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悲慘的收養
項瀾看了一眼遠處的岐山,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嬰兒,心想如果再讓你淋會兒雨,只怕你以後再也沒辦法哭了。他想找個東西遮雨,然後他看到道旁有一把黑色披風。
那把黑色披風很大很舊,而且很髒。
……山道之上霧氣依然。
項瀾微微低頭,站在陡峭石階之間,久久無法邁動一步。
……嗖的一聲,一隻羽箭準確地命中一隻灰兔。
項瀾腳步如電走上前去,欣喜揀起那隻灰兔,兩手一錯,極利落地把灰兔頸骨擰斷,然後扔進身後的袋子。少年身後的袋子沉甸甸的,看來已經裝了不少獵物。
蹲在樹下嗅了嗅,他拔開樹後的那片葛藤,順著一條陡峭的小道向崖上爬去,在崖上靠近泉窩的那片草地里,他滿意地看到了三天來的最大成果。
一隻岩羊倒在地上,痛苦地叫著,兩隻小羊正徒勞無助地看著它,時不時用頭去頂頂它的口鼻,不知是想要給它增添一些力氣和信心,還是想要安慰臨死前的親人。
項瀾悄無聲息走上前去,手中提起草叢裡的一處繩頭,猛的一拉,隱藏在草叢裡的捕獸繩套猛地收緊,那兩隻小羊驚鳴一聲,重重摔落下去,蹄子被死死地捆在了一起。
被捕獸夾夾住後腿的大岩羊拼命地掙動起來,望著被束蹄的小羊,焦急亂叫。
「你們的命不錯,至少還有人替你們著急。」
項瀾走到獸夾前,看著倒在草地里的兩隻小羊,搖了搖頭,然後從腰間拔出小刀,直接捅穿了大岩羊的脖子。
……「我回來了。」
項瀾拖著岩羊的屍體,背著沉重的袋子,牽著兩隻小羊,回到了樹林間的破舊獵屋。
一個小女孩跑了出來迎接他,她大概四五歲年紀,身上穿著獸皮,膚色黝黑。
獵屋裡很破舊,光線昏暗,坐在銅火盆邊的老獵戶放下煙杆,面無表情看著項瀾,向地上吐了一口濃痰,說道:「今天收穫怎麼樣?」
「不錯。」項瀾說道。
老獵戶的臉上滿是皺紋,但你永遠不要奢望能夠在他臉上看到任何慈愛之色,你能看到的只有貪婪以及冷酷。
「吃飯吧。」
老獵戶抓起一塊肉吃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不對,破口大罵道:「這個死妮子!叫你少放點鹽!鹽這麼貴!誰給你錢!你這個敗家妮子!只會吃老子的用老子的,等再把你養兩年,老子就把你賣到妓寨去換錢!」
小女孩兒低著頭,眼裡滿是驚恐神色,項瀾低著頭,看著碗裡像清湯一樣的地薯粥,水光里反射著他的目光,隱約能夠看到星星般的火苗。
對於這種訓斥,他已經聽了很多年,老獵戶吃肉,他和小樓連肉湯都沒得喝,這種待遇他也已經承受了很多年,他本來已經習慣,但好像始終沒有辦法一直習慣下去。
小小樓用兩隻小手端著粥碗,細細的手臂有些顫抖,忽然間咳了起來。
項瀾伸出手去,替她把碗穩住。
老獵戶喝了一口烈酒,醉醺醺望著他們說道:「算你懂事,如果碗摔碎了,該我怎麼收拾她。」
項瀾看了一眼老獵戶身前的肉碗,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極為誠懇說道:「爺爺,小樓昨天晚上又犯病了,您看是不是讓她也吃塊肉?」
老獵戶一巴掌扇到項瀾腦袋上,瞪著眼睛罵道:「獵物是用來給你們吃的嗎?那是用來換錢換鹽巴的!嫌我對你們不好,那就給老子滾!什麼時候你給我抓回頭老虎來,用虎骨償了這些年的飯錢,我就讓你們滾!老子花大價錢打了個精鋼夾,你卻一點用都沒有!」
項瀾沉默退了回去。
老獵戶喝完酒,出屋去查看項瀾今天帶回來的獵物。
片刻後,他拿著鞭子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劈頭蓋臉抽向項瀾,罵道:「你這個敗家玩意兒!老子教過你多少次!大傢伙都給我拖回來再宰!誰讓你在外面就宰了的!」
項瀾的臉上滿是血痕,但他不避不躲,因為知道躲避沒有任何意義,低著頭解釋道:「那頭岩羊太重,不先殺了我拖不回來,再說我下手很注意,剝整皮應該沒問題。」
「拖不回來你還有什麼用!」
老獵戶憤怒抽打著他,咆哮道:「你只知道皮子,忘了血也是能賣錢的!混帳玩意兒!」
「混帳玩意兒!」
老獵戶氣鼓鼓地走出獵屋。
項瀾看了低著頭抱著粥碗的小樓,抹掉臉上的血水,看著她笑著說道:「這才乖,以後都不要試著替我擋鞭子,不然那個老東西會抽的更起勁兒。」
小樓抱著大大的粥碗,用力地點了點頭。
「死妮子!還不快把洗澡水燒好!」
屋外傳來老獵戶充滿戾氣怨恨的叫罵聲,誰也不知道他的戾氣怨恨來自於何處。
小樓抬起頭來,緊張看著項瀾。
項瀾正在偷吃老獵戶忘了藏起來的肉,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茫茫岐山內外是兩個世界。
山外的世界已經來到華夏國建國五年,而對於生活在山裡的人們來說,日子不過是一天又一天的單調重複,對於收留了項瀾和小樓的老獵戶來說,這種單調重複里終於有了一些別的消遣,比如鞭打辱罵或者別的什麼。
這一年項瀾將滿十歲,已是少年。
這一年小樓五歲了。
……小樓向水桶里倒熱水,水霧蒸騰。
木桶里渾身赤裸的老獵戶看著她罵道:「你這個死妮子又黑又髒,自己也趕緊洗洗。」
小樓點了點頭,然後走出門外,從項瀾的手裡接過一盆熱水艱難地走了回去。
盆里的熱水剛剛燒沸,很燙。
小樓站上板凳,從頭至腳傾瀉到老獵戶的身上。
屋內響起一聲極為悽厲的慘呼。
老獵戶渾身赤裸奔了出來,身上全是被燙起的水泡,他眯著眼睛,看不清楚外面是什麼,手裡拿著一把從不離身的獵刀,像瘋子一般揮舞著,嘴裡罵著他懂得的最惡毒的髒話。
砰的一聲清脆巨響,金屬片撞擊在一起,老獵戶一頭倒下,發出一聲更加悽厲的慘叫。
他的右腿踩在用來獵虎的精鋼捕獸夾里,已經斷了一半。
項瀾和小樓走了過來,看著倒在血泊中老獵戶。
老獵戶縱使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保有著山民的狠戾,盯著項瀾奄奄一息罵道:「你這個混帳玩意兒!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恩,這幾年我們已經報了,現在是報仇的時候。」
項瀾從身後取出獵刀,看著老獵戶身上耷拉著的皮肉,看著他滿是鮮血的大腿根部那個可憐的傢伙,說道:「我本來還想再忍兩天,但你不肯給我們機會再忍下去。」
「如果你不是要把小樓賣到妓寨去,我們不會想著殺你。」
「如果你不是要洗澡,我們不會想著殺你。」
項瀾看著他沉默很長時間後繼續說道:「其實剛才……如果你肯讓小樓吃塊肉,也許我們都不會殺你,我們可能會自己偷偷溜走就算了。」
老獵戶氣喘吁吁,惘然看著他。
項瀾握緊手中的獵刀,猛地一刀砍了下去。
老獵戶的腦袋落了下來。
片刻後,項瀾背著枯柳硬木弓和箭筒走出了獵屋,腰間獵刀微擺。
小小樓抱著破舊的黑色披風跟在了他的身後。
「累了就到我背上來。」
然後兩個人消失在茫茫岐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