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山河莊大門緩緩開啟,燕離等人前後走出。
直到走出山河莊的大門,蘇星宇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居然勝了?」他看陳毓秀的眼神發生了些微的變化。
「僥倖罷了。」陳毓秀抿嘴一笑。她的鬢髮被汗水打濕,臉色蒼白,可見心力的巨大消耗。說罷立足,回身看山莊大門,讚嘆道,「王仙長的棋風大膽新奇,布局有書法的『筆走龍蛇』之勢,又暗藏『氣吞山河』的壯烈氣魄,不愧棋聖之稱;其胸襟磊落,言行坦蕩,舉世罕見,所謂君子,便是如此了吧。我能贏半子,只因他一開始就讓了我三子半。」
「我總算知道何為『棋逢對手』了。」蘇星宇悶悶地說。他怎麼也不想到,王萬孫寧願暫緩報仇,也要與棋力相匹配的對手先下一局再說。
然而棋痴,豈非正因「痴」一字?亦如情痴之於情,劍痴之於劍,乃世間最為極致、純粹之情感,無可凌駕之物。
夕照的光不可覺察地輕移,努力凝聚剩餘的璀璨,然而只有燕離一個得到沐浴,另兩個皆在陰影之中,有種模糊不清的恐怖。這恐怖,靜悄悄地沒入燕離的眼睛,藏在憂鬱的底色里,毫不顯露。他大口喝乾壇里最後一口酒,隨手丟在一旁草叢:「走吧。」
「去哪?」二人皆一怔,回頭看他。空氣、灰塵仿佛靜默一瞬。
燕離恍若未覺:「找個地方喝酒。」
「你還喝?」蘇星宇不悅道,「我費那麼大力氣把你救出來,是為了讓你幫我厘定龍象山可能發生的內亂的,沒功夫陪你喝酒!」
「難道我在你的印象里,恰巧是個愛多管閒事剛好又善良的人?」燕離徑走,只是腳步已有些飄忽,顯見已有些醉了。他的酒量就算瘋狂見長,倒還不至於喝不醉。他滿臉酒氣,不客氣地揮舞著手臂,「我自己的事都顧不上,還管得上龍象山?滾開滾開……」
酒喝多了,自然會醉,就好像雲聚得多了,就必然要下雨一樣,都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陳毓秀本想抗辯一下,能從山河莊出來,可是她的功勞,但見蘇星宇都不搭理自己,徑自去追燕離,只得無奈放棄,也趕忙追上去。
「燕大哥等等我。」她追著過去,剛巧見到燕離的身子完全地沒入暗影之中,恍惚間感覺有些單薄。就在暗影的另一面,她看到蘇星宇突然搶一步上前,抬掌重重擊出,不禁驚叫道,「燕大哥小心!」
燕離已有所覺,猛回身時已有青鋼劍在手。只聽「嘭」一聲悶響,青鋼劍崩裂,他的身子也如破稻草人似的摔飛出去,未及落地便嘔出一大口血來,落地之後,仍吐個不斷。
「燕大哥!」陳毓秀尖叫一聲,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攔著喊道,「蘇星宇,你,你在做什麼?」
燕離臉色呈死灰狀,眼瞼泛黑,明顯是中毒徵兆。他勉強撐起上半身,冷冷地看過去。「你在酒里下毒?」
蘇星宇淡然自若道:「你喝了我的酒,自然就中了我的毒,你中了我的毒,一運藏劍訣,自然就毒發了。」
「我方才已運過一次。」燕離冷冷道。
蘇星宇道:「那只不過是因為我還不想讓你毒發。只要我不想讓你毒發,你這輩子都察覺不到中毒,甚至還能平平安安過完全壽。」
「為什麼?」燕離道。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理由。」蘇星宇冷冷說罷,閃身擊暈陳毓秀,抓了二人消失不見。
……
山河莊,水榭里。王萬孫猶自看著已敗的棋局,似乎陷入了沉思。荷塘內突然湧起水波,一個琴聲似從水波里泛出。
「顏師伯何不坐下說話。」他向水波處微笑說。
琴聲忽止,水波即捲入水榭,化作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道,正是六絕真君柳公顏。他低頭看著棋局,淡淡說道:「憑你在棋上的造詣,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小姑娘。」
「那隻因為師侄見獵心喜,讓了三子。」王萬孫笑著說,「小姑娘天賦奇佳,竟在對弈中長進,把我的布局學了個七八,此等悟性令人側目,假以時日,未嘗不能真正與我一戰。」
「你可知她是殺死觀主的兇手?」柳公顏道。
王萬孫笑容忽止,面露詭異:「那也許只因為觀主自有取死之道。」
「哦?」柳公顏微闔的雙目猛睜開。
「據我所知,觀主已遏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王萬孫不慌不忙道,「蜃樓一脈的元力陽剛暴烈,雖大成時可移山填海,可若無磐石定力,只消稍一引誘就會墮入永劫。事實上,觀主早已被引誘,成了別人的傀儡。」
「這話是別人告訴你,還是你自己查到的?」柳公顏緊緊盯著王萬孫,目中已射出凌厲的光。水榭的周圍都泛起水波。
「這事已根本不需要別人告訴我,也根本不需要查。」王萬孫冷笑道,「只不過是觀主與燕離的談話,恰巧被我們聽見了而已。」
柳公顏也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格外的諷刺:「可笑你師徒兩個暴露了破綻而不自知。」
「哦?」王萬孫道。
柳公顏道:「既然燕小子不是那個組織的人,那你們對他的追捕,更像是為了將他定罪,真相是什麼根本無足輕重。我現在已懷疑,晴空的死,也根本就是你們一手導致的!」他的眼睛裡似有怒火噴薄而出。
「不愧是顏師伯。」王萬孫目光一閃,突然掀起棋盤,化作上百黑白二色粒子狀神光,遍布整個水榭,他本人則同時向後一個倒縱,宛然老鷹般掠出了荷塘的範圍。
那許多的棋子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牢籠。
「你以為這樣能困住老夫?」柳公顏冷笑一聲,磅礴的元神之力湧出,巨大的虛影從他的身上騰空而起,天神下凡的神通,使整個山河莊都在瑟瑟發抖。
嗖——
遠空之上,驀地落下一似劍非劍似光非光之物,磅礴偉岸的天神之軀竟如同泡影般破碎,海嘯似的元神之力,被以粗暴的手段生生地壓回柳公顏身體裡,他面色巨變,當場就嘔血不止。他的身子搖搖欲墜,勉強抬頭厲聲叫道:「意中藏?李苦已隕,來者何人?」
「要你命的人。」一個蒼老的聲音接踵而至,柳公顏的額上兀然出現一道血線,然後他的身體就裂成了兩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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