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歡>
先前過去的幾個焚天弟子互相說著什麼又慢慢走了出來,南泱和輕歡屏息等著他們過去,等到腳步聲蔓延下了樓梯,她們才恢復正常呼吸,在房樑上朝走廊盡頭行進。
走廊盡頭果然是一間屋子的門,門口有兩個男子挎刀守著。南泱拉著輕歡在門外的房樑上蹲好,正好懸在那兩人的正頭頂。從她們蹲著的位置,正好能透過幾絲縫隙看到屋內的情況。
屋子十分寬敞,上座的位置前面掛了一排珠簾,將後面的人擋得若隱若現,但不難看出,後面坐了一個戴著黑斗笠的高大男子。珠簾前面兩邊分別站了端溪口中的健壯挎刀男子和身著苗族衣服的女人。
戴著白玉面具的君橋坐在他們對面,後面站著無己、無功和無名。
珠簾後面傳來茶杯蓋刮動杯沿的聲音,伴著那陶瓷摩擦聲響起的,是一個沉穩的中年男人的嗓音:「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君橋笑道:「一介遊子,並無名姓。」
&善,」中年男人忽然喚道,「去給客人倒杯茶。」
&主子。」那個穿著苗族衣服的女人往前走幾步,面容嬌媚,動作風情,一雙丹鳳眼含著滿滿得蝕骨妖嬈,腰身一扭一扭地拎著茶壺去給君橋倒茶。
南泱看到從茶壺中倒出的冒著熱氣的茶水,眯了眯眼,拉過輕歡的手,在她手掌上寫道:「茶水有異。」
輕歡皺緊了眉,一眨不眨地盯著裡面。
君橋拿著茶杯低頭抿了一口,卻不著痕跡地又吐回杯中,將茶杯放到一邊,道:「聽說這位前輩喜歡聽別的江湖人士講些有趣事情,我便來了這裡,不知前輩想聽些什麼?」
&些江湖上的奇聞怪事罷了,」中年人輕笑一聲,「你可知道柄山派?」
&道,江湖上一個行蹤詭異的門派,派里的人手裡都不乾淨,據說是專門以倒斗為生的門派。」君橋有些奇怪,但還是規矩回答。
&麼你可聽說過,柄山派的人早些年盜了令丘山的一座墓,」中年人喝了一口茶,頓了頓,「是當朝皇帝邊長右的一個妃子的墓,名叫姒妃墓。」
&歉,在下從未聽說過這件事。」君橋鎖著眉,愈發不了解那人在問的東西。
&你總該知道焚天門罷?」中年人又笑了一下,聲音有點冷冰冰的,「還有焚天門的門主,聞驚雷?」
君橋手指一下縮緊,抬眼給了無己一個眼神。
&麼你是否知道,聞驚雷有一個女兒,名叫聞雨落?」中年人聲音越來越嚴肅,每個字吐出都有不怒自威的氣場,容不得任何人拒絕他的問題一般。
聞雨落。
聞雨落……!
輕歡聽見這個名字身體狠狠抖了一下,腦中有什麼飛快閃過,卻怎麼也抓不住,她閉上眼睛,腦中有一個聲音不斷響起:
&雷之後,必有雨落,便叫聞雨落罷……」
&落……這個名字喜不喜歡?」
&雨落長大,定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兒……」
&落,你可記得你家在哪裡?跟著誰出來的?」
&落……」
南泱感覺到輕歡的顫抖,摟住她的肩,擔心地看著她。
輕歡額角悶了一層細密的汗,她眯起眼睛捂住腦袋,遠去的破碎的回憶怎麼抓都抓不住,讓她頓時有了深深的恐懼和無力感。
&歉,前輩,你所說的我一概不知。」君橋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是……這些陳年舊事,怎會有旁人知道……」中年人長嘆一聲。
妙善忽的開口:「主子,這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派出去找的人也都沒有結果,您還是放棄吧。」
君橋聽到妙善的話,神色斂住,猛地站起,喝道:「你就是聞驚雷!」
無己三人迅速環住君橋,擋在她前面,拔劍出鞘。
&麼,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聞驚雷麼?」中年人冷笑一聲,「若不然,你還會扮了男裝戴了面具來此處見我嗎,少谷主?」
&早就知道是我!」君橋暗道糟糕,狠狠一拍桌子,也拔出劍來。
門口的兩個弟子破門而入,堵住君橋的後路。
&怎不知道是你,我不僅知道是你,我還知道外面房樑上蹲著你的朋友,既然都來了,何不下來進屋一起喝杯茶呢?嗯?」聞驚雷冷笑。
南泱嘴唇抿成一條線,對輕歡道:「你胸口的傷還沒好透,呆在這裡,不許下去,等我回來。」
輕歡張口想說些什麼,但還沒來得及說,南泱就已經抽出落霜,白衣翻飛著落下。
輕歡拿出身後別著的鳳羽劍,正想也跟著南泱下去時,一片混亂的大腦和忽然刺痛的胸口讓她頓時僵在房樑上,她手裡撐著鳳羽劍,另一隻手緊緊捂著胸口,不知為何,一直恢復得很好的心脈忽然劇痛起來。
她緊緊閉著眼睛試圖緩和連著一起痛的大腦,卻根本沒有用,她努力睜開眼看向屋內,只見白衣的南泱和青衣的君橋正和裡面一眾人打得混亂一片,翻飛的衣袂晃得她頭暈沉暈沉。
她還在裡面,她怎能在這裡苟求一方安穩。
輕歡緊緊咬著唇,強撐著拿著鳳羽劍落下房梁,進入屋內。
君橋不知怎麼,打著打著忽然體力不支一般,劍刃在地上一杵,直直跪在了地上,她咬著牙恨恨道:「不可能……我怎會……」
南泱看見輕歡,眉頭一皺,幾個閃身到她身邊,將她牢牢護住,聲音冰冷:「不是讓你好好呆在外面嗎!」
&是我這麼囑咐你,你會乖乖在外面看著我冒險嗎?」輕歡反問道。
南泱怔怔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輕歡參與到打鬥中,君橋卻軟在地上,兩邊的情勢一時又是一片混亂。輕歡看了一眼君橋,抽空道:「你剛剛喝的茶!有蠱在裡面,你挨到杯沿後就進入你的身體了!」
君橋的意識尚未完全失去,只是死死看著珠簾後。
和她們打起來的只有那兩個侍衛,挎刀男子和妙善。聞驚雷依舊在珠簾後穩穩坐著。
無己、無功和無名三人牽制住侍衛和妙善,南泱和輕歡兩人對付那挎刀男子。
&呀,真不知道你們還掙扎什麼,都已經是籠子裡的困獸了,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痛快些呢。」妙善呵呵地嬌笑著。
君橋這一方的情勢漸漸落了下風,無己三人殺了兩個侍衛,卻慢慢被妙善手裡亂七八糟的蠱毒逼得不斷後退,一隻不知是什麼的細小蠱蟲飛到了無名身上,不過片刻後,無名的頭就莫名與身體分離,直直飛了出去。
輕歡被那強烈視覺衝擊激得一陣噁心,她堪堪回頭,看見南泱上下輕靈的身影,努力捕捉一絲心安。
無己和無功被逼到了輕歡和南泱這邊,局面瞬時就變成了四人對二人。即便如此,她們也沒沾到一點便宜,那健壯的挎刀男刀法十分精妙,將南泱的攻擊一一擋了回去。
&善——」聞驚雷忽然沉沉開口。
六個人被這聲音擋得停了下來,無己和無功擋在南泱和輕歡前面,滿面緊張氣喘吁吁地地盯著妙善和挎刀男。時間一時安靜。
輕歡覺得腦袋似乎要炸開,看東西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血紅色的霧,她口中喘著粗氣,緊緊握著手裡的鳳羽劍,忽然感到鼻腔里一陣滾燙,接而便有鼻血順著肌膚滴了下來,濺在淺藍色的衣衫上,異常顯眼。
&父……你快走……我和無己無功幫你擋著,你快走……」輕歡眼睛通紅,說話都艱難得很。
&歡!」南泱慌張地低低喊道,無措地看著她的鼻血越流越多。
聞驚雷滲人地輕笑一聲:「妙善,好好招待我們的客人,一個都別丟下。」
&門主。」妙善那美極的丹鳳眼微微一挑,此刻卻十分叫人恐懼。
南泱抿緊了唇盯著珠簾後。
輕歡又斷斷續續開口:「我以前……聽說過……合三尊之力,都殺不死聞驚雷……一會兒他若是參與進來……我們……一個都活不了……師父,你快走……」
&了!」南泱似乎動了怒氣,聲音涼冰冰的。
&傷口復發了……活不了了,你走……你走吧……」輕歡哽咽著,一手緊緊捂著胸口,一手強撐著握著鳳羽劍指著前方,卻顫抖異常。她艱難地移動步伐,擋在南泱前面。
&為人師,丟下自己的徒弟給自己當擋箭牌,你以為我會做出這種事情嗎!」南泱死死盯著輕歡不知何時散開的髮髻,披散在身後長長的黑髮。
&你……不只是我的師父啊……」輕歡苦笑,胡亂擦著鼻子,「你比我自己的命重要,我的命就是你的,權當還了你的恩吧……」
南泱只覺心中絞痛,握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緊,一個字一個字道:「你以為,你死了,我便能獨活?」
「……」輕歡眼角溢出一滴淚,混進下巴的血跡里。
南泱腦中念頭忽動,壓了聲音對無己和無功道:「一會兒記得把你們少谷主抱上跑。」
無己和無功相視會意,淺淺點頭。
南泱踏著複雜而高強的輕功步伐,飛快突破圍圈,將早先放進袖口裡的竹管抖了出來,迅速拆開竹管,把裡面的蠱用袖口帶起的風揮向來不及防備的妙善和挎刀男。
妙善看見那黑色的小籽面色驚變,叫道:「躲開!」
趁著這難得可貴的空當,無己迅速去抱起已經昏迷的君橋,無功還跑去將頭和身體分家的無名也抱了起來,南泱摟住輕歡,幾人從五層的窗口直接躍出,使出全身功力運起輕功,幾個眨眼便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妙善心有餘悸地看著滿地的黑色蠱蟲,咬了咬牙,正要去追,便聽到珠簾後沉穩嗓音響起:
&必追了,讓他們去吧,幾個小輩,成不了事,我們還有事情要辦。」
&門主。」妙善只好恭敬垂了頭,目光複雜地看著那一地的黑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