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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小黃髫圍坐一團,興致勃勃。
應成展露一身江湖俠氣,舉杯高呼,「來來來,江湖規矩,由劉懿大哥給咱們講幾句。」
其餘幾人一陣喝彩,劉懿面色不紅,未起身,卻也激昂舉酒道,「兄弟們五六年交情,還講個屁?來,干!咱們可說好,誰先尿尿,誰收拾殘局,哈哈哈!」
劉懿說完,便自顧自一飲而盡!
應成與李二牛率先叫好,隨後紛紛舉碗飲盡。
除了東方羽、劉懿和應成,其餘幾人都是頭回飲酒,有嗆出來的,有喊辣的,有說暖的,姿態百出,就著那肥瘦相間的肉片兒和青青白白的小菜兒,山頂傳出歡笑陣陣。
三碗過、人微醺、日正濃、懿興起,挽袖立身,舉一大白說,「酒滿情誼重,月圓人更圓,弟兄們,來,喝!」
這頓飯,在這一刻,達到了高潮。
皇甫錄背靠凌源城,與劉懿正對,聽聞劉懿此話一落,亦興致湧起,率先站起來說,「有這樣的老......。」
話未說完,皇甫錄酒碗落地,驚顫不語,眼中似有恐懼之色。
眾夥伴皆以為其醉,唯劉懿順著皇甫錄的視線尋過去,那一瞬間,他酒便醒了大半,隨後立即壓低聲音,「有大蟲,莫慌,先取木棍。」
眾人尋跡北眺,舉目四顧,不禁失色,一隻大蟲正無聲靠近,但見這大蟲身長一丈有五,通體淡黃、毛色艷麗,耳短背黑、條紋並列,前額黑紋一縱三橫,極似「王」字,與頭戴虎頭帽的東方羽比起來,眼前這龐然大物,才是真正的虎頭虎腦。
王三寶伸手指指大蟲,又指指嘴巴,比比劃劃做驚訝狀,如啞語一般。
大蟲似乎並不忙於捕殺獵物,走近後,在低矮的圍欄周圍悠閒踱步,似乎在權衡算計,這讓幾位少年冷汗直流,不敢動彈。
劉懿的性格可能隨了他爹劉權生,每臨大事,便自有一份沉著靜氣。
一將雄起,全軍虎膽。其餘五人見劉懿從容自若,紛紛拿起應成削好的木棍,以鐵鍋為心,圍成一團。
東方羽機辯無比,與東方春生行走江湖多年,自是見多識廣。見大蟲遲遲不入圈中,立即將酒潑灑在圍欄周圍,用火點了起來,白酒遇火既燃,形成了一道無形的火牆。那大蟲似乎被這一舉動激怒,開始嘶吼起來,想強行闖入,又懼火,遂目露凶光,虎口大張,咆哮不止。
幾人眼看火勢漸弱,仍無對策,性格豪烈的李二牛和應成不自禁躍躍欲試,試圖同大蟲拼個你死我活。王三寶、皇甫錄兩人雖未動聲色,但手已經抖的厲害,雖然也有殊死相搏之心,但恐怕已經有心無力了。
王三寶戰戰兢兢地問向皇甫錄,「老黃,你他娘不是說這裡沒有深山猛獸麼!這是咋回事兒?」
皇甫錄瞠目結舌,支支吾吾道,「難道是鐵鍋燉味道太香,將這大蟲吸引了過來?」
性格懦弱的王三寶,嘴唇反覆蠕動,最後怒嘆一聲,「罷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也算是兄弟情誼了!」
劉懿見夥伴身陷死地,心中倍感愧疚,便雙腳緩緩向前蹭了一步,沉聲道,「兄弟們,事因我而起,硬拼無異於螳臂當車,當以計脫身。」
應成目露驚芒,忙問道,「大哥有何妙計?」
劉懿沉聲道,「一會兒,我向西北跑,將這大蟲引走,二牛、老皇向東南,應成、羽妹、三寶向正南,立刻脫身。你等莫要多說,莫要回頭,我是老大,決議於此,無可更改。」
此話說完,看來,這望南樓是開不成嘍!
忠義當先,有進無退,還未等五人回話,劉懿嘿嘿一笑,抄起木棍,騎上賽赤兔,縱馬狂奔,躍出火牆。
大蟲見一人一馬闖出,虎軀一弓、虎爪一蹬,餓虎撲食般追了過去,眾人還未等跳出火圈,便眼瞧那大蟲碩身高躍,一爪拍出,勢大剛猛虎爪即將落在賽赤兔馬屁股上,情勢已經危險至極。
東方羽驚呼一聲「懿哥」,便疾步衝上。
應成口中傳出一聲悽厲長嘯,操起木棍,大吼,「老子和你拼了!」
雖為徒勞,但幾名小黃髫誰也沒逃,一齊向大蟲跑去。
這是他們漫長的一生中,共同經歷的第一次生死。
虎爪僅差三分之際,清脆的拔劍聲驟然響起,一道凌厲光芒從遠處飛至,一串血花在空中肆意飛濺,虎爪雖落馬腚,但那大蟲身子卻已被飛劍對穿了個窟窿,哀嚎死絕!
長劍帶來的鏘然劍嘯,面北飄向深邃無垠的大山林海,悠悠蕩蕩,仿佛與天地共鳴。
狂奔過來的東方羽等人,還沒明白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只見一柄長劍插在不遠處空地上,劍柄上刻著一個大大的「辰」字,甚是扎眼。
大蟲雖死,賽赤兔卻受了驚嚇,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劉懿跌落馬下,這一人一馬,在緩坡滾了好幾個來回,方才停住。
幸好雪軟地濕,換得人馬無礙,眾人相聚後抱作一團,算是有驚無險地渡過了一劫!
經此一事,六個小黃髫再無野炊雅興,本想尋到恩人,好好答謝,怎奈在剛剛幾人歡喜之時,劍和人早已消失不見,也只能作罷。
歸途中,李二牛與應成很快從方才的驚險一幕中緩過神來,費力地拖著那隻大蟲,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應成仰慕大俠武功蓋世,許諾將來要成為絕世高手,李二牛駁斥說再高的高手也抵不過十萬羽林,長大後必定要統帥千軍萬馬馳騁沙場,兩人你一言我一嘴,聊的叫一個唾沫橫飛。
經此一事,王三寶嚇的雙腿發軟,嘚嘚瑟瑟,檔中時不時有黃白之物傾瀉,無奈只得騎馬回城。
一路上,劉懿同皇甫錄對詩取樂,有點兒文人墨客恣意瀟灑的意思,皇甫錄興致上涌,吵著說待王三寶做了大官,定要他把這一段寫入縣誌。
王三寶哭喪著臉,道,「我尿褲子這一段兒,咱能不寫嗎?」
所有人哄然大笑。
少年雖小,終有一日,會長成參天大樹,他們無法預知未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五個看似孱弱的少年,將來翻騰了大漢帝國一甲子的風雲。
劉懿身後跟著的東方羽,一臉異樣,此刻,她面帶緋紅、略微崇拜的偷偷看著劉懿,似乎有一種情竇初開的感覺。
不一會兒,除了王三寶還如驚弓之鳥,其餘人言笑晏晏,仿佛這大蟲根本沒來過。
......
進入城內,時間已盡申時末,整座凌源城,完全籠罩在夜幕之下,天寒夜冷,路上的行人也不自覺行色匆匆起來。
虧得子歸學堂距離北門較近,除守城衛士,一行六人一路未遇幾個路人,六個小黃髫,在為數不多的路人驚訝表情下,快速溜回了子歸學堂。
外面冷清,學堂卻恨熱鬧。
此刻,東方春生正坐於主位,一臉陰沉,寶貝孫女被劉懿帶走,至今未歸,這讓他的心吊在了嗓子眼兒,一吊便是一整天;劉權生彎腰站在東方春生身後,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生怕老爺子拿自己撒氣;夏晴依門遠眺,心急如焚;應知來回踱步,在院中不斷搓手......,其餘幾名小黃髫的家人,也是心思焦急,左顧右盼。
見到劉懿領銜歸來,子歸學堂內的家長們一擁而上,簡單了解一番緣由後,便準備各自回家,散去時,這幫做爹的一個個如狼似虎地瞪著自家孩子,看來,到家後被請吃一頓棍棒,是免不了的了!
送走了東方爺孫,劉權生父子和夏晴漫步回到了學堂。
劉懿詳細地說明了原委,夏晴不禁撫掌叫好,輕拍劉懿後背,贊道,「士全節、君全義、俠全道,好小子,有幾分為君者自有的氣度!」
劉權生瞪了夏晴一眼,夏晴自覺話說的有些不合時宜,便拊循了幾句,告退離去。
夏晴頂著一顆碩大腦袋離去後,劉權生柳眉微動,輕啟薄唇,對劉懿言傳身教,「懿兒,你年歲還小,自不懂人間紛繁,你要切記,不同位、不同責。若為俠,捨己救人是為義;若為商,足斤足兩是為義;若為君,兼達天下、縱橫廟堂是為義。今後,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切不可逞一時之英雄!」
劉懿一臉疑惑,「父親,為君者若不身先士卒,何以立身呢?」
劉權生拎著酒葫蘆,悠然向後舍走去,「有時,情到禮到,便是人到了!」
「受教了,父親!」劉懿俯身行禮,恭送劉權生離去。
而後,他自顧自心中嘀咕:雖然受教,卻也不敢苟同吶!人間自有真情在,像今日面對強敵身先士卒這種事,我沒做錯,以後,也不會望而卻步。
距離就寢的時間還早,劉懿便兀自一人,坐在學堂階下,仰望滿天星辰,開始胡思亂想:東方爺爺來了以後,自己和父親有規律的平靜生活,被驟然打破,自己一直以來並未太過關注的父親身世,被刨根問底般挖了出來。而在東方爺爺來到後,淡泊名利的父親,似乎有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改變,這種改變,似乎叫追名逐利?又似乎叫順勢而為?又似乎都不是。那麼,如父親這般的天下大才,不惜浪費天資,在華興郡蟄伏十餘載,究竟是為了什麼?
就在劉懿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顆小腦袋從學堂門口歪出,大眼睛一眨一眨,劉懿定睛一看,原來是東方羽去而復返。
劉懿一臉疑惑,「羽妹,何事復返吶?」
東方羽腮幫鼓起,一臉無辜,語中略帶撒嬌意味,「爺爺罰我抄《孝經》,十遍吶!明早便看吶!」
看著劉懿自然明了,哈哈一笑,豪爽道,「來,大哥我幫你!」
東方羽靈動的大眼睛,頓時來了光,哈哈笑道,「懿哥最好啦!」
兩人坐於學堂,屋內爐火溫熱,油燈微亮,東方羽雙手拄桌,側臉看著劉懿專心致志的抄書,問道,「懿哥,你讀了那麼多書,得了那麼多道理,難道將來真的要做一個掌柜呀?」
劉懿停筆,傲嬌地答道:那是自然,我將來要開一間世上最大的酒樓,爹天天有好酒,夏老大有花不完的錢。皇甫錄寫得一手好字,可以給望南樓立個大招牌;李二牛有把子力氣,後廚就交給他了;王三寶記性不錯,當個賬房先生綽綽有餘;應成舞刀弄棒,對付些小流氓不成問題!看看,我都算計好了!哈哈哈!
東方羽俏臉一紅,「那,你是不是還缺個老闆娘呀!」
劉懿情竇未開,大眼滴溜一轉,哈哈大笑,「照你這麼說,我還缺個暖床丫鬟呢!」
東方羽沖劉懿便是一腳,佯怒道,「無恥!」
兩人嬉嬉鬧鬧,時間流逝!
劉權生悄悄坐在後舍一個小窗口兒,看著兩個小黃髫,扶了扶那把從未出鞘的鏽劍,輕聲感嘆,「長大了,不好管嘍,哎!今日若不是豪俠仗義相救,我差一點做了千古罪人!」
第二日,東方羽因罰抄字體不一,劉懿同罰,復抄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