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唐不落懶洋洋的臉龐上,她「咕噥」一聲,閉著眼睛尋摸,直到摸到一個溫熱的胸膛,才心滿意足地靠上去繼續睡。
「我要走了。」燕離拍了拍她。
「走就走,還等我付錢不成?」唐不落立刻嫌棄地推開他。他哭笑不得道:「我這次走了,可不見得能再回來,就是說,以後你可能都見不到我了。」
唐不落睜開眼睛,看著他,忽然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那我叫你別走,你會願意嗎?」
「不會。」燕離道。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唐不落推開他的臉,轉了個身繼續睡。
「那我走了。」燕離起身穿了衣服,走向門口。
「等一下。」唐不落突然喊道。
「怎麼?」燕離回身看她,她不知從哪取來一個盒子丟過去,燕離接住,聞到盒子裡抑制不住的異香,「九轉丹?」
「這是特製的,叫九轉回神丹。」唐不落道。
「跟普通的有什麼區別?」燕離道。
「它不但可以吊住你的性命,還能瞬間填滿你的源海。」唐不落道。
瞬間填滿源海?燕離大吃一驚,這是什麼神奇的寶貝,就算是品級最高的養元丹,不計成本地吞下去,以他做標準,也要好幾個時辰才能回滿。
燕離正感動著,哪知唐不落又突然補了一句:「才剛研製成功,你將成為第一個享用者,有沒有感覺很榮幸?」
「第一個實驗品吧。我真是多謝你了。」他臉色發黑,繼續走向門口,身後忽有香風撲來,一個柔軟的身體已從後面抱住他。他的心逐漸柔軟下來,「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唐不落把臉埋在燕離的背上,過了許久才放開,將他一推。他往前走了幾步,推門跨過門檻,一回頭,只見陽光照在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龐上,努力地微笑著,像送丈夫入行伍的妻子。
「路上小心。」
燕離不忍看,狠心合上門,轉身大步離去。路上小八叫住他,把一張紙遞給他。他疑惑地取在手中:「這是什麼?」
小八面無表情道:「昆吾要我給你。」
昆吾不是在休眠麼?
燕離正想問,小八已不見蹤影。他只好攤開紙條,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些字,應該是由小八代筆。他辨認了半天,才總算看出是什麼字,嘴裡不由得念出了聲:
「玄玄子,五蘊造神。」
玄玄子?五蘊造神?
燕離愣住了,這「玄玄子」,應該指的就是修行始祖;至於「五蘊造神」,加個「術」,可能是一個威力巨大的法術,加個「神通」,可能是一門詭譎難防的神通。具體是什麼,卻毫無頭緒。
昆吾想向我傳達什麼,但是不完整?不,憑他的修為能力,就算在休眠,傳達一些訊息應該還不至於難住他。有可能是他正在調查的東西,或者是他只查出了這麼一點?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為什麼要把這些訊息傳遞給我?
燕離抬頭看天空,冰雲雖淡薄,雖擋不住陽光的透射,卻還存在;而且似乎有一種錯覺,它們正在不斷地擴張。
前路似也如這冰雲般茫茫然起來。
仙界,太康,桃谷鎮。
太康緊鄰劍州,曾經由玄神宗管轄,人界天策樓的一期「星辰之光(偽)」,就把玄神宗給毀了,世人這才知道,桃谷鎮的幾次失蹤案,全是玄神宗勾結無間地獄做的,準確地說,是玄神宗被無間地獄收買,暗中犯下此滔天大罪。
現在,就在桃谷鎮的地底,曾經的「兇案現場」附近,藏劍峰的三兄弟走在漫長而又燥熱的地道里,不,應該說是迷宮裡。
他們迷路了。
早在第三天他們就已經抵達了這個地道,雖緊鄰曾經的「兇案現場」,但是這地道明顯不是前者的粗製濫造可比,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地底迷宮。
「誰能想到,奉天教的老巢竟然就在桃谷鎮呢?」曹子固哀嘆著,「第六天了,第六天了,再走不出去,咱們就得憋死在這裡。」
他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因為這些地道都開在地底岩漿旁邊,他們沿著岩漿走了整整六天,入目還是只有岩漿,就好像一個沒有盡頭的迷宮。
「當初燕師弟和流木冰見怎麼就沒有發現這個地方呢,小胖啊,你到底能不能鎖定唐天風的位置啊?」
三人都是灰頭土臉的模樣,頭臉都沾了煤灰,活像乞丐三兄弟。他們沿著桃谷鎮原來的地底通道,走著走著就來到這個岩漿流道,並且再也走不出去了。
羅方碩苦著臉道:「我能感覺到他就在附近,可是再具體就感覺不到了。」他有一種盲人過河的感覺,明明感覺對岸就幾步遠,可無論怎麼走都還在水中。而且這個地方根本沒有給他們辨別方向的機會,根本就只有一條迷宮。
他們也嘗試過往回走,但無論怎麼走也走不回原來的地道。
「不行了,我再也走不動了。」曹子固靠著牆壁坐下去,目光呆滯地盯著緩緩流動的岩漿,看著暗紅的岩漿表面上的浮灰,心灰意冷道,「阿彥,咱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羅方碩也滑倒在地,哭喪著臉,甚至都沒有力氣說話了。
黃承彥也有些厭倦,見師兄師弟都放棄了,他知道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人撐住,不然就會一起垮掉。人心是很脆弱的,一旦垮了,可就真的到此為止了。但是他的體力也已經到了盡頭,他不敢坐下去,擔心一坐下去,意志就會土崩瓦解。他靠著牆歇息,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著連日來的經歷。
「我們走進這個迷宮,先往前走了兩天,後往回走了兩天,然後又繼續往前走了兩天。」他分析著三人的行跡,似乎想到了什麼。
曹子固聽到更悲觀了:「都怪我拉著你們往回走,如果繼續前行,說不定已經到了。」
「這不能怪你。」黃承彥必須打消他們消極的心態,輕聲寬慰著說,「往回走,也有可能已經走出去了。這本來就是一個雙向的冒險,雖然沒有做過的選擇,永遠像花朵一樣迷人,但你怎麼肯定那不是食人花?我覺得我們肯定忽略了什麼,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我一直感覺有人在盯著我們的行動。」
「有嗎?」羅方碩坐起來,挪了挪屁股,靠到牆壁去。這岩漿旁邊的地底暗道,到處都布滿一層黑浮灰,他一靠上去,衣服立刻就變成黑炭。
黃承彥低頭看到小胖子在地上挪出來的明顯的痕跡,他突然趴到地面去。
「阿彥你做什麼?」曹子固看他的古怪行為,像極了失心瘋,忍不住擔心起來。
「沒有。」黃承彥尋摸了一陣,突然道。
「沒有什麼?」曹子固道。
「沒有我們走過的痕跡。」黃承彥道。
「我們走過這裡嗎?」羅方碩茫然道。
曹子固卻已有些明白了,道:「我們進出都是兩天,我們進來的時候,體力充沛,理應走得更快更遠,後面重新走進來已過去四天,體力下降很多,所以同樣走了兩天,路程肯定比之前更短,所以地上理應要有我們走過的痕跡。」
「為什麼會沒有?」他也疑惑起來。
羅方碩也終於聽明白了,道:「難道是鬼打牆?」
「不可能。民間所謂的鬼打牆,不過是一些怨魂利用自身的陰氣配合地理環境製造的幻覺。而怨魂只不過是人死後遺留人世的怨念,神識就可以輕易識破。」
黃承彥說完眯起眼睛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灰暗的地道,岩漿的微光剛好能照亮路面,路面凹凸不平的痕跡,都是熔岩冷卻後留下來的,說明岩漿有時候會漫過路面。牆面布滿黑浮灰,是燒盡的岩土的碎屑。由踏進來開始,他們就一直呈橢圓的路線前進,因為道路一直是這樣,沒有岔路,沒有密道。
他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半圓,然後指著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二人看著那半圓,疑惑道:「什麼問題?」
黃承彥道:「我們前進的路線,一直是這樣,沒有任何變化。」
「這有什麼問題?」羅方碩道。
黃承彥又畫了個半圓,兩個半圓就組成了一個圓。然後道:「如果一直這樣走,沒有改變,遲早是會回到起點的。」
曹子固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衝到天靈:「你是說,我們一直在繞圈?」
黃承彥冷冷道:「是有人一直在讓我們繞圈。」
「有人?誰?」曹子固聽到是人,心虛地鬆了口氣,旋即又憤怒起來。
「那個抹掉我們的腳印的人。」黃承彥道。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羅方碩道。
黃承彥冷冷道:「他這樣做,就是不想讓我們發現自己在繞圈,讓我們以為這條路永遠走不完。」他剛一說完,金光劍驟然出鞘,猛地向岩漿那一邊的石壁斬過去。
轟!
土石紛飛間,就在三人對面的石壁里,竟出現了一個幽黑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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