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跡蕭索的荒山孤店之內,如今正在舉行一場看似起於玩笑的拜師儀式。
丁鵬沒有和其他江湖人一樣叩頭拜師,這是楊慕玄的要求。
在他看來若誠心拜師,就不用拘泥於形式,若是心不誠,叩上一百個頭也沒用。這番話他也對丁鵬說了,還特意叮囑道:「我這一脈,今日純屬心血來潮所立,名目來歷就是我也不知道,所以也沒有這麼多繁瑣門規。只是有三條需要謹記。」
丁鵬在一旁執弟子禮躬身而侍,聽到楊慕玄的話道:「弟子當緊守門規,不墜師門清譽。」
楊慕玄接過丁鵬所奉熱粥,權當拜師茶喝了一口道:「什麼師門清譽!師門在哪我都不知道,又何談讓你來維護。這第一條就是今日你雖拜我為師,我也定當盡心傾囊相授。可來去自隨你,若有一日你找到更合適的拜師人選,跟著他能對你有更大的進益,大可破門而出,不必顧忌我怎樣,一定要抓住機會,我也不會怪你。」
丁鵬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堅決的道:「弟子雖然年幼,也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斷不會做出這等背師棄義,欺師滅祖的小人勾當。弟子今日便在師父面前立誓,若真有那一天就教弟子死無葬身之地。」
楊慕玄將丁鵬扶起,嘴裡還在呵斥,「誓是隨便亂發的嗎!呸呸呸,這話收回去,不算,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看到丁鵬站在那裡手足無措,楊慕玄將他拉到身前,語重心長道:「本來看你這麼聰慧機靈的孩子,怎麼會說出這麼迂腐的話來,莫不是讀書讀傻了?」
丁鵬此時接道:「弟子也是這樣認為的,就是讀再多的書,面對父母血海深仇也無力去報,那我還讀書幹什麼?」他眼淚在眼眶打著轉,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打開以后里面是薄薄的三本書,一看書名俱是儒家經典。
「偏偏父親臨死前還叮囑我不要忘了讀書。我,我,讀書能報仇嗎?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報此仇枉為人子。」他心裡氣急,一把將書籍扔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幾腳,眼淚終於止不住,從眼眶流了出來。
楊慕玄救下丁鵬以後,就看出丁鵬對他的戒備,這種戒備不是只針對他,而是針對所有人,他自然知道丁鵬是遭了大變才會這樣,他將丁鵬抱住,溫言安慰,才從丁鵬抽噎的講述中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來丁鵬的父親是一個鏢師,在一次押鏢中無意間得到了一頁殘缺的劍譜。是一頁,也是一冊,上面只記載了一招劍法。
他父親雖然武功不高,見識卻有,知道這招劍譜所載劍法精妙絕倫,雖然只有一招,常人仗之也能縱橫天下。他知道自己年紀偏大,根骨已定,可他的兒子卻從小表現聰慧,是個習武的好料子。準備拿回來交給自己的兒子習練。所以秘而不宣將其秘密藏好。
誰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在一次醉酒中將此事略微透露出去,自言自家很快就能有名震天下之人,雖然最後警醒打了個哈哈解釋說是醉酒胡說,可再押鏢回返鏢局後竟被有心人透露給總鏢頭。
他也是小看了武林中人就精妙武學的覬覦之心,那總鏢頭當即夥同他人向他逼要,還殺了他的夫人也就是丁鵬的母親已示威脅。
丁鵬之父看到愛妻慘死就想上去拼命,只是想到還有愛子就暫熄報仇之心,帶著丁鵬逃亡。他武功雖不高卻頗有計謀,利用初學乍練的那式劍招竟帶著丁鵬殺出了重圍。這個總鏢頭功夫不弱,在江湖也算得上一號人物,自然看出丁鵬之父所用劍招之精妙,心中貪熾更盛,是以更加窮追不捨。
丁鵬的父親帶著丁鵬無法快速脫身,終於被那總鏢頭堵住。之後就是一場惡戰。丁鵬之父原本只是一個普通鏢師,加之資質不高,劍譜到手之日也甚短,儘管劍法精妙他卻沒有領悟多少,難以發揮出真正的威力,所以不是總鏢頭對手。若不是那總鏢頭想要生擒他問出劍譜下落不敢逼得太緊,恐怕他早已落敗。他也看出這點只能捨身纏住總鏢頭為愛子留下一線生機。
丁鵬年紀雖小也是果絕,自知留在這裡只能是徒送一條性命。他若是死了父母之仇如何報?他的父親之前就將劍譜藏入一個秘密地方,下落只告訴了他,他就打定主意逃得性命以後找到劍譜苦練劍法再為父母報仇。所以利用他父親用生命為他爭取的時間跑到深山,卻不幸被獵食的狼群困住。他憑一腔熱血和父母血仇為激勵,奮力擊殺兩條狼震懾住狼群,卻也在與狼搏鬥中不幸被咬傷腿,只能被狼群圍困。以後的事楊慕玄也就知道了。
當時丁鵬有傷在身,又是小孩又冷又餓,全憑一股求生信念才堅持下去,不然恐怕早就成為群狼口中血食。所以他對救下並收留他的楊慕玄才會心懷感激。只是他遭逢大變父母雙亡之下,心中漠然對世界充滿不安。也幸好楊慕玄知道孤兒之苦,一路細心呵護才使得丁鵬找到親人的感覺內心不安漸漸消散。
楊慕玄終於可以肯定丁鵬就是圓月彎里的那個丁鵬,日後練成了魔教至高絕學神刀斬,以一柄小樓一夜聽風雨與謝曉峰並稱刀中之神的存在。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萬幸的是他遇到丁鵬時間尚早,不然孩童時期正是一個人性格秉性形成的重要階段。丁鵬年幼遭此大變,若是再沒人開解恐怕會形成偏激的性格,終會傷人傷己。
所以楊慕玄一邊安慰還在哭泣的丁鵬,一邊將他扔在地上的書一一撿起,拍打幹淨上面的塵土,又用包袱裹好,才對丁鵬道:「其實你父親說的不錯。讀書雖然不能賦予你過人的身手,卻能給你一副聰慧的頭腦。這一點和我對你說的第一條其實相符。」
丁鵬知道楊慕玄不喜他掉眼淚,此時哭過一場心中倒是痛快不少,擦乾眼淚問道:「為什麼啊?師父。」
楊慕玄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我且問你,若是練武有成,為父母報了仇之後,你又有什麼打算?」
丁鵬撓撓頭道:「這?徒兒現在滿腦子裡淨想著給爹娘報仇了,以後的事沒想過。」
楊慕玄道:「你現在才十歲,就算學武報仇雪恨需用十年,你那時才二十歲。當然我來教你恐怕也用不了十年,或許四五年就能報仇了。那時你才多大?報仇以後你還有大好的人生,豈能只被報仇占據?」凡是門派培養弟子,頭三年就是打基礎的時候,同時也是觀察弟子品行,之後才是按照弟子的特點分門別類傳授武學。如此沒有十年二十年便不算學成出師,更何況武道艱難,半點也做不了假。
要知道能在鏢局做到總鏢頭得,必定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不然也難以應付諸多剪徑的綠林高手和獨行俠。不要以為他們都是些小茅賊,江湖上綠林道里從來都是高手無數。雖然楊慕玄不知道丁鵬的那個仇人姓甚名誰,但是既是總鏢頭想來總有兩把刷子。
他卻敢誇口丁鵬四五年就能和江湖知名好手爭鋒,甚至能取他性命,這叫常人聽到不免會說他胡吹大氣爾。
果然此時就聽門外傳來一聲:「真是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