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緣分
第一夫人夾了一根冰鎮竹筍送入主席唇中,嫣然笑道:「既是用膳,就莫老說自己看了多少遍海闊憑魚躍,不然項瀾這孩子又要謝恩又要慚愧,哪裡還有時間安安生生吃幾口菜?」
主席心情著實不錯,就著第一夫人的箸尖咬著竹筍嚼將起來,含混笑道:「那便吃飯。」
金口一出便是聖旨,項瀾捧著手中的描金紅漆碗,開始吃飯。只是此時的他哪有時間去品嘗食物滋味的好壞,腦中不停思考著看到的一切,今天他終於知道原來主席和第一夫人的感情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如膠似漆,然則對面空著的那個位置又是誰的?
一陣環佩輕響,淡香遠來,身著一身極盛裙裝的華夏國劉玲兒,在中南海女服務生的陪伴下翩然而至。項瀾怔了怔,目光下意識里落在她的臉上,注意到往常只覺得清秀的眉眼,今日在艷麗中南海妝和華美裙裳的襯托下,竟顯得非常美麗,不由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看到他出現在殿中的劉玲兒則更是驚訝,忍不住以手掩唇,吃驚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從古武家族回到皇中南海後,她整整睡了一天彌補精神,此時依然有些疲倦,暫時還不知道中南海外那些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也不知道項瀾進了皇中南海。
主席看著二人,疑惑問道:「小玲兒你認得他?」
劉玲兒快速恢復了平靜,笑著解釋道:「父親,去年從草原回來便是項瀾一路護送,那時便相識了,昨夜我去古武家族觀看古武之地開啟儀式,看的就是他。」
從草原歸來的旅途發自金帳部落,路過忽而倉城,殺過北山口,才艱難抵達了長安城,關於女兒曾經遭受過的艱難,主席非常清楚,只是他並不知道在這趟旅途中,有個叫項瀾的邊城軍卒,曾經救過自己女兒的性命,直至今日。
聽劉玲兒用最簡短的語言講述完去年的旅途,主席看項瀾的眼神,便與先前又有所不同,不再是單純的欣賞,而多了幾分誠摯的喜愛之意。
劉玲兒笑著問道:「父親今日為什麼有興致見項瀾?想來應該不是古武之地開啟的緣故。」
「我曾對你提過,書房裡多出一幅妙字。」主席看著女兒,喜悅微笑說道:「你可知道,原來海闊憑魚躍這五字,就是項瀾所書。朝野均對你的觀人之術極為欣賞,然而你既識得他,居然不知道他還有這等本事,看來那些話也做不得真。」
「女兒只是不願野有遺才,所以才替父親和上面四處覓材,哪有什麼真正的眼光。」
劉玲兒在中南海女的服侍下輕掀裙擺,緩緩在案旁坐下。她似笑非笑望著對面的項瀾,說道:「至於項瀾字寫的好我是知道的,卻不知道竟是好到這種程度,不過說起來這個傢伙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深藏不露,扮豬吃老虎,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這等無聊作派。」
語語之間有深意,項瀾不知該如何回答,自然埋頭吃菜裝作沒有聽到。既然要扮豬,那麼當然要扮一個稱職的豬,只是聽著主席第一夫人笑語晏晏,看著劉玲兒不時飄來取笑目光,總覺得這御宴怎麼竟沒有點御宴的莊嚴模樣,更像是普通人家的晚飯?更關鍵的是,這場御宴之上固然不可能真的出現大蔥和烙餅,只是這些看似精緻的菜哪怕對豬來說也不怎麼可口。
筷尖拔弄著清淡寡味的滷汁淋香茹,項瀾在懷疑了一番御廚拿的是不是新東方假證之後,便開始深情懷念將夜大街墨石居里的剩菜剩飯,甚至開始懷念那鍋放酸了的雞湯。
……
「其實我不願意住在中南海之中。」
站在欄畔,華夏國主席抬手遙指北方遠處那道黑青色的城牆,感慨說道:「出城不過十餘里地,便到了大明中南海,那裡青山密林濾風便涼,夏天若在那裡要涼快許多,而且不用在朝堂上聽著那些大我們吵來吵去,沒有人會天天煩你,也要輕鬆許多。」
先前用罷晚膳,主席帶著項瀾圍著中南海殿繞圈散步,美其名曰散食,實際上不過是閒聊。此時天剛剛黑,長安城裡燈火早起,放眼望去還能看到很多景致。
項瀾站在主席身旁,看著他清矍的側臉,心想這等感慨怎麼會說給自己聽?難道真是天下雄主困居深中南海想找個聊天的人也難?來不及仔細分析這種待遇里隱著怎樣的問題,他想起去年長安城裡的酷熱,心頭生出強烈同感,恭敬說道:「那主席今年還是趁早搬出城為好。」
主席雙袖負在身後,望著中南海夜色,嘆息說道:「早年前第一夫人她一說要搬去大明中南海,大我們便要痛哭流涕,不敢說我荒廢政事,也要拿祖宗的規矩出來說事,我雖是華夏國主席,可要挑個住的地方也往往身不由己,好不容易這些年沒有人敢當面違逆我的意思了,然則即便要搬也要待完全入暑之後,才能堵住那些老傢伙的嘴。」
項瀾聽著主席言語裡難以掩飾的幽怨意味,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主席忽然轉身,極有興趣望著他說道:「今年我與第一夫人搬去大明樓,不若你也跟著去住兩天?小玲兒她總嫌城外清曠無趣,但實際上風景是極美的。」
項瀾臉上的笑容斂去的極快,聽著這話,總覺著有些彆扭,不像是一位主席邀請受寵我子入中南海暫歇,語氣恬淡隨意的仿似位鄉野里老農,忽然看見縣城來了個年輕親戚,盛情邀請他去自家農舍吃些瓜果,自誇井水頗甜。
主席邀他入大明中南海度暑,他很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世間自有主席以來便有中南海,自有中南海以來便有主席,這類主席近人身份清貴,頗受士民尊敬,雖不涉朝事卻對朝事有莫大的影響力,雖俸祿淺薄但隨便寫些字卷詩詞便能掙著無數錢。若放在以往,能做這樣的清貴詞我,項瀾當然願意,然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是邊城的少年軍卒,眼裡除了錢前程之外,更看到了那片玄妙的世界,自然不再願意。
「主席厚愛,學生愧不敢當。能得主席日夜指點書法之道,本是妙事……」
項瀾揖手恭謹行禮,偷看了一眼主席臉色,說道:「學生老實講,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誰不願意?只是學生剛剛進入古武之地,還未曾見過院長,實在是不便……」
「我只是隨意說說,何需如此認真。」主席微微一笑說道:「你這話里有諸多不實不盡之語,我也懶怠說你,只是出人頭地這種事情……應將夜為什麼就不願意?」
項瀾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主席忽然看著他問道:「應老二現在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應大哥去向,學生真是一無所知。」項瀾應道。
主席走到欄前,修長的手掌輕撫微涼的石欄,望著夜色下的皇中南海,沉默片刻後輕聲感慨說道:「前人詩有中南海怨詩一派,紅葉中南海牆老中南海女如何云云,然而誰知這深中南海重重,鎖的不止是中南海女妃嬪,還包括我。如今回思起來,當年做太子時時常去長安城裡玩耍,帶著小陳他們直闖大院,和應將夜飲酒鬥毆,真真是不可尋回的過往了。」
聽著主席撫今追昔,項瀾嘴裡一陣發苦,心想這等天家心思為何盡數進了自己耳朵?自己只不過是寫了一幅書帖,今日是初見天顏,哪裡有資格有力量承載這等信任?
仿佛察覺到項瀾心頭的疑惑,主席轉過頭來,望著他淡淡笑道:「應將夜是我看中的人,你是應將夜看中的人。我看中應將夜,才會有大院這名號,應將夜看中你,你才會隨他去大院怒殺一夜,後來你才會被他送進暗衛,你才能進了我的書房。你在我書房裡留下那幅字,我才知道你這個人。這番話看似兜兜轉轉牽扯不清,其實只是說明了一件事情。」
項瀾知道這時候不能再保持沉默,必須湊趣,於是趕緊湊趣問道:「說明了何事?」
主席微笑說道:「說明我與你之間,是有幾分緣份的,就像當年我與將夜之間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