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的真正的名字叫《定風波》。」魚幼薇一面說著,一面觀察燕離的反應。
燕離不動聲色道:「你知道它的來歷?」
「知道一點,」魚幼薇輕笑著說,「若燕公子有興趣了解,不妨找個時間來彩雲坊,我們好好聊一聊。」
顧時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燕離。
翠兒貝齒微咬,低著頭。
燕離聳聳肩:「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舉步穿過牌樓。
前面是一個被銀灰色的牆圍出來的甬道,地板的石料,應該開採於連雲山,比不得永陵,卻也打磨得十分平整,鋪排得幾無縫隙。
往前走是一個非常空曠而且死寂的廣場,由兵器的架子,列出了五六個層次分明的方格擂台,用不同的石料鋪就,像是給弟子們切磋所用。
但是,兵器架子卻是空的,上面也沒有灰塵,整個的道場都和下面的石階一樣乾淨整潔。
燕離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是一片白茫茫的,分不清東西南北。
圍繞廣場的,便是起伏連綿的殿宇了。
粗略地找了幾間,裡面也都是空蕩蕩的,不曾供奉著什麼「祖師」一流的塑像,也不見什麼用來記事的冊子,也沒有藏書,所以關於少白劍派的事情,就和剛剛進來一樣,什麼也不知道。
至少對燕離而言是如此。
他心中很有些猜測的,只是得不到證實。
「大魏的時候,紙就造出來了。」他感嘆地說,「難道這個門派的人不會用嗎?」
顧時雨笑著道:「草紙大概會的。況且看跡象,是被什麼人掃清了,也許是胡人吧。」
探索一無所獲,魚幼薇神色仍舊淡淡,並不以此失望。
然而燕離無心再探,徑自朝主殿走去。
主殿也是空蕩蕩的,不過有一條路通往後山,沿著山道爬了一段,就看見一個用鎖鏈圍起來的寬廣的圓台,台子的中間,便座立著此行的目的地——狼神塔。
它看起來很有些詭譎。
門口是兩頭座狼的石像,龐大如小牛犢,咧著淌著涎的血盆大口,石雕的眼睛,也別有幾分凶厲,仿佛下一刻就會活過來,擇人而噬。
塔門是緊閉的,只有成人個頭大小,相比起高聳入雲端的塔身,倒顯得小家子氣。
每一層都有凸出來的六個角,如牛角一樣朝天鉤,並掛著一具穿著奇裝異服的骷髏。
第二層的六個角,也是如此。
第三層的六個角,也都是如此。
第……總之,綿延往上的六層塔樓,都掛著一具骷髏。
「我還以為是什麼通天的玩意……」燕離不很買賬,「裡面就藏著胡族的秘寶?這個民族也太好玩了,建個寶庫,還掛個屍體,沒見過一樣,嚇唬小孩子嗎?」
「狼神塔不只是寶庫。」魚幼薇不禁莞爾,「還是他們族的聖地,裡面供奉著狼神和歷代偉大的勇士。」
「你不是說,有大量的精銳困死在這裡,這么小一座塔?」
「推測而已。」魚幼薇向翠兒使了個眼色。
翠兒會意,當即走向塔門,小心翼翼地一推。很順利,就推了開來。
但是裡面黑幽幽的,仿佛門裡門外是兩個世界,光都照射不進去。
這時候,才顯出詭譎的端倪。
燕離也不再吊兒郎當,仔細觀察一陣,道:「現在該說說關於狼神塔的情報了吧?」
魚幼薇卻搖了搖螓:「奴家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燕公子了。」
她望了翠兒一眼,又道,「總該踏出第一步的,翠兒,你先進去探探。」
翠兒不敢忤逆,只好先將手探進去,沒發現異常,這才向裡面踏出一步,可就是這一踏,便出了問題,就像激活了什麼機關,她突然帶著哭腔說:「小姐,好像什麼東西抓……」
她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了陷進去。
魚幼薇眉頭微蹙,道:「時間不多,不能止步在這裡,進吧。」她竟不懼那未知的事物,直接踏了進去,她的別一個侍女也連忙跟上。
顧時雨看了燕離一眼,道:「燕小兄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官先行一步。」
「武運昌隆。」燕離淡淡地開口。
顧時雨微微一笑,踏了進去。
燕離看著他們全進去了,這才走到塔門口,望著幽幽的如同深淵似的黑洞,心裡頭有些發毛;但想到魚幼薇這麼一個嬌滴滴的花魁都毫不畏懼,自己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被她給比下去,當即就踏了一隻腳進去。
「小梵!」
就在這時,他恍惚聽見沈流雲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竟然真的看見了沈流雲的身影。她正滿面的寒霜,在山道疾步衝上來。
「主人!」
又一道呼喚,是芙兒的聲音,遠遠就看見她滿臉的焦急,似乎開口說了些什麼。
但這時候他已經聽不見了。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他大聲地喊,卻發現聲音竟然發不出來。
腳踝處突然被什麼抓住了,冷冰冰的,如同死人的手,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巨力驟然的襲來,不由自主地往下陷落,雙手亂揮,試圖抓住什麼東西借力,然而只有空氣。
燕離只感覺陷入了無底洞,一直的往下墜落。眼前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腳踝處的冷冰冰的觸感已經消失了,這讓他冷靜下來,漸漸生了一個疑問,狼神塔不是往上建麼?怎麼會往下墜落?難不成掛羊頭賣狗肉,其實是個地宮?
砰!
突然的觸地了。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疼得他齜牙咧嘴,心中卻寧定了。只要不是什麼太超越常識的東西,就沒什麼可怕的。白陽宮外面那些怨魂很超越常識了吧,還不是在魚幼薇的手段下,乖乖做著苦力。
落地瞬間,便立刻的感覺呼吸困難,並且在翻了兩滾之後,竟遭了下滑的坡道,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滾落。
他試圖止住身體,但身下的坡道、頭頂及左右的石壁全都光滑如鏡,根本無法著力。
越往下滾,空間仿佛越窄小,呼吸越加的困難。
好在他是個修行者,連忙轉入內呼吸,消耗元氣來維持體能。
滾到後面,空間已然小得不足以滾動了,只剩下能讓人伏地前行的通道,於是竟好受多了。
不知過去多久,身下突然的平坦了,但還有餘力向前滑行,由於他栽落的姿勢很難看,臉趴著地,擔心前方有什麼阻礙,便伸出手去頂,果然有障礙。
但是怎麼軟軟的?
他忍不住地抓了抓,只覺得豐滿且充滿彈性,跟著就聽到一聲壓抑的驚呼,凜冽的勁風便撲面而來。
千鈞一髮之際,燕離用手擋住,並恰到好處地抓在手中,憑感覺是一隻小腳。
他的腦中立刻勾勒出眼前的場景,一個女子跪伏在地,往前爬行……那麼方才抓的部位,一定是她的屁股了。
他料到對方羞恥之下定會狠下殺手,正想開口解釋,但那隻小腳突然掙脫,從鞋頭處鑽出一截利刃,如靈蛇般抹向他的脖子。
「住手!」
他大喊一聲,一面試圖往後躲避,情急之下忘了空間狹小,「嘭」的一聲,後腦勺便結結實實地撞在石壁上,險些痛叫出聲。
「是,是燕公子嗎?」黑暗響起一個柔軟的嗓音。
燕離強忍著疼痛,沒好氣地說:「廢話,你不能看清楚?想殺了我啊!」
「是,是公子抓,抓人家的……」那聲音很羞怯,但還是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撞疼了你嗎?」
「沒事,你是那個翠兒?」
「是奴婢。」
「還好是你……」
「燕公子?」
「不,沒事,你屁股沒事吧,有沒有抓疼你?」
「燕公子!」
「咳。」燕離輕咳一聲,「那什麼,我也不是有意的,如果你覺得吃虧,我可以讓你抓回來。」
「奴婢是賤軀,沒什麼可虧的,萬幸燕公子沒事,否則奴婢萬死難辭其咎。」翠兒說道。
燕離一怔,總感覺她不像芙兒說的那樣冷淡。不過,印象當中,她跟芙兒形容的應該是一類人,怎麼獨獨對我特殊?
「不要這麼一本正經,人生苦短理當及時行樂。再說了,你又不是我的侍女,我受不受傷和你有什麼相干?」
「小姐還要依賴燕公子成事,若是傷了您,會壞小姐大事。」
燕離心中一動,道:「你家小姐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燕公子對不起,沒有小姐的命令,奴婢不能說。」翠兒道。
燕離也不勉強,又問道:「那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小姐從未說起過。」翠兒道,「所以奴婢也無從得知。」
「你還不如冷冰冰地對我呢。」燕離嘆了口氣。臉上忽地揚起壞壞的笑,憑著感覺,悄悄地伸出手去。
啪!
臀|肉的迴蕩聲,在狹窄的通道里格外脆亮。
「燕公子!」翠兒又羞又氣,簡直快哭了。
燕離「嘿嘿」的一笑,不再逗她,想試著坐起來,卻發現跪伏都已經很勉強了,別說坐起來,連轉身也十分困難。
他沒辦法,只好四肢並用,倒著爬行,待到坡道,試著向上爬了下,但只爬了數尺,便吃不住力,又滑了下來。
「待在這裡不是辦法,」他對翠兒說道,「翠兒,我們往前爬一段看看。」
「嗯。」翠兒乖巧地應著,仿佛這時候她的主人換成了燕離。
二人便往前爬。
燕離爬著爬著,忽然撞上一個東西。
前面又發出了又羞又怯的驚呼。
「這一回可不怪我!」燕離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我看不見,停下來也不說?」
「公,公子……」翠兒驚惶地說,「前面,前面被石板擋住了,過不去。」
「過不去?」
燕離怔然道,「那這個通道有何意義?退回去看看。」
二人便倒著爬行,重又爬回了。
燕離爬著爬著,忽然又撞上一個東西。這一回不再柔軟了,而且十分堅硬,又冰涼冰涼的。
他忍不住回頭一看,頭皮頓時整個都炸了起來。
黑暗中浮現了一張詭異的臉。
ps:感謝莫雨楓藍、青衫染墨顏、秋意如歌的打賞支持。
19 狼神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