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燕離和奉天教徒同吃同住同行,漸漸從他們口中得知,原來他們四人並不是專程在活來鎮等他,只不過剛好在這裡匯合罷了。
魏王境和海天境,可以說一個在天南,一個在地北,即使漕運提高了人們出行的效率,行途卻依然用了五天,才來到海天境的海峪城。
從船上下來,一股子海潮的鹹濕味便撲入鼻中。
燕離略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燕小哥不喜歡水。」一旁的丹雖然懶洋洋醉醺醺的模樣,眼睛卻很尖銳。
燕離搖頭道:「談不上不喜歡,第一次來到海天境,不習慣這裡的氣候。」
「我第一次來時,也對這裡的無處不在的鹹魚味感到非常困擾。」丹聳了聳肩,「後來有個當地居民教給我一個秘方,然後就治好了。」
「哦?」燕離請教道,「是什麼秘方?」
丹咧嘴一笑,拍了拍燕離的肩膀,朝碼頭外那濤濤的海水指了指,「打一桶喝下去,吐個一天一夜,這個病就治好了。」
「大人真會開玩笑。」燕離道。
「他沒有開玩笑。」萬木之根的巢淡淡地插嘴道,「只不過我告訴他,那是酒而已。」
丹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想起來當初連膽汁都吐出來的情景,「老不休的,你可害苦我了。」
「通常來講,善意的謊言,應該得到原諒。」巢淡淡地說。
這時路過船港的告示牌,只見上面貼了十幾張畫像,其中奉天教徒的字眼,是用硃砂筆寫的,非常的醒目。
作為閻浮世界最為窮凶極惡的惡徒,他們每個的賞金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可惜至今都沒有人拿到。
不過這次最大的突破除了毀了他們一個教壇以外,還得到了一部分奉天教徒的長相,第二天就貼滿了大街小巷。
所以獸王他們現在都包裹在厚厚的黑袍里,為了避免引人注目,燕離也被迫換上。
「畫得真醜。」丹仰頭喝了口酒,「讓我自己畫多好。」
「大人對丹青也有涉獵?」燕離奇道。
丹嘿嘿一笑,道:「你知道人們為什麼叫我丹麼?」
「因為大人畫畫好看?」燕離道。
「因為我一口酒喝下去,吐出來就會變成紅色的硃砂。」丹笑著道。
「硃砂?」燕離道。
「還不是普通的硃砂,用它畫符有雙倍的效力。」丹眨了眨眼睛道。
燕離道:「那跟丹青有何關係?」
「通常來講,撒謊連眼睛都不眨的人,一般不是個好人;但撒謊眨眼睛的人,卻肯定不是好人。」巢淡淡地說道。
丹大笑一聲,自豪地道:「我曾經喝酒喝到吐血,不小心吐在紙上,剛巧形成了一個人像,就是區區本人了!」
「佩服。」燕離還能說什麼呢。
離開船港,一直沉默不語的獸王忽然道:「對方說的是什麼客棧?」
「雲來客棧。」巢淡淡道。
燕離目光微閃,道:「大人,孤王到底哪來的自信,要對付金烏女王?」
「就憑我們奉天教插手了。」夏殷貪婪地一笑,「不落城數千年的傳承,一定積累了無數的寶物。」
這時路過一個煎餅攤子。
海峪城的煎餅也跟別地不同,充滿了一股子魚腥味,燕離聞了都想吐。
獸王卻站在了攤子前,怔怔地望著那些只要拿出身上九牛一毛的珍寶,就能全部買下來的煎餅。
「大人這是怎麼了?」燕離道。
「可能是想起了過去。」丹感嘆著,用一種吊兒郎當的語調道,「你不知道啊,咱家的亥小時候過得可苦了,家裡有七個孩子,他排行老三,老大老二是家裡的頂樑柱,不料看熱鬧的時候,被官兵亂棍打死了,只賠了兩張草蓆。咱家的亥啊,自那以後,連一張煎餅都吃不起,天天在人家煎餅攤面前流口水,這不,就落下了煎餅情懷,每次看到煎餅就走不動路。」
燕離心說你開什麼玩笑,轉頭一看獸王目眥欲裂卻又無法反駁的模樣,偷偷抹了抹汗,「這個……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大人還是別再介懷。」
「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丹咀嚼了一遍,深以為然地道,「說得真好。」
「通常來講,自以為不幸,才是真的不幸。」巢淡淡地道。
「窮就是一種罪。」夏殷古怪地笑道,「做人是萬萬不能窮的,要不然就落得跟亥一樣古怪的毛病。」
「閉上嘴,走!」獸王沉著臉,扭頭就走。
燕離望著四人的背影,忽然發現,剝去「窮凶極惡、殺人如麻」的外衣,他們跟閻浮世界千千萬萬的人並沒有兩樣。
雲來客棧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就算跟鳥不拉屎的客棧比起來,它也並沒有多出多少變化來。
硬要說區別的話,單看掌柜腦滿腸肥、滿面紅光的樣子,就知道油水肯定很是豐富。
用過了晚膳,燕離敲開了丹的房門,揚了揚手中的黑白雙子棋,「有沒有興趣?」
丹的眼睛立刻一亮,醉眼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來來來,這回你可要讓我三個子才行。」
燕離把房門閉了,把矮几搬到榻上,用一張布墊了,便與丹相對而坐,「你的棋力每天都在進步,讓三子實在是不行了。」
這幾天他暗中試探四人的興趣,意圖找到調查的突破口,無意發現丹非常喜歡下棋,卻又下得臭不可聞,連他不是很懂棋道的,都可以完勝對方,便在路上買了一副棋子,假借打發時間為由,一面下棋,一面談天。
丹很健談,見聞也十分廣博,不經意間暴露出來的談吐,很有世家弟子的風範。只不過很少,只有在他不喝酒的時候,但他一天除了睡覺的時間,其他幾乎沒有不喝酒的時候,除非沒酒了。
二人很快開局。
燕離故意借思考,使棋局進展緩慢,一面若有似無地道:「奉天教創立至今,有二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