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浮生記 第一百四六章 因愛生痴 因愛生恨

    晴雪館,東面閣樓中,朱浩昌端坐左方上首,他紫衣博帶,金冠不動如山,渾身氣機沉凝,冷冷地望著對面落座之人,不起一絲波瀾。那人罩著一襲黑衣,頭戴黑紗斗笠,修長身軀微斜地靠著椅背,無法看清他的真容。

    朱浩昌平穩語氣中隱含一絲怒意,道:「此處無人,你何必還要藏頭露尾?」那人聞言頓了頓,旋即依言取下斗笠放置一旁,露出一張英朗的青年面容,他的臉上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慢條斯理道:「我們這些藏有太多秘密的人,自然不適應暴露人前。」

    朱浩昌眉梢一挑,微嘲道:「如今鬧得天下風雨,還談什麼秘密?」青年不以為意,反而輕笑道:「你我自幼相交,二十年的朋友,只要你守口如瓶,我還能再享幾年太平。」朱浩昌沉顏皺眉,冷哼道:「朋友?我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的棋子,你自己心知肚明。」

    青年神色微微一僵,輕嘆道:「這件事的確是我瞞了你,可我從無害你之心。我族對中土武林恨之入骨,我的本意是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把你當做朋友,在嶗山上也是真得想助你完成心愿。」

    朱浩昌冷眼望著青年,嫌棄道:「你的這副嘴臉很是生動,可是我沒法無視被人利用的事實。」青年和顏解釋道:「嶗山之局,你有你的目的,我們有我們的計劃,我們相互之間沒有妨礙,拋開朋友的身份,我們是同盟,是合作,不存在利用一說。」

    朱浩昌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冷淡無言,似是不願再在此事上爭辯。青年暗中打量他的神色,斟酌道:「如今你已知我的身份,那麼我現在便沒了顧慮,何不同我聯手呢?我願意繼續助你達成心愿。」

    朱浩昌眉峰驟然一沉,擲地有聲道:「我後來又幫了你一回,已盡朋友之義。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青年未曾想他竟如此堅決,微愕道:「你竟不顧我們這些年的交情嗎?」

    朱浩昌冷冷駁斥道:「若非看在過去的情面,你以為你還能安穩地坐在這裡嗎?」青年眼神不免一黯,然後平靜道:「難道你能放下過去嗎?不管立場如何變換,至少我一直都顧念著你這個朋友。」

    朱浩昌神色變幻不定,微悵道:「你又何必如此作態呢?」青年回憶道:「幼時你拜師莫前輩,他對你言傳身教,情同父子,可誰知他不過是利用你故意忤逆他的師門,無論往日感情如何深厚,卻是一朝棄如敝履。過去他對你越好,今日你便越痛苦。」

    朱浩昌陡然一聲大喝,眉目凌厲道:「閉嘴!」他一直視莫子虛為最親近最敬愛的人,往昔一幕幕師慈徒孝的畫面,在如今看來全是虛偽的描摹,可是面前這個人竟如此直白地揭露了他不願提及的過往。

    青年無視朱浩昌的怒意,顯得有些涼薄道:「你沒法無視被利用的事實。你怨我在嶗山上瞞你,可我從未想過害你,他對你才是真正的利用。事實擺在眼前,不能逃避,你總要為這件事做個了結。」

    朱浩昌驟然揮袖,右側茶几上的茶杯受力向青年砸去,袖中散出幾道劍氣,先是將茶杯斬碎落地,接著直向青年激射而去。那青年含笑不動,張目靜靜地看著朱浩昌,竟不打算躲避或者抵擋,眼見著就要血濺當場。

    朱浩昌不由心生煩躁,復又揮袖馭使幾道劍氣,較方才更加迅疾,後發先至,化解了向前的劍氣。他神色不虞道:「你當真不怕死?」青年緩緩道:「我當然怕死,不然也不會請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只是我相信你不會殺我。」

    青年言語坦誠,確實令人動容,朱浩昌怒氣漸消,不過口上卻譏諷道:「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自信。」青年微笑道:「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可不是白交的,我了解你,知道你的心結,也願意幫你解開。」

    朱浩昌心中微動,可他緊接著又警惕地抹殺了那種情緒。他記得那日提酒孝敬師父,結果卻是酒罈摔裂,聲音驚心,猶在耳畔。他黯然道:「龍門正統本該由師父繼承,可他卻一生漂泊,沒想到他得知我有助他重掌龍門之心,竟無情地將我逐出師門,那般不留餘地。」

    他隨即恨聲道:「他們道貌岸然,我所受之辱今後必當討回!我要用我的劍拿回我所失去的!在龍門的廢墟上建立新的龍門!」青年眼神一片赤忱,建議道:「既然如此,你我更應聯手。龍門強大,非你一人之力能否抵擋。」

    朱浩昌眼中冷芒凝聚,似是下一刻就要射穿青年的心臟。他決然道:「我與他們是個人恩怨,不涉江湖大義,以前我不知你的底細,藉助你的力量,倒也罷了,可如今既知你等包藏禍心,亂我中土,今後豈能再與你為伍?」

    青年聞言臉色微變,稍即又苦口婆心道:「朱兄,我族勢力之大非你所能想像,小弟於族中不過一粒微塵,實在不忍你與我族為敵。龍門是我族勁敵,你與他們也有嫌隙,何不就此同我族共襄大業,日後也能保你周全。」

    朱浩昌忽地駢指如劍,朝著衣角輕輕一划,一塊衣角旋即飄落在地,青年見其割袍斷義之舉頓時臉色一白。朱浩昌聲如金石道:「若是將來我能殺了他們,那我也是頂天立地之雄,若是真同蓬萊為伍,禍害中土,那我一輩子都只能是一個賊。」

    青年張口欲要再勸,朱浩昌截然打斷道:「為了往日朋友之義,我不會泄露你的身份,但今後你我遇上,便是不死不休之敵。」青年被朱浩昌決絕的氣勢所逼,徒然張口無言,最後只得無奈戴上斗笠,默默離開了晴雪館。

    *****

    簡文鼎露出聽錯的表情,目不轉睛盯著張元宗,驚愕無言。張元宗音如驚雷,重複道:「你是蓬萊的奸細。」簡文鼎忽然笑將出來,隨即笑意驟然一斂,一字一頓道:「我怎麼也想不到,你會誤解我。」

    張元宗有些痛苦地望著他,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漸漸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翡翠島上,一線天四使及二十四節氣同崑崙、天山同歸於盡,您作為一線天的宗主,竟任由此事發生,不正是為蓬萊做嫁衣嗎?」

    簡文鼎毫無愧疚之意,坦蕩道:「一線天是個殺手組織,不是什么正義之師,翡翠島之戰也只是一線天的一筆生意。收錢殺人是幾百年來的規矩,我即便身為宗主也不能違背。你可知一線天有多少人要養活,對抗蓬萊是為了將來能夠活著,接生意殺人是為了現在能夠活著,沒有現在何談將來!」

    張元宗絲毫不為他的言辭所動,冷淡道:「事有輕重緩急,您不是不知道三家所在乃是祭台。事實上崑崙、天山之戰本就是蓬萊一手促成,而您的放任更是添了一把大火,三言兩語豈能洗清您的嫌疑?」

    簡文鼎氣得鬚髮亂顫,胸膛起伏不止,悲憤道:「你拿這子虛烏有的猜測就要定我的罪嗎?」張元宗不與他爭論,另道:「您曾言浩劫之期,短則三載,長則七年,可蓬萊如今大肆出手,不嫌為時過早嗎?」

    三至七年的時間,足以令一個門派從衰敗到復興。蓬萊最近幾番大動干戈,削弱諸多大派實力,卻未能一舉斬草除根,保不齊今後休養生息,再成威脅,這就是為何張元宗會質疑這個時間。簡文鼎怒極反笑道:「蓬萊如何計劃,我又豈能管得著?」

    張元宗聲音平淡地道出另一個驚人的事實,道:「我們派往武夷山送劍轉七星的人徒勞而返,因為武夷宮上下所有門徒都消失了。如此算來,中土七處祭台,包括一線天,對蓬萊全無障礙。戰線拉長是大忌,蓬萊不會如此愚蠢,浩劫之期定然不遠,所以您在這件事上撒謊了。」

    簡文鼎怒髮衝冠道:「你血口噴人!為了你的娘親,我也不會背叛你!」張元宗見其鬚髮亂顫不由有些心軟,有些傷懷,忽而又冷淡道:「我和蘭亭流落中土,不過是蓬萊暗中操縱的一步棋,那麼您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簡文鼎似是大大不忿張元宗潑的髒水,顫抖怒指,繼而大義凜然道:「你忘恩負義!為了完成你娘親的遺命,我拼命帶著你們兄弟倆逃離蓬萊那個漩渦,卻沒想到到頭來妄受的卻是你的污衊!」

    張元宗靜默不語,淡淡望著簡文鼎過了半晌,他才幽幽道:「舅舅已經將一切都告訴我了。」簡文鼎正自疑惑不解,猛地想起他的舅舅是誰,現又身在何處,渾身的精氣神剎那間被這簡單的一句話抽得乾乾淨淨,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簡文鼎轉瞬間愈發老朽不堪,一頭鶴髮變得灰濛濛的,他搖頭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張元宗見著他失態的情形佐證了心中所想,不經意間流露悲傷之色,悵然道:「他是我的親舅舅,您以為他會一直瞞著我嗎?」

    簡文鼎情緒起伏甚大,已無心細想,一聞張元宗的答覆,瞬間面如死灰,稍後又破口咒罵道:「張聽柏,你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張元宗俯首悲憫地看著他委頓如泥,他時至此刻依舊認同簡文鼎對他的真摯,可其蓬萊奸細的身份又是板上釘釘,此刻唯剩揭穿真相後的悲傷,他沉聲問道:「為什麼?」

    簡文鼎突然握拳狠狠捶地,以此表達自己滿腔的不忿,他滿眼猩紅死死盯著張元宗,目眥欲裂道:「你娘親死得不值得,中土人都該死!」張元宗感受到他身軀中洶洶湧出的殺意,心中壓抑經年的恨意於此刻徹底爆發出來。

    簡文鼎從一個飽受誤解的冤者到仇恨盈心的陰謀者的轉變,以及他與張元宗對質間所透出的信息,當場令所有人震驚莫名。劍陣七人同意張元宗以劍陣制人的計劃時,並不完全知曉他所懷疑的全部,沒曾想今日竟揭露出這樣可怕的真相。

    楚青岩終於明白了師兄為何不將劍轉七星傳授給一線天,原來一線天的宗主簡文鼎根本不是蓬萊的反叛者。若是劍轉七星送至一線天,繼而蓬萊得聞內情,只怕會派人中途截殺各位送信之人,那麼壯大中土力量的計劃必會無疾而終。

    七處祭台的障礙幾乎全被掃除,顯而易見蓬萊下一步的目標便是血祭人選。如今除了張蘭亭和玉無雙礙於身份,居於九幽,剩下一十二位皆在火焰島,簡文鼎這枚棋子於五行周天劍陣中出入自由,在不久的將來定會發揮超乎想像的作用。眾人幡然醒悟,未知的危險在不知不覺間已迫在眉睫了。

    張元宗垂目複雜問道:「您曾經告訴我的,關於娘親的一切是真的嗎?」簡文鼎揚首瞧著張元宗的面容不由自主想起了張素瓊,他真是越來越像她了,可他此刻竟然質疑他娘親的過往,於是憤怒地以眼相殺,一字一頓道:「關於你娘親的一切,你不該懷疑。」

    張元宗一直以張素瓊為傲,也不去深究簡文鼎言語的真假,得到確認後心緒不由一定,然後問道:「娘親的遺願,您就不顧了嗎?」簡文鼎面容扭曲猙獰,兇狠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能活著,靠的就是為她報仇!」

    簡文鼎的想法其實和張聽柏極其相似,他們並不見得受祖上仇恨感召,而只是為了同一個人。張元宗頓覺他們都有些可憐,既要違背娘親的本心,又要自己活在仇恨之中。他淡淡道:「即日起,你就留在火焰島吧。」

    簡文鼎雙目噴火,怒道:「我一心為你們兄弟著想,你卻要囚禁我。我是一線天的宗主,一線天上下是不會袖手不管的。」一線天雖然失去了所有上層力量,但是它仍有龐大的生力軍,簡文鼎所言並非危言聳聽。

    這時候,晏無情徐徐走到近前,似乎每一步都花光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的眼底泛著黑色的浪潮,想起了她父親晏鶴山的死亡。張元宗洞察其心,認真道:「晏姑娘,待大事過後,我自會把他交給你。現下當務之急你應即刻帶著宗主信物,回到一線天接任宗主之位。」

    簡文鼎見宮裝女子走向自己,忘了對張元宗取而代之的計劃表達過多的驚意。晏無情平靜面容下的殺意雖淡,卻令他心中一悸。往昔幕幕,浮光掠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

    面對簡文鼎劈頭蓋臉一頓咒罵,張聽柏不改萎靡懨懨,恍似神遊物外。待到對方激烈的情緒稍緩,他歪頭斜斜瞟了一眼,那目光所蘊之神驟然掃去渾身頹氣,留下看穿世事的孤介清寂,他語帶譏嘲道:「你上當了。」

    簡文鼎兀自咒罵不止,忽然閉口一怔,驚疑地盯著朱衣老者。張聽柏不耐道:「想來他只是有些懷疑,故而詐你,你若不是,自然無傷大雅,你若是,正好除了隱患。」簡文鼎臉上神色異常精彩,僵硬道:「真不是你?」

    張聽柏在火焰島被囚的時間久了,最初怨恨激憤的情緒漸漸平復,他只需要安安靜靜地等待中土最後的結局,不管是生存還是毀滅。他平淡應道:「我是她的兄長,我比你更希望中土為她陪葬。」

    簡文鼎聞言癱軟在座,將前因後果想了個通透,頓時明白張聽柏所言不假,心中後悔不迭。他本就該信任張聽柏的復仇之心比他更加堅定,又怎會泄露他的真實身份,於蓬萊大業有礙?

    張元宗是一個聰明人,他拋出的一系列推斷雖無證據,卻恰恰中的,即便簡文鼎矢口否認,卻也動搖其心,最後這一句詐語,令簡文鼎方寸大亂,失了理智,繼而宣洩憤懣,怒承其事。

    張聽柏瞧著重蹈自己覆轍的老友,洞悉其心緒變化,以一種奇怪的口吻道:「你們太大意了,小妹的後人當然不是蠢人。」簡文鼎聽出語中若有若無的驕傲,霍然抬目望著他,心有戚戚,複雜莫名。

    半晌過後,他怒聲質問道:「我瞧你倒是樂意安居於此,享受甥舅之樂,早忘了我們來中土的目的!為她毀滅中土,怎能置身事外?你就沒想過設法離開嗎?」張聽柏安靜地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你有心質問我,我卻要給你個忠告,你最好認命地待在這兒。」

    簡文鼎又怒又疑道:「你這是何意?」張聽柏淡淡道:「你我雖皆困於此,但族中的態度卻會迥然不同。我卜出天命之選,尋出龍穴,我是生是死對族中已然無關緊要。可是你,暴露身份,壞了族中網盡天命之選的計劃,又不慎將大業之期泄露,族中故布的疑陣盡被打破,你以為族中會放過你嗎?」

    簡文鼎頓時怔忡當場,族中欲通過他混淆視聽,又待攻打火焰島之時成為釜底抽薪的奇兵,可是這一切的計劃都隨著他被囚禁而煙消雲散,旁的人他不知道,但地長老若知必會暴跳如雷,欲殺他而後快。

    張聽柏自嘲道:「你最好安分地待在島上,看在張元宗的情面上,沒有人會為難你,你瞧瞧我就知道了。」他雖是隨口提及張元宗,卻令兩位老人不約而同慨嘆一聲,他越是優秀越讓人心緒複雜。

    張聽柏又悵然道:「小妹有個好兒子,他觀人於微,善察人心,竟能利用天尊在情感上微妙的處境,險用李代桃僵之計,令二尊無功而返,又能護得其弟,可謂大膽。可為什麼他偏偏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呢?」

    楚青岩冒充張元宗驚走閻帝生之事,張元宗自然不會四處宣揚,但他對張聽柏卻事無隱瞞。入島後,張元宗與他之間的相處,既無血親的親密,又無仇敵的生疏,就像不遠不近的熟人。張元宗常常踏足小院與之交談,估摸著也想從他這裡了解蓬萊的底細。

    簡文鼎黯然道:「二尊想必也沒料到三路進攻竟落得這麼個結果。福靈雖死,但陳清玄也失了吞靈蠱,太一教雖死傷無數,可張蘭亭和白魔仍存於世,至於雪鴻和木青龍這兩人,也在二尊手上得到保全,無一路占盡贏面啊。」

    至於木青龍因道傷形同廢人之事,兩人並不知曉,竊以為陵陽之行只是雪鴻折損一臂,張元宗也似是以防萬一,未曾向他們透露半點風聲。張聽柏微愁道:「族中低估了囚龍寺,也漏算了張元宗,前路並非一帆風順。」

    簡文鼎眉宇鬱結難消,眸中煞氣蹭蹭上涌,總覺命運無常,壯志難酬,心中漸漸生出一種不甘來,低低厲聲道:「我們真要這樣自暴自棄嗎?」張聽柏戲謔道:「你還想要怎麼樣?你又能怎麼樣?」

    簡文鼎眼睛微眯,思慮道:「梁臨川最有可能成為萬象搜靈陣的克星,他如今就在島上,我們何不尋機殺了他,斷了中土的希望。」張聽柏聞言失笑道:「你幾十年是白活了,想法竟然還這麼天真。」

    簡文鼎隱怒道:「有話直言,何必故弄玄虛。」張聽柏冷淡道:「你以為張元宗隨意將我們扔在這裡,又不派人看守,是因為疏忽大意嗎?虧你先前還暗中推波助瀾,引導他們以劍陣自守,實則以劍陣自困,難道你不知五行周天劍陣的威力嗎?」

    簡文鼎聞言一怔,張聽柏接著道:「先不說你我被封了經脈,手無縛雞之力,就算你我恢復功力,想那梁臨川坐擁劍陣,連慕容長老都重傷垂死,又豈是你我能夠抗衡,況且他身邊還有一位龍門高手。我們走不出這個院子,更別提誅殺梁臨川了。」

    簡文鼎泄氣地呆坐一旁,只覺天堂無路,地獄無門。張聽柏最後道:「如今,我們已經沒有資格推動命運的齒輪,融不進洪流,還是老老實實地做個看客,等待最後的結局吧,哪怕身後的勝與敗。」

    *****

    源源不斷的情報經由雲家的生意網送至火焰島,以便島上能夠及時了解江湖局勢。根據已知的情報,外界形勢顯然不容樂觀,蓬萊之事經由雲家刻意宣揚,雖然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但這喧囂在蓬萊靜觀其變的策略面前不久便又消緩下來。

    張元宗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中土幅員遼闊,勢力林林總總,將所有力量擰成一股繩的難度可想而知。再者,蓬萊行事一向隱秘,於中土江湖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至今不知其巢穴,即便是高調出動的嶗山之亂,最初的由頭也是張元宗身陷囹圄,不幹什麼浩劫。世人心中承認江湖中存在一支神秘而強大的勢力,亦令人感到芒刺在背,但要說到顛覆中土卻覺荒唐。

    雙月臨空,七星耀日,不過是遙不可及的星象,以萬象搜靈陣毀滅中土大地,不過是天方夜譚的妄想,名門大派接連衰敗,也不過是江湖每日上演的起落。除了深受蓬萊之害的門派以及秉承居安思危的江湖義士,其餘豪傑僅是將其當作一條危言聳聽的流言。

    除了武夷宮杳然無蹤,劍轉七星已然送入其餘九大勢力手中。這些門派對於劍陣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從自願加入守衛祭台的江湖義士中,擇品性高潔者傳授,以此壯大守衛實力,但是這力量還遠遠不夠,更多的江湖人士猶在一側觀望,或許唯有血與火才能令他們警醒。

    當張聽柏和簡文鼎獨自唏噓不甘時,島中一眾外客以及衛承景正於一廳中議事。連莫子虛和梁臨川也暫離陣眼參加其會,所有人皆或多或少了解目前的嚴峻形勢,只覺眼前一片沉沉陰霾壓下,未知的風暴即將猛烈襲來。

    廳中不見晏無情的身影,她已經帶著宗主信物悄然離島。一線天的殺手力量雖被削弱,但它依然是一個強大的情報機器,不知蓬萊對其滲透若何。晏無情亟需前去控制一線天,清除蓬萊的隱患。

    張元宗之所以放心讓她離島,一則藏劍閣第一時間封鎖全島,蓬萊想必不知簡文鼎被囚的消息,二則蓬萊沒了善於占卜行蹤的張聽柏。殺手之王繼任宗主之位是歷來的慣例,況且她還有前任宗主之女的身份。晏無情只需快刀斬亂麻,一切皆順理成章,蓬萊定然來不及應對,此行雖險不危。

    議事時,雪鴻和木青龍這兩位前輩人物端坐不言,任由張元宗主持大局,眾人也皆以之為首。他率先明確揭露蓬萊的疑陣,斷定浩劫之期不遠,他又以目示意巫千雪,後者幽幽道:「我近日夜觀星象,發現雙月和七星離鼎盛之期已然不遠,我雖不知萬象搜靈陣布設的關礙,想來同這鼎盛之期不無干係。」

    梁臨川開口附和道:「巫姑娘此言不假,雙月七星最盛之時,便是對大地影響最巨之時,正是布設此陣的良機。」他是中土的陣法宗師,對此最有發言權,所言便是正好的佐證,與聞者皆心知肚明,布陣良機便是浩劫之期,亦是諸位臨劫之時。

    張水衣問道:「何時會達到最盛?」巫千雪神色微凝道:「不超過一年。」眾人心中又是一悸,恍惚可見蓬萊雷霆攻擊的降臨。這時,蘇航皺眉質疑道:「簡宗主自始至終都是蓬萊的人,那麼他所言的血祭人選是否又是一個騙局?」

    眾人心中駭然一跳,若是蘇航此言屬實,大家皆被血祭人選之名束縛在火焰島,而蓬萊另在暗中行事,那麼局勢之險峻令人悚然。張元宗平靜道:「你們可還記得嶗山當夜,簡叔帶來血祭人選的消息,後建議我等團結一起,占據天險為守,此刻看來是為日後將我等一網打盡做準備,由此可見血祭人選並非杜撰。」

    他又分析道:「根據簡叔、素姨和舅舅三人的態度,以及蓬萊在我們身上下的功夫,我們不應該只是幌子,否則蓬萊所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想來簡叔採取的是九真一假的策略,這樣才容易取得我們的信任,以便最後釜底抽薪。」

    眾人同意了張元宗的判斷,接下來就五行周天劍陣的完善、藏劍閣的安危、劍轉七星的運用、應對蓬萊的計劃等諸般事項進行了詳細的商討和安排。最後在張元宗強烈的要求下,衛承景方才同意暫時遣散閣中弟子,但他卻堅決留在島上抗敵,張元宗也不好再勉強於他。

    三日後,簡文鼎在房中被殺,血溢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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