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們便大戰一場,終是刀不敵劍,穆塵大敗!但我無法下手殺了他,我知他的確罪孽深重,殺了太多無辜的人,可我始終覺得他是因為我才有如此驚天變化,從一個膽怯羞澀的孤僻少年,變成邪惡狠毒的殺人魔頭。道友閣 m.daoyouge.com我當時,並不知道他說為了我而存在是何意,我只當他是性情大變,所以將他帶去了盟主堂審判,最後他被關進了萬里長宮,結束了這場混亂。」皇甫雲輕嘆一聲,苦澀一笑,「我到今日仍覺得他的變化是我的責任,如果我沒有隨我娘回鑄劍山莊,或者一開始我就沒有接近他,舅舅也不會因為愛徒的變化而痛心了,所以我有愧,便一度不讓人提起。此事,知情的人也並不多!卻沒想到,他重見天日,讓我知道他是被心魔所控,才導致出了一個滿腔仇恨
的嗜血魔頭占領了他的心智,我就更加沒辦法去斷其魂了!」鳳綾羅聽完皇甫雲講述他和穆塵的過往,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怕:「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要有一個理由支撐的!也許,他知道不是你講出去的,但他願意這麼想!就像
,他明明知道你是好意,推薦給他更輕便更適合他的兵器,但他卻覺得是你在嘲笑他拿不動刀,所以,就乾脆用刀來殺你!他想殺你,不過是由愛生恨,由恨生懼!」「綾羅,你了解的很透徹,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對我爹的恨,也需要一個理由來支撐?就像你明明知道是你娘暗算我爹再先,我爹才不得已還了手置你娘於死地,可
你必須要帶著是我爹殺了你娘的理由,才能支撐住你對他的恨意!」鳳綾羅輕哼一聲:「這可不能相提並論啊!我與你爹,不管如何都帶著殺母之仇,不論正邪,只關孝道!可你跟那個穆塵,卻是感情糾葛!你欠下的風流債,導致人家性情
大變,當然是你的錯,可我殺你爹,是為了報我娘的仇,何錯之有?」皇甫雲不想再與她爭論皇甫青天和鳳盈盈的事,但又十分介意她口中的自己與穆塵的感情糾葛,於是說道:「綾羅,我什麼時候在穆塵身上欠風流債了?從一開始,我就是
好心,我哪知道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連男人都愛你,你風流雲二少的魅力可真大啊!」鳳綾羅故作嘲諷道。「我承認我雲某人的魅力就是這麼大,但也不至於被男人喜歡!我……」對於穆塵的事,皇甫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要麼兩情相遇,要麼就單相思,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可問題是,穆塵他喜歡一個人的方式也太奇怪了,我頂多就留著你的繡帕,可他是偷我穿過的要拿去洗的髒衣服啊!我也的確在你門口守著糾纏過,可我是要進去你不
讓,他卻連聲都不出,就在門口坐著,換我這麼做,你怕不怕?」鳳綾羅忍不住笑了一下:「還有你會害怕的人嗎?紫風月當年給你下藥來軟禁你,差點就與你拜堂成親了,至少穆塵沒有做出傷害你的事,比起他,紫風月做的事不是更可
怕?可你也沒說過怕她呀!」「風月好歹不會殺我,穆塵可是扮豬吃老虎趁機偷襲我!你是沒看見過當年穆塵看著我的眼神,比起那些愛我愛到瘋狂的女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像那種想把你吃了就可
以留在我身體裡的那種恐懼感!這種害怕,估計就像大哥躲著江流沙一樣。」皇甫雲說道。
鳳綾羅冷聲道:「你大哥壓根不會把別的女人放在眼裡,可不像你風流雲二少那麼憐香惜玉,處處留情!」
皇甫雲苦笑道:「自你出現,本少何時有留過情?可是再去過煙花柳巷之地?」
鳳綾羅暗笑一下:「現在穆塵成了曼陀羅宮的人,你又下不了手殺他,那你今後,可要吃大虧了!不如,你就向我鬼鳳凰花錢買命,如何?」皇甫雲柔聲道:「我知道你出手,穆塵必死無疑!可他被那個滅雲占領了心智,也是因為我,是我沒處理好他對我的情感!況且,他是舅舅最喜歡的徒弟,若不是因為我的
出現,也不會出此變故。我想解鈴還須繫鈴人,有機會我會找個辦法讓他恢復從前的穆塵,再把他送回鑄劍山莊,給舅舅賠罪!」
「他是自己惱羞成怒,才讓心魔有機可乘,並不能把錯強加到你身上!」鳳綾羅正色道。皇甫雲說道:「他在萬里長宮吃的苦頭也算是償還了他手上的人命!如果他就這麼死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會復活,倒不如讓他恢復如初,從此行善積德,為自己贖罪,也
算了卻我的愧意,不是更好嗎?」
「你對其他人可也是這麼仁慈過?」皇甫雲想了一下,好像除了白婠婠,曾經的紫風月,如今的穆塵,他的確沒有這麼仁慈過,便挑眉笑道:「我想救他脫離魔道,就像你說的,我欠下的風流債,我就自己償
還嘍!」
鳳綾羅撇了撇嘴:「那你是承認你在他身上欠下風流債了?」「不承認!就算我承認,你會信我皇甫雲會刻意去迷惑一個男人嗎?」皇甫雲笑著站起身來,「好了,我該走了,一會兒我讓月柒去找身衣服給我換上,然後去找我娘!綾羅
,你就早點休息吧!」
「你爹失去花碧玉的棺木,肯定很難過,你娘一定正安慰他呢,你去了,不是打擾了他們?」
皇甫雲回頭神秘的一笑:「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從東廂苑出來後,江聖雪就一直注意到皇甫風的表情有些不對勁,自己故意鬆開他的手,他也沒感覺到,就是自顧自的走著,好像沒了魂似的。怕他撞到什麼東西,江聖
雪又趕緊追了上去。
可是皇甫風卻一直沉默不語,江聖雪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是靜靜的跟在他身邊。玉嬌和滿月也一直跟在後面,皇甫青天把花碧玉棺木被毀的事情告訴了皇甫風,出來後他就一直這樣了,玉嬌自知自己只是一個丫鬟,況且風少爺什麼事都是裝在心裡的
,想安慰也不知從何說起,就更不要說滿月了。
回到西廂苑後,江聖雪扶著皇甫風走去桌旁坐下,自己則走去床邊準備整理床被,讓皇甫風好好休息,她讓玉嬌去打水來侍奉皇甫風洗漱,滿月在床邊為她打下手。
江聖雪才剛走去床邊,就聽一聲清脆的響聲,嚇了她一跳,忙回過頭去,便看到地上破碎的茶杯,和冒著熱氣的茶水濺出一大片。
原來是皇甫風給自己倒茶的時候,不小心把茶杯摔在了地上,而他就背對著江聖雪靜止在那裡,像被點了穴道一樣。
江聖雪滿眼的心疼,她走過去輕輕拉住皇甫風的手,柔聲道:「夫君,你跟我來!」
然後她對著滿月指了指地上,讓她收拾這片狼藉。
滿月便安靜的去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江聖雪帶著皇甫風坐在床上,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雙玉手則輕輕的摩挲著皇甫風的臉頰。
即便皇甫風的眼睛蒙著黑色藥布,但江聖雪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無助:「雙手沾染過無數血腥的人,卻連一杯茶都倒不好。」
「夫君的手,是用來拿刀的,倒茶這種小事,以後就讓我來做吧!」江聖雪溫柔的笑道。
「這裡,忽然覺得很空!」皇甫風的手輕輕覆在自己的心口上,低聲道,「聖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江聖雪愛憐的看著皇甫風:「因為你,從未放下過你的母親!我剛嫁給你的時候,你就總是陷在對母親愧疚的夢魘中。是她把你帶到這個人間,也是她把你跟你爹,和傾姨娘牽連在一起的,所以,你才會有這種感覺!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就是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麼。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也只能儘量去體會你的心情,若是為
妻有哪句話說錯了,還請夫君不要掛在心上!」皇甫風抬起手,覆在江聖雪放置在自己臉頰的手背上,低聲道:「聖雪,你說的沒錯,果然這世上,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知道,我該像我爹一樣,把這世間的風雨,想像
成是我娘!可我,總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我明明從來沒有得到過,我也不該在乎這份失去的,畢竟,人死後,存在的不過是一具軀殼,留與不留,也沒什麼分別!」
「那是因為夫君的心,不是冰做的!即便沒有得到過,那份愛也是存在的,血濃於水啊!」
「聖雪,以前,我也從未去過萬里長宮刻意陪伴母親的棺木,如今真的不在了,倒是有些後悔!」「她並不孤單啊,還有妙兒姐姐和那麼多英雄豪傑的魂魄與她相聚。所有的棺木都被毀了,所以傷心的人,也不止夫君一個,可夫君卻是頂天立地的大豪傑,只有你過去了
,大家才能跟著過去啊!」江聖雪有些愧疚的說道,「夫君,你怪我瞞著你嗎?」「你們都是為了我著想,我怎麼會怪你呢!殤婆婆的棺木也被毀了,你心裡也不會太好過。畢竟斯人已逝,棺木不過都是活人的寄託!我認同爹的做法,我也知道做出這個
決定,他和傾姨娘都不比我好過多少!」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皇甫風輕嘆一聲:「聖雪,我的眼睛,怕是不能好了。」
「夫君,你要儘量修養,因為殷先生說你還有恢復的可能!」江聖雪俯下頭,在他唇間輕輕一吻,「但若是你從此看不到了,江聖雪就是皇甫風的眼睛。」
正沉浸在那份溫情之中,只聽玉嬌一聲「玉翹,你怎麼來了」打破了此刻的溫情。
飛盾本想去安慰花碧傾,但是花碧傾跟皇甫青天一樣,都已經想開了,只是差那麼一夜便雨過天晴,就像武月貞一樣,知道安慰並不起任何作用。
皇甫雲去東廂苑的時候,果然只有玉翹在陪著武月貞了。母子二人見面,只是相視一笑,不用多說一句話,一個便知道對方的心情,一個也知道對方的來意。
桃花山莊的密室里,此刻正是酒香肆意。看著被紅色燭光映照的牆壁上,那掛著的白衣花碧玉的畫像,畫像里的她笑靨如花,嬌羞的模樣又帶著男子的剛毅,跟她的屍骨化為灰燼前的那一刻一模一樣,幾乎沒什
麼變化。
皇甫青天、花碧傾和皇甫風三個人靜靜的坐在畫像前,儘管皇甫風看不到,但三人同樣都盯著花碧玉的畫像,看了好久。
爾後皇甫青天倒滿一杯酒放在畫前:「我啊,不敢喝醉,我若喝醉,必然難受,又該要折騰月貞了。不過,玉兒,有碧傾和風兒會陪你喝個盡興!」
「我和風兒已經打算在這徹夜陪伴姐姐,你若不回房,你妻子不是更擔心的夜不能寐了!」花碧傾冷聲道。「我打算在這守夜,也是跟月貞商量過的,我知道你們兩個心情也不好受,我們三個,是玉兒在這世上的最後的親人,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妹妹,一個是兒子,如今都在這
,她會很開心的!」皇甫青天笑道。花碧傾仰頭大口的喝下小半壇酒,染上了幾分醉意:「姐姐,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你雖然去了,可你的音容笑貌一直長存於世,你最愛的人始終掛念你,你的兒子如今名震江湖玉樹臨風,你的兒媳婦還是個大美人,比我們見過所有的美人都美!」說到這,花碧傾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下,「可我呢?孑然一身,人老珠黃,也將要孤老
終生!」皇甫青天輕嘆一聲:「碧傾,我知道因為月貞,你始終無法把桃花山莊當成你自己的家。我也知道,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你花碧傾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改變你花碧
傾固執己見的想法,可是你在桃莊住了這麼久,也算是跟月貞同住一個屋檐下了,她是什麼樣的人,你也該看得一清二楚了,我再多說也是無益,你呀,好自為之吧!」花碧傾斜著頭看了一眼皇甫青天,在那冷漠中多了幾分懊惱,隨後她笑著哼了一聲:「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啊,有些人就能做到心裡裝著一個,眼睛也看
著一個,愛也可以一分為二嗎?她武月貞還不配跟姐姐平分你同等的愛吧!」皇甫青天笑著搖了搖頭:「愛不可以一分為二,但你若是成了親,就知道,有些東西是可以轉化成愛的!我對玉兒是年少時最純粹最熾熱最無暇最深情的愛,對月貞是心疼是不可缺少互相陪伴互相扶持可以一起偕老的愛,她當然配得上跟玉兒平分我同等的愛!就算是葉蘇,我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情意,只是那愛的分量很小,小到我根本
無暇顧及她的感受,就算我們之間沒有雷兒的牽絆,她也畢竟是我的女人了,我也不會拋棄她。有的時候,責任也是一種愛,只是各不相同罷了!」
皇甫風自是想到了自己和江聖雪,也是成親以後,在經歷了眾多生死之事,才轉化成了愛,刻骨銘心的愛。
花碧傾冷笑一聲:「武月貞的分量我已經見識過了,但我沒想到,李葉蘇也配跟她們相提並論!」
皇甫青天笑著聳了聳肩:「你也看到了,葉蘇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她現在平和嫻靜,善解人意,是雷兒的好母親,也是孩子們的好二娘,她為何不配?」
花碧傾狠狠地白了皇甫青天一眼:「那我也從未見過你去她房裡!你對我說這些,是想讓我知難而退嗎?」
皇甫青天一時語塞,沒想到花碧傾會這麼想,他只得無奈的嘆了一聲。
「傾姨娘,接受大娘吧,別讓爹夾在你們中間,左右為難了!」皇甫風說道。
「你們都別勸我了,什麼時候我對姐夫的愛意消失,什麼時候我對她的敵意也自然就消失了!」花碧傾得意的仰起頭喝起了酒。
「你這話說的,倒叫我們不知該如何再說了!」皇甫青天凝眉道。
「不知如何再說,那就不必再說,今日在姐姐的畫像前,我們三人,就不要提外人了,我不想讓姐姐看到我們最後不歡而散!」
皇甫青天和皇甫風自是勸不動她,便也沒再繼續相勸。爾後皇甫青天也算是喝了幾杯,皇甫風和花碧傾則是盡情痛飲。他們在花碧玉的畫像前守了一夜,也喝了一夜酒,每當紅燭快要燃盡時,皇甫青天和花碧傾都會輪番換上新的紅燭,給予這間密室、花碧玉的輪迴之路、和三人空落晦暗的心間,填充一絲溫暖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