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回了北京。
寧至謙到家的時候,又是半夜了,一邊進家門一邊給阮流箏發了條微信:已到家,晚安。
那邊回了個親親的表情,他看著一笑償。
寧守正還沒回來,家裡一樓一片漆黑,但是溫宜房間卻是亮著燈的,大概聽到他回來的聲音,溫宜打開了門,上樓的他和房間門口的溫宜碰了個正著攖。
燈光下,溫宜顯得有些憔悴。
「媽。」他輕叫了一聲,「還沒睡?」
「吃晚飯了嗎?我給你熱點東西吃。」溫宜走出來。
「不用了,媽,吃過了。」他忙道,「您早點睡吧。」
溫宜還是下了樓,「晚上我就是喝的粥,還保溫著,我給你盛一碗就行了。」
寧至謙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此時喝一碗才是對的……
回房間放了東西再下樓,溫宜已經把粥擱在餐桌上了。
這些年大多數晚歸都是這樣,他坐在餐桌邊吃著加餐,溫宜則默默在一旁看著他吃,這大概也是她不叫保姆的原因吧,有一段時間可以母子獨處。在美國那段時間,胃的確糟糕透頂,回來後溫宜雖然不如阮流箏專業,但也慢慢給他調好了許多。
他這輩子最幸運的,是有兩個女人的呵護。
溫宜看著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始說話。
「她死了?」淡淡的一句,在寂靜的夜晚散開。
他頓了頓,「嗯。」
居然都知道了……
「您怎麼知道的?」他還是問了。
溫宜苦笑了一聲,「有人給你爸打電話了,他在那邊醫院有熟人,什麼動靜都匯報呢。」
他喝到嘴邊的最後一口粥停頓了一下。
溫宜嘆息了一聲,「居然就這麼死了……」
「媽。」他放下碗,「幾十年了,現在,我只希望您開心,不管以後怎樣,咱們開開心心地生活,好嗎?」
溫宜神色悵然,「你爸還想改遺囑。」
寧至謙默然,想來老頭隨便做什麼事都瞞不過媽媽。
溫宜冷笑,「算了,我也不糾結這個了,我和你爸也不知道誰死在後面,如果是我先死,他把整個家當都送人了,我也攔不住。」
「媽。」寧至謙勸道,「我倒是覺得,就算爸要給,人家也不會要。」
「給不給要不要是另一回事。」溫宜嘆道,「難道我是個貪錢的人?你不懂,我寧可她們母女在你爸死後來找我打官司,在法庭上要去她能繼承的那份,也不願這一份由你爸爸交出去。所以給不給從來不重要,關鍵是怎麼給,法院判決下來,不過幾個錢而已,可你爸動了這個念頭,意義就不一樣了。」
溫宜站起來收碗。
寧至謙按住了,「我自己去吧。」
「我來。」溫宜把碗搶走,進了廚房。
寧至謙坐了一瞬,廚房裡響起嘩嘩的水聲,他跟了進去。
「對了,寧想這個星期要開家長會,你看看你的安排,能抽出時間來就你自己去,不能的話,還是我去。」溫宜洗著碗,道。
「好,是星期幾?」
「星期六上午,有親子活動。」溫宜洗好碗,要洗粥鍋。
他上前幫忙,被溫宜趕開,「行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不過洗洗碗,剛跟你爸結婚那會兒,提倡節儉,什麼事兒不都是我做?」
提起寧守正,她又是一聲冷笑。
「媽,星期六我們一起去幼兒園吧?」寧至謙沒有再提這件事。
寧守正和她之間的這個死結,不是他當兒子的能解開的,九年前,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他便勸過她,是不是結束這段痛苦的關係,至少,換做他是她,他不會認為還有原諒的可能。
但是老一輩人的想法和他不同,溫宜一句一把年紀了,丟不起這人,結束了這個問題的討論,再者,溫宜也說了,兩大家族,這麼多年來,太多盤根錯節的關係,離婚,就算他們倆自己願意,家族也不會贊成。
是不是只有丟不起人和家族利益兩個原因,讓父母的這段婚姻維繫下去,他當兒子的,並不能完全參透,但是,他也明白,當年父母都沒有離婚,如今兩人都已經步入晚年,更加不會,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讓媽媽開心,溫宜喜歡寧想,喜歡孩子,提起這些溫宜心情會好一些。
「好啊。」溫宜臉上的神情果然輕鬆了些,還露出些許笑容來,「每次去幼兒園接寧想,都會想起你從前上幼兒園的情形,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幼兒園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大致的輪廓還是沒有變的,雖然擴建了,但舊教學樓再怎麼裝修粉刷還是從前那棟,你曾合影的小樹苗長大了,卻也還是那棵樹。」
寧至謙聽著,微微地笑。
說到這裡,溫宜還是嘆息了聲,「如果流箏能再生個孩子,就完美了……」
「媽……」寧至謙忙道,「這件事我們不是說好……」
溫宜回首,「你別急,我也就這麼一說。我是想說,能有個孩子當然更好,流箏不是不能生,可是,如果實在是沒這個福分,也只能罷了。只不過,我跟你,還有流箏,自問都沒有傷天害理,老天應該不會這麼虧待我們吧?」
「媽,我覺得老天最我們最大的厚待就是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其它的,都不那麼重要了。」
溫宜點點頭,「嗯,你的意思我懂,放心吧,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我不至於這時候挺不住。對了,你上次委託我弄的那個老兵基金,我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也填補了些資金進去,找了人管理,你可以放心了。」
「謝謝媽。」他道,「果然有困難找媽媽,媽媽是超人。」
溫宜被他逗笑了,只是這笑一縱即逝,「你啊,你是太忙了,我能為你分憂的,順手就做了,只不過,不知道還能幫你多少年,現在有了流箏,我也就放心了,沒什麼可再牽掛的。」
「媽!」寧至謙心裡一揪,「您別胡思亂想!我和流箏都不能沒有您啊!還有寧想,寧想不是說還要生寶寶給您玩嗎?」
溫宜把廚房收拾好,擦乾了手,回頭輕柔地道,「傻孩子,你以為我想不開啊?別傻了!我好著呢!睡覺去吧!不早了!」
說完,先他一步出了廚房,回了房間。
寧至謙看著她的背影,心裡莫可名狀。
第二天,醫院。
阮流箏忙完手上的事之後跟寧至謙請假,「我離開科室一會,今天小雨來做化療了,我去看看她。」
「你去吧。」他道,「還有,她那個老兵基金已經成立了,你跟她說說,我這走不開。」
「好!」
她匆匆離開科室,去找朱雨晨。
朱雨晨是沈夫人陪著來的,她趕到的時候,化療已經開始了,朱雨晨躺在床上,臉色是大病後的蒼白和憔悴,正在和沈夫人說話。
「晨晨,你少說點話吧,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沈夫人心疼她。
「沒有,媽,我挺好的,我怕悶嘛,才和您說話。」
流箏是這時候進去的,正好聽見這句話,她太了解朱雨晨,哪怕再疼再痛苦,朱雨晨也一定會說她沒事。
「小雨。」她進去,儘量帶著些歡快的語氣。朱雨晨不喜歡悲傷。
「姐姐!」朱雨晨對於她的到來十分開心。
「小雨……」她打量著朱雨晨,近看之下,比遠看時更加顯得憔悴,整個人瘦得皮包骨了,頭髮長出短短髮茬,黑色。
「姐姐!我好想你啊!好幾次我都想回醫院來看你!可是媽媽總說我沒恢復好呢!」朱雨晨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愈加顯得小臉骨骼分明,「媽媽太憂心了,你看我恢復得多好!」
「是啊。」阮流箏抑制住內心的酸疼,笑容溫柔,「小雨恢復得真的很棒!加油!」
「謝謝小雨!大家都還好,也挺掛念你,譚雅姐姐,丁意媛姐姐都托我問候你,她們也想來看你的,只是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