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夜色極濃,也正是人們睡得最沉的時候。
鳳陽宮,魏世子的寢宮卻還沒停止活動,因為他們的世子這個時辰還在練功。
寢宮內苑,向來只有他的心腹和貼身婢女得以活動自如,銀槍小將便是其中之一。
銀槍小將還不是一般的侍衛,他是姬破虜帳下龍騎軍團的首領之子,名叫白玉歌,年僅二十五,一手「斷龍槍」盡得其父真傳。他自小就被選為姬玄雲的侍衛,可以說是看著他慢慢長大的,自然也知道他的秘密。
白玉歌走入內苑,見姬玄雲在薄月下打拳。
姬玄雲的拳法以《洞靈真經》為基礎,以姬破虜的「霸王拳」為核心,自悟「冰火雙極」,火拳剛猛無儔,冰拳綿柔不絕,合則有不測的威力,連天夜叉附體都不是對手。
白玉歌向婢女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擾。
拳風奔走如雷,庭院風來雲涌,不時可見火光閃耀,不時感覺寒氣森森。
不一刻姬玄雲便打的大汗淋漓。他一停下來,便有婢女送上汗巾,他擦過了汗,轉身向白玉歌走過去,「那混蛋打掃乾淨沒有?」
白玉歌搖了搖頭,冷冷地道:「王爺讓他去了天闕閣。他在天闕閣待了一天,逃不過小人物的卑微,看到秘籍,連覺都不捨得睡了!」
「你是說他看到現在?」姬玄雲瞪大眼睛。
「是。」白玉歌道。
姬玄雲挑眉道:「放著我交代的正事不干,跑去偷懶,簡直豈有此理。走,去找他算賬!」
……
燕離打了個呵欠,略覺疲倦,不禁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外閣一張書案前坐下,從乾坤袋翻找了下,取出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
有著保質符籙,放進去的食物是什麼樣,拿出來就會是什麼樣,非常的便利。
吃完了包子,肚子裡暖烘烘的,精神也漸漸恢復。
歇了會兒,正要繼續挑燈夜戰,突然聽到一絲不同尋常的風聲。
他皺了皺眉,坐在原位沒動,仔細傾聽著。
但那怪異的風聲只響過一次,就再也沒有動靜。
聽錯了?
他狐疑地盯著黑漆漆的門口,重又站了起來,打算去將閣門封閉。那怪異風聲突然大作,他想也不想地取出離崖,但只拔出一半,就被一股沛然巨力給生生壓回鞘中,他只覺胸口一痛,眼前一黑,險些暈迷過去。
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就見眼前出現了個人,他瞬間就認出了來人,「是你!」
「你認識我?」公孫伯約似笑非笑地道。
「不認識……」燕離心念急轉,思考著脫身之策。
「原來那天偷聽的人就是你,你在魯王府拼命救了姬紙鳶,料來跟他關係匪淺,所以你才會擊傷簡季禮,一路跟著他來到洛京城。」
公孫伯約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逃過我的追蹤,但是已經不重要了。」
一條碧藍碧藍的電蛇自他掌心吐出,將燕離綁得嚴嚴實實。
燕離只覺全身不能動彈,聲音也發不出去,源海半點反應也無,意識在極強烈的痛麻之下,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
公孫伯約取出周平特意準備的麻袋,打量了一眼,不禁皺起眉頭,自嘲一笑,「抓個通緝犯,倒像成了賊一樣。」
自言自語著,將毫無反抗能力的燕離裝入麻袋之中,扛著就往外面走。
現在他要去到膳食房與周平匯合,一同將燕離運出去。
天闕閣到膳食房中間隔著一個花園,公孫伯約腳步輕緩地走在石子小徑上,識念收縮到了方圓數丈以內,以免激起英靈殿的反應。
這時越過一樹桃花,昏昏沉沉的燕離聞到清淡的花香,精神立時一振。
他張嘴就咬麻袋,咬開了一個破洞,冷風灌進來,讓他的精神持續清醒了一段時間。
纏繞他的電蛇,簡直就是折磨人的天然刑具,精神的清醒,讓他愈發清晰地感受到劇痛和麻癢並存的滋味。
公孫伯約忽然停住了。
正疑惑間,就聽到銀槍小將那冷冰冰的聲音:「你是誰,這個時辰誰讓你來這裡的?」
公孫伯約怎也料不到竟會遇到魏世子跟他的侍衛,他哪裡遇到過這種狀況,一時竟是怔在原地。
但是所謂藝高人膽大,他也不是怯場的人,壓低了嗓音道:「小人是運菜的幫閒,有個管事叫我來此收拾一堆垃圾,正好一齊運出王府。」
「那還不快點把路讓開?」白玉歌冷冷道,「終究是府外的人,一點也不懂事!」
「是是是……」一句話就把倆小鬼給騙過,公孫伯約心中略有自得,暗自冷笑著把路讓了開來。
「慢。」姬玄雲忽然目光灼灼地盯住公孫伯約背上的袋子,「你袋子裡裝的果真是垃圾?就算是垃圾,也應該由錦繡園的園丁負責,哪輪得到你一個運菜的幫閒?」
公孫伯約心裡咯噔一跳,道:「順手,順手罷了……」
「把袋子打開我瞧瞧。」姬玄雲道。
公孫伯約眸光漸冷,正打算出手擊倒二人,正在這時,一個媚笑聲從二人身後傳過來。
就見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領著周平快步走過來,「小王爺,誤會,都是誤會啊……」
「梅管事!」白玉歌冷冷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平連連朝公孫伯約使眼色,後者勉強按捺住脾氣。
「是這樣的,」梅管事拿出一方汗巾,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管園的張伯回鄉省親去了,白天我讓侍衛兄弟幫忙整理了一堆殘枝出來,就想著讓運菜的販子一齊帶出去,省得諸多麻煩,不料衝撞了小王爺,實在罪該萬死!」
他轉向公孫伯約冷喝道,「你還不向小王爺賠禮道歉?」
公孫伯約的怒火升到了喉嚨,但在周平哀求的眼神之下,他低著頭,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小王爺。」
「以後注意,外來人不要在府里亂跑。」姬玄雲淡淡地說罷,徑自離去。
白玉歌緊隨其後。
公孫伯約一直正面對著二人,如果他們能看到袋子的背面,就能看到燕離的小半張臉。
二人走後,公孫伯約沉著臉剜了一眼梅管事。
梅管事冷汗如雨下,「事急從權,大人千萬體諒……」
「走!」
公孫伯約冷哼一聲,背著麻袋徑去。
燕離眼睜睜地望著姬玄雲二人的背影遠去,卻發不出聲音來提醒。
但就在這時候,白玉歌忽然似有所感,回過身來一瞧。
兩人的眼神對上。
白玉歌先是一怔,然後嘴角漸漸地浮出一絲冷笑。
燕離的心無限地往下沉落。然後就被公孫伯約背著拐出了園子。
……
「世子。」白玉歌忽然叫了一聲。
姬玄雲道:「有話就說。」
白玉歌又回頭瞧了一眼黑漆漆的門洞,遲疑了下,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人。」
「什麼人?」姬玄雲道。
「燕離。」白玉歌道。
「燕離?」姬玄雲挑眉道,「你不是說他在天闕閣?」
「現在不在了。」白玉歌道。
「不在了?」姬玄雲道。
「在麻袋裡。」白玉歌道。
姬玄雲停下腳步,皺著眉頭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在想我有什麼理由要救他。」白玉歌道。
「你想到了?」姬玄雲道。
「沒想到。」白玉歌道。
「那你又為什麼說了?」姬玄雲道。
白玉歌冷冷道:「他現在是王府的所有物,就算他再怎麼不是個東西,也不是誰都可以動的!」
姬玄雲忽然像個小狐狸一樣奸詐地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但是總要讓他吃些苦頭的。」
「世子英明。」白玉歌也笑了起來。
……
悅來酒樓。
公孫伯約迅速地換下那一身粗布衫,再不換下來,他懷疑皮膚上的癢會癢到骨子裡。
然後才來到偏房,周平正解開麻袋。
「大人,此廝咬開了個洞,幸好沒被發現……」
「娘的,屬老鼠的嗎?」公孫伯約罵咧咧地飛踹一腳,將燕離踹飛,撞到了牆角去。
燕離強忍著劇痛,「你們煞費苦心抓我,到底要幹什麼?」
公孫伯約冷笑著道:「你當眾讓長策下不來台,當然是抓你去見他,讓他親手解解心頭之恨。」
「誰是長策?」燕離道。
「好教你死個明白,長策便是孤鷹大人。」周平想到即將立的大功和公孫伯約賜給的機遇,他就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公孫伯約不再看燕離,直接從懷中取出一方拇指大的印信,丟給周平道:「你在這裡看住他,明日一早,城門開啟,你立刻帶著他進京,然後去大隅學宮報道。」
「喏!」周平激動地應了下來。
二人卻不知道,此刻悅來酒樓已被一群角龍騎士包圍。
公孫伯約走出偏房,正想著時辰還早,要不要去找個女人過夜時,忽有所感,霍然望去正東方向,只見一個銀甲將士挈著一柄銀槍自樹叢的頂上如履平地地走過來。
「斷龍槍!」他微微眯眼。
東北及東南兩個方位,也分別出現一個黑甲將士和個佝僂著背的老頭。
「陸汗青!袁復論!」公孫伯約眉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