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海,一位皮膚灰白色的三眼怪人,正在急速狂奔。
數日之後,他停下身來,回頭望去,他的第三隻眼中無數符文浮動,目光跨越了茂密的黑森林,遙望到極遠處。
陰悖獸的兩個腦袋交替前行,貼著地面,猶如扭動著飛行,陰悖獸的肚子鼓鼓的,像是剛剛進食過,還沒消化掉一般。
三眼怪人氣的跳腳,喉嚨里仿佛有無數人的暴怒嘶吼聲噴薄而出。
「有完沒完!」
本以為運氣挺好的,從虛空歸來鑽進的秘境,正好是一個陰魂厲鬼遍布的秘境,還有一隻很強的大鬼在。
他天賦異稟,天生就完克那些陰魂厲鬼,縱然是那隻很強的大鬼,諸般手段,對於他來說也是無甚大用,他反而可以仗著天賦,拼著受創,強奪大鬼的一部分鬼軀。
吞噬了那些陰魂厲鬼之後,他以此為外相,曾經出現過的雷劫也被免去了。
那時只需要來回數次,他就能徹底將大鬼的鬼軀奪走,化為己用,到了那個時候,他才算是擁有真正的軀體。
哪想到,那種遍布陰魂厲鬼的地方,竟然還有一頭陰悖獸。
天知道有陰悖獸存在的情況下,那裡的陰魂厲鬼都是怎麼存活下來的。
這下事情有點尷尬了,角色翻轉,陰悖獸完全可以把他對那些陰魂厲鬼的依仗,全部照著念一遍,而且還是加強版的。
他的力量,對陰悖獸完全無用,甚至還會被陰悖獸當糖水吞掉。
他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逃。
哪想到,這頭古里古怪的陰悖獸,硬生生的從那個鬼坑裡爬出來,不眠不休,不知疲倦的追殺了他數十萬里的距離。
哪怕他能甩開很長一段距離,卻也根本不能停下來。
縱然相隔七八千里,那陰悖獸依然能鎖定他的方向,不眠不休的繼續追殺。
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徹底甩掉。
最後實在沒轍了,三眼怪人只能就近衝進了黑林海,他記得黑林海里有一條上古地府的碎片,有黃泉鎮守。
三眼怪人進入黑林海,循著記憶里的路線,找到了黃泉附近,但剛到附近,卻發現這鬼地方,不知為何多了這麼多人,所幸靠近黃泉附近的地方,根本沒人,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都遠離了那裡。
三眼怪人身形一晃,化作一灘黑油,所有的氣息都消失不見,藏在地面的枯枝敗葉下,無聲無息的靠近黃泉岸邊。
當他來到岸邊,重新化出身形,那條奔騰的昏黃大河,頓時化作一望無際的大海。
薄霧之中,黃泉擺渡人駕馭者孤舟行來。
似乎察覺到眼前怪人的樣子,黃泉擺渡人抬起頭看了一眼,三眼怪人本能的後退了一步,拱了拱手行禮。
「見過黃泉擺渡人,規矩我知道。」
說著,他的一根手指自動崩斷,化作一團翻滾的黑油,上面有一張猙獰的面孔,不斷的翻騰嘶吼著。
黃泉擺渡人沒什麼反應,就在這時,河中薄霧裡,卻有一個身影,踏著水面行來。
當看到那位少女之後,三眼怪人準備丟出去的當船票的黑油,頓時重新化作了手指長了回去,他的表情變得猙獰,皮下仿佛有氣泡在涌動,眨眼間連人形都有些無法維持住了。
乍一看,就像是一個長滿各種猙獰面孔,還勉強維持著形態的怪物。
那些猙獰的面孔,齊聲嘶吼。
「三身道君!」
怨氣、煞氣、怒氣各種負面的氣息,如同狼煙,沖霄而起。
怪物幾乎有些失去理智,一步一步的走向黃泉。
而原本面部的那張三眼人面,看到黃泉擺渡人從船頭走向船尾,一隻手握住搖櫓,將其緩緩抬起的時候,最後還能保持著些許理智的三眼面孔,忽然恢復了冷靜。
腦袋驟然扭到後方,三眼怪人的第三隻眼中,倒映出茂密的黑森林裡,陰悖獸貼著地面急速前行的身影,三眼怪立刻沉聲一喝。
「陰悖獸來了,走!」
一聲喝令,如同當頭一棒,不成人形的怪物表面,浮現出的所有猙獰面孔,同一時間縮了回去。
恢復了人形的三眼怪人,最後看了一眼黃泉上的少女,呵呵怪笑了一聲。
「你也有今天!」
本想用黃泉來阻斷陰悖獸的追擊,沒想到如今黃泉也沒法過了。
三眼怪人立刻掉轉方向,前往另外一塊上古地府的碎片,黃泉不行,那就只能試試另外一個了,若是還沒辦法,他也只能繼續東去,從東海北上,遠遁極北之地。
反正大嬴神朝,他是不敢進,嬴帝雖然駕崩了,可新帝本身已經成就道君,在大嬴神朝的地盤,先天要強上一個層次,遠比不上當年的嬴帝,卻也能堪比剛剛獲得封號的道君了。
三眼怪人悶頭在黑林海里狂奔,心頭浮現出一個念頭,是不是他的雷劫沒了,不是因為他鑽了空子,避過了雷劫,而是這個陰悖獸才是他的天劫?
不然的話,哪能運氣差到這種地步,一出現在大荒,就遇到一個可以完美剋死他的傳說中的異獸、
人人對天劫畏之如虎,不是沒道理的,這種不可琢磨,不可預支的力量,不管力量多強,都會被莫名其妙的針對。
三眼怪人在黑林海里兜兜轉轉,找了數天之後,才終於找到了一座像是在中間被劈開的山峰。
三眼怪人步入山縫,不多時,身形便徹底消失在裡面。
一天之後,陰悖獸出現在山縫入口,它昂著頭看著山縫,有些疑惑,為什麼那人到這裡就不見了?
順著山縫爬了過去,周遭的環境驟然變化。
陰悖獸昂著兩個腦袋,吐著蛇信,發出嘶嘶的聲音,感應著留下的痕跡。
忽然,陰悖獸的腦袋望向遠方,欣喜的沖了過去。
它感應到了秦陽留下的痕跡。
當年被砍的跌落品階,被迫認主,可是慢慢的,陰悖獸就覺得認主挺好的。
這個便宜主子,給它找了一個有吃不完口糧的夢想之地,還教它怎麼能一直吃下去。
不能放開吃,不能讓人發現,開始還覺得挺不自在,慢慢的,發現這樣可以一直吃,什麼危險都沒有,可以長期自由自在的,可比原來強太多了。
陰悖獸如今算是無比認同了秦陽的教導,每天吃三個,不能挑食,隨機挑選,吃完了之後,就算是再遇到可口的,也要裝作沒看見放過了。
一天天積累下來,如今一年吃到的口糧,比原先幾十年吃到的都要多。
若非這次實在忍不住了,陰悖獸都不會爬出鬼坑。
……
待在小鎮的第五天,秦陽已經將整個小鎮,所有能去的地方,都親自走過了一遍。
小鎮的入口處,還是那個樣子,穿過整個小鎮,尾部的地方,有一條延伸出去的大道,但這個大道,跟入口處的玄妙一樣,走上去之後,頂多十來步,就會無聲無息的調轉方向,變成了從大道上走入小鎮。
待的時間越久,秦陽越覺得這裡的氣氛,充斥著詭異,那些熱鬧的喧囂之下,是一個扭曲的世界。
一個沒有謊言,沒有欺騙的小鎮。
偏偏這幾天觀察到的,這裡不是民風淳樸,而是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不能做什麼,他們小心翼翼,謹慎無比,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會避免觸發判定。
白凜似乎也放棄了跟他聊什麼,到了晚上,就會老老實實的在街邊喝西北風,等著那位執傘黑袍人路過的時候,被勾走一個神魂。
昨天被勾走的神魂,是一隻六尾的白狐。
也不知道白凜體內哪來這麼多神魂,而且每一次被勾魂,他的確都像是真的死了一樣。
秦陽有心去確認一下,若是能超度了最好。
但每次執傘黑袍人消失之後,他便立刻活了過來,生龍活虎的。
執傘黑袍人還沒走的時候,秦陽也不敢跳到大街上以身試險。
第六天,小鎮的每一天,都是一樣的枯燥,他已經將小鎮上擺攤的商販,開店的掌柜,全部都認識了個遍,因為秦陽把他們每個人的生意都照顧過。
今天,秦陽再次買了一顆烏黑髮亮,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其中蘊含劇毒的毒白菜。
啃著毒白菜,身上不斷的長出黝黑髮亮的小花,秦陽隨口問了一句。
「大叔,你這菜味道比前兩天嫩多了,前面收的太晚了,都有些老了,不是同一批種的吧?」
「這你都能嘗的出來的,我新租了塊地,新種的,肯定更好,還是多虧了小哥你照顧生意,我才能攢夠錢。」
「哈,我挺喜歡吃的,口感特別好,脆脆甜甜的。」秦陽笑著捧了一句,順手將身上長出來的黝黑小花收了起來,再隨口問了句:「在哪租地啊,我也想種點東西。」
「在那位大人那。」
「那位大人?」秦陽神情一點,指了指鎮口的牌坊:「晚上那位大人?」
賣菜的憨厚大叔,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秦陽若有所思,瞥了一眼這兩天都不搭理他的白凜,忽然有些明白,這貨究竟是怎麼知道一些事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街上的人都消失不見,秦陽坐在酒樓里,靜靜的等著。
忽然,鎮口的牌坊出現了一個人影。
像是人,卻皮膚灰白,額生多了一隻獨眼。
三眼怪人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當他看到蹲在街邊喝西北風的白凜時,眼白瞬間就變紅了。
他體內傳出一陣怒喝,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
白凜面色一變,一邊急速後退,一邊大喝一聲。
「別動手!」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烏黑如墨的雨滴,已經鋪天蓋地的襲來,所過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馬蜂窩,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洞。
白凜的臉都快綠了,他不還手,只是一味的躲避,轉眼間就從鎮口出現到了鎮尾。
就在這時,天空中的薄霧消失了。
倒影小鎮裡,一團遍布著無數面孔的黑油,出現在那裡。
天空中仿佛有一個威嚴的聲音,沉聲大喝。
「鎮。」
一根蟠龍石柱,憑空出現,重重的砸在那團黑油上。
黑油被砸的崩散,化作一團團黑油崩散開,其中有一張面孔,就被鎮壓在那根蟠龍石柱之下。
同一時間,小鎮裡的三眼怪人,也崩潰成了一團團黑油濺射開,每一團黑油上,都有一張猙獰的面孔。
這些附帶著一張面孔的黑油,不依不饒的繼續追擊。
可是頭頂的倒影小鎮裡。
一根根蟠龍石柱從天而降,每一根都正好鎮壓住一張猙獰人面。
密密麻麻的石柱,將整個倒影小鎮的街道鋪滿。
還有一根,直接重重的砸在了白凜身上。
白凜的半邊身子都消失不見了,他跌倒在地上,仰望著天空,憋屈的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關他屁事啊,他都沒動手,只是躲著而已。
而下方的小鎮地面上,一張張暴怒猙獰的面孔,有人有獸,還有各種異族,每一張面孔都仿佛被什麼力量,死死的鎮壓在地面上,鋪滿了整個街道。
秦陽看的頭皮發麻,這什麼情況?
正在納悶的時候,鎮口又有新的東西出現。
打眼一看,一條肚子比腦袋大了好幾圈的陰悖獸,秦陽本來還覺得這不是他收的那條陰悖獸,差距太大了。
可是細細一感應,秦陽的表情就有些怪異。
陰悖獸進來之後,對著地面上貼著的猙獰面孔一陣狂啃,可是什麼都吃不到,它似乎有些不高興。
秦陽探出腦袋,對著那頭陰悖獸招了招手。
「過來。」
陰悖獸身子一彈,瞬間出現在秦陽面前,纏在秦陽的手腕上,兩個小腦袋昂起,看起來陰冷的蛇腦袋上,卻不知怎麼的,透出一絲歡喜。
「你怎麼跑到這了?」
陰悖獸探頭,看了一眼下面貼滿地面的猙獰面孔。
「噢,追這個傢伙啊?很好吃麼?」
陰悖獸兩個腦袋狂點不停。
不等他再問什麼,陰風細雨出現了,執傘黑袍人出現了。
這位大佬,慢吞吞的踱著步子,油紙傘上的鈴鐺,叮叮噹噹的響起。
所過之處,貼在地面上的面孔,都化作一道烏光,被其收入傘中。
很快,執傘大佬便走到了鎮尾,地面上所有的面孔都消失不見。
躺在鎮尾,少了半邊身子的白凜,跟死狗一樣癱在地上,任由執傘大佬收走一個神魂,他瞳中的神采,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這時,秦陽在酒樓的窗邊,探出了腦袋。
手握一片暗夜優曇花的花瓣,對著執傘大佬喊了一聲。
「做個交易?」
執傘大佬的腳步瞬間停下,他緩緩的轉過身,盯著秦陽手中的那片暗夜優曇花的花瓣,緩緩的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出現在街上,不算違反規矩吧?」
執傘大佬搖了搖頭。
秦陽將陰悖獸丟給人偶師,走到了大街上。
他沒急著去跟執傘大佬做交易,而是兩眼放光的看著地面上,白凜少了半邊身子,眼神空洞,毫無神采,身上半點生機也沒有了。
秦陽快步走上前,伸手觸碰了一下白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