什麼時候?」輕歡將腦袋在南泱懷裡不停地蹭,舒服地眯起眼睛,「我喜歡你幫我梳發,雖然……你梳得笨手笨腳,小時候梳一個簡單的髮式就要很久很久。」
&肆。」南泱臉上露出一個淺笑,手指捏上輕歡的臉蛋向兩邊扯。
輕歡在自己手腕上解下一根髮帶,遞給南泱:「喏,這還是你第一回給我綁頭髮用的那一根呢。」
南泱伸手接了過來,才取過髮帶,便被輕歡攥住了手腕。
輕歡握著南泱纖細的手腕,看著陽光下愈發顯眼的那片傷疤,蹙了蹙眉。
南泱瞧著她的表情,輕笑:「怎麼,嫌棄它很醜麼?」
&嫌棄極了。」輕歡皺皺鼻子,拉過南泱的手,唇瓣輕輕貼上她的手腕,輕輕啃噬。
&鬧,很癢。坐好了,不然我生氣了。」南泱另一隻手摸著輕歡的頭髮,聲音清淺含笑。
&氣什麼……你和別的女人說話,我才生氣……」輕歡模模糊糊咕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