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水清,渭水清,青山清水相送情,出師未捷,壯志難酬,孤身北去,心潮難平。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回鄉以後,每每心有不定,我總喜歡站在凌源城頭,遠眺西南,就如今天的這個夜晚一般。
每每遠眺,我總覺得西南龍首原未央宮裡,同樣有人在遠眺著東北,和我一樣猶豫不定。
凌源城頭的風,帶著一股清涼兒,我揉了揉眼睛,與計謀無雙的呂相相比,我與陛下當年之舉,有些像兒時的我與大哥二哥在河邊撒尿和泥巴!
不過,呂相先中央、後地方的大略,倒是與我當時所謀無二,這著實讓我心中竊喜了一陣兒。
看著從遠處慢慢走來的懿兒,我恍惚間,又陷入了沉思。
......
回到凌源城之初,我夜觀天象,見西方太白之下彗星徑天,此為西方當有極大災變,西方乃天子居住之所,一種從心底湧出的恐懼,瞬間充斥了我的腦海:難道世族們借兵亂得寸進尺,要對天子不利?
於是,我在青禾居內,曾與父親有過一夜交談,希望父親能夠整合資源,聯絡一些世族,從中調停,幫助陛下渡過難關。
父親決絕了我的請求。
而正是這番交談,讓我徹底心灰意冷。在父親的心中,家族利益高於一切,我規勸不了他,他亦無法改變我。父子同姓不同心,倒不如搬出來的好,眼不見心不煩。
我回到凌源城,本來是想讓父親支持我匡正大義的,奈何父親執念太深,不能與我同心同謀,萬念俱灰之下,我心中產生了隱退的想法,其實,擇一城而終老,平平淡淡,也不錯。
於是,我抱著懿兒,在凌源城北市尋了一處家裡的無主之地,蹭了街坊幾天飯食,勉勉強強開起了子歸學堂。從此,我將帶著懿兒書香帳下小棋盤,世間紛擾,與我和這孩子,沒有半點干係啦。
墜落凡塵的幾年,讓我看到了凌源城市井百姓的寒暑與春秋,一日三餐,四季衣裳,五畝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茶前飯後扯扯嘴皮子,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偶爾殺雞屠豬呼朋喚友,只要日子有奔頭兒,活的就有希望。
在他們眼中,那些天官貴人和世族大戶太過遙遠,他們不關心誰是當朝紅人,也不在乎大漢疆土哪家勢大,有口吃的、還能活,這些人便不會心生反叛,更不會想著他們所獲所得被大族剝削了以後還剩多少,剩的那些到底值不值得為之流汗流血,或許他們也相信人間正道是滄桑,但似乎不是現在。
方今天下,世族割地自立,動盪殺戮不絕,唯其如此,必須有法治之教、禮儀之教、聖兵之教,以使人性歸化,合於法而歸於治。無法制,不足以治人之性;無禮儀,不足以教人向善;無聖兵,不足以制止殺戮。明辨人性是非,方可依法疏導,猶如大禹治水,暢通無阻也。
藏身市井的這幾年,我更加深切的明白,社會底層百姓心中的麻木如果不能得到覺醒,那麼,即使世族被平,也會有地主、豪強,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地湧現,所以,我更加致力於學問,我想通過教育,讓他們懂得思考,懂得什麼叫人間大義。
......
本想遁入紅塵的我,終究都有沒捨得逃出陛下的那張網。
陛下還是那副著急的性子,他在呂錚的幫助下,把兩都之官場僅整肅個大概後,公元 335 年,也就是六年前,他便立即決意根除地方世族。凌源劉氏作為曲州江氏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自然在陛下與呂相的羅網之中。而陛下說到凌源劉氏,自然繞不開一個叫劉權生的人。
為了讓我出山相助,陛下特意派遣同樣遁入江湖的塞北黎,前來傳信。
照我看,換誰來,都一樣,知遇之恩,豈能因一時之萎靡,便告灰飛煙滅?
讀完那張藏於劍中的密信,我根本沒有考慮,便對前來送信的塞北黎說,「轉告陛下,願效死命!」
凌源城是曲州和薄州的接壤之地,凌源城北面的凌源山脈,是抵禦敵軍入主中原的最後一道屏障,這座城池的地理位置,十分出彩,而作為打響根除世族第一槍的地方,凌源城,對於陛下更為重要。
陛下和我都不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這一次,為了穩妥起見,那一年,陛下為我送來了很多幫手。也是在那一年,世上多了一個想謀害父母兄弟、摧毀家族功業的不孝之人,劉權生。
既然無法恪盡孝道,那便一忠到底吧!
呵呵!這該死的大義啊!
......
仁者見仁,我以為,想要如呂相謀劃的那般平緩地根除地方世族,難就難在人心、刀兵和關係網上。
就拿我凌源劉氏說話,我凌源劉氏以文起家,外無兵權,所以需要要豢養私兵;爺爺與我先後離朝,京畿無人,便要依附強大的地頭蛇江氏以保全家族,同時,橫向與宣懷趙家、豐毅黃家互通有無,井水不犯河水;一些小地主、小富戶想要站穩腳跟,謀求發展,自然成了劉氏一族的座下賓。如此,我劉家便做到了上有靠山,中有盟友,下有支撐,家族崛起,如順水推舟爾。
事實上,父親繼任家主後,也是這樣做的,對上,父親利用爺爺留下的人脈,在官場混的風生水起,二子奪嫡後,爺爺原有的勢力全部倒戈,父親便讓二哥總領家族事務,藉此向曲州江氏一族遞了投名狀,在江家的庇護下,劉家並沒有像其他投靠二皇子的家族一樣全軍覆沒,上升的勁頭反而愈發強勁。對於同在華興郡的宣懷趙家、豐毅黃家,父親與趙遙和黃殖會晤密探,劃定各自轄區,互不侵犯。對下,父親藉助江家的強大實力,拉攏族老和土豪。
多措並舉之下,凌源劉氏在文武稍缺的父親手中,迸發出了蓬勃的生機,劉家很快在華興郡一家獨大,如果不是我的出現,趙家和黃家,可能已經被父親滅掉了。
六年前,我收到陛下的詔書後,愁心不語,恰似燈下縫月,我苦思冥想,終於計上心頭。
一個窮五年之功,蕩平凌源劉氏的總體方略,被我寫在了心裡。
公元 335 年,由夏晴及斥虎死士組成的情報機構,在凌源鬧市明目張胆地熱鬧開張,我為此樓取名,望北。同年,鄧延入主華興武備軍擔任主將,開始著手整頓軍務、排除大族子弟,避免劉家坐擁軍權,剷除時殃及過大。
鋪墊過後,公元 336 年,我著手搜集劉氏坑害百姓之證據,並化名喬裝,開始借採風之便,前往華興郡所屬鄉村,分化離間族老們與劉家的關係。同時,我借鄧延之手,偷偷資助了十幾個對於劉氏比較重要的村子開設學堂,宣揚漢律,開化一些因不懂法而陷入蒙蔽之中的村戶,很快,這些村民便暗暗與我互通有無,表示在我需要的時候,定會鼎力支持。
公元 337 年,我正奇兩用,說服凌源鏢局老楊奇,在大哥身邊安插暗子楊觀,並利誘劉家總教頭徐卓,將當年那些被父親屠村後大難不死的少年,送入劉氏私兵,以備將來瓦解私兵之用。
公元 338 年,我利用各種契機,開始里挑外唆,對內,我藉助楊觀之手,挑唆大哥和二哥爭奪族長之位,加劇家族內耗,對外,巧妙製造事端,將一方百姓之怒,變為凌源百姓之公憤,劉家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已經暗潮湧動。
張家村被屠後,塞北黎對劉家的所作所為衝冠眥裂,憤怒之下,當即派遣死士辰前來刺殺大哥,我自覺時機未到,相勸未遂。那晚,當劉氏家兵將望北樓圍起來的時候,我也只得將計就計,棄車保帥,火燒望北樓,讓死士辰帶走懿兒和老師,自己也好全力斡旋。
思來想去,也許某人希望凌源這把火燒的再大一些,最好鬧出幾十條人命,繼而激起民憤,藉機將剷除劉家,也可能死士辰來我望北樓真的只是無心之失。總之,因為此事,塞北黎與我政見不合,從此分道揚鑣,雖然仍有相同目的,卻各干各的,互不干擾了。
成老頭是個好人,也是個可憐人。當年偶遇,施以援手,純屬情之所動。其實,我並不想讓這位半生悲苦的老人對我有所虧欠,哪知無心插柳柳成蔭,老爺子到底將將道門的不二絕學『紫氣東來』傾囊相授,把我的恩情還給了懿兒。
其實想想,江湖真的很好,借了人家的東西,知道還!
......
許多時候,我都覺得我是一顆棋。
先手占急所,中段為棄子,那日輕音閣中,我收官斬大龍。
我並沒有猜透二哥的心思,但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在二哥放出大龍後,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和老師東方春生一唱一和,在輕音閣毫無徵兆地發難,成功地將我的父親、大哥和整個宗族送入了地獄,一個百年大族,在我的手中毀滅,僅用了六年。
呵呵!也不知道這是人心所向,還是我太過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