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什麼事?」在旁邊等了半天的茭娘早忍不住問出來,柳氏拍一下茭娘,有些嗔怪地道:「不先幫著把碗筷布好,再請你舅舅坐下,怎麼就先問起你舅舅的事來了?」
茭娘已經指向飯桌:「娘,您瞧,碗筷我都已經布好了。」說完茭娘走過去接過迎兒手裡的溫酒壺在一邊坐下:「娘,這下,我在旁邊溫酒,讓迎兒去和陳嬸嬸收拾廚房。這您就沒話說了?」
柳氏有些無奈地搖頭,柳二爺和吳能已經坐下,柳二爺招呼柳氏:「妹妹也過來坐下,都是一家子。」說著柳二爺故意看眼茭娘:「茭娘既然搶著要溫酒,溫不好,可沒有賞錢。」
茭娘已經把溫熱的酒倒在杯中,用盤子托到吳能和柳二爺跟前,笑著對柳二爺道:「舅舅好小氣。」
柳氏忍不住笑出聲,吳能也笑,屋內頓時笑成一片。茭娘重又坐下溫酒,吳能這才端起酒杯對柳二爺:「舅兄先請喝一杯。舅兄方才說有件事兒要商量,到底是什麼事?」
柳二爺端起酒杯只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就是為了盜賊的事。」這一句讓吳能的臉色變了變,接著吳能嘆氣:「這件事,雖是家醜,可……」
「妹夫何須如此?我曉得令兄雖然做了那麼些事,可怎麼說也是你兄長,你這心中是十分傷心難過的。再者說了,就算保官,把這件事揭開,難免妹夫你也會受些牽連,故此我想了又想,倒不如讓令兄戴罪立功,從此之後,不管令兄是改好了,還是不好,都和妹夫無關,如何?」
柳二爺一席話說的吳能眼睛一亮,接著吳能就急切地:「舅兄這主意,對我何啻再造?」柳二爺擺手:「你我至親,何必說這些話,不過這件事,不單幹繫到令兄,和茭娘,也有幾分關係。」
茭娘伸出手指點了點鼻子,面上全是驚訝神色,柳二爺說了這句就沒往下說,只拿起筷子輕輕敲一下酒杯:「怎麼,這溫酒的還沒來嗎?」
茭娘啊了一聲,回神過來,拿過酒壺給吳能合柳二爺倒上酒,吳能聽著柳二爺說的話,面上神色漸漸鬆弛。
一家子吃完晚飯,吳能和柳二爺坐在院中納涼閒聊。
茭娘靠在柳氏身邊:「娘,您說,大伯會不會真的聽,以後,會不會反過來怨恨爹爹?」柳氏點下女兒的鼻子:「你現在啊,想的倒多。」
說著柳氏瞧一眼在和柳二爺閒聊的吳能,輕嘆一聲:「你爹爹,總要在這蘇州地面上過下去,既要過下去,哪還能真的不管不顧了?」
茭娘聽出柳氏話里的哀傷,往柳氏身邊又偎依緊一些。後門已經被人拍響,陳婆子上前開了門,蘇二嫂夫婦和梁大叔兩口走進來。
柳氏忙上前迎接,吳能也站起身和鄰居們打招呼。
梁大叔先開口:「按說今兒吳二哥你剛到,又經了這樣的事,我們不該來打擾的,只是令兄那裡,百般懇求,我們想著,也該從中說合說合,總要商量個法子出來,免得到時真的……」
梁大叔邊說話邊看向吳能臉色,見吳能神色有些不好,梁大叔又停下不說。
蘇二嫂是個爽快人,又拍一下手:「吳二哥,我曉得令兄做的這些事,要換了我們,也是恨不得把他的肉給吃了,再看著他上了法場,被砍了頭,這才爽利呢。」
吳能依舊一言不發,蘇二叔接話了:「只是這樣一來,雖然爽利了,但人家一提起來,總是吳家的某某,勾結盜賊,落的上了法場。若是知道的,還能辯解兩句,若不曉得的,豈不連吳二哥也吃了掛落?」
吳能已經咳嗽一聲,蘇二叔停下說話,這時在一邊一直嘆氣的梁嬸子開口了:「吳二哥,我曉得你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去。就像方才蘇二嫂說的,誰又咽的下去呢?只是吳二哥,我們也算照顧過茭娘和吳嫂嫂,也就多勸一句,這些事,怎麼說也是你們吳家的事。吳二哥,等這個難關過了,你要打也好,要罵也罷,就任由的你,就算你不認令兄了,我們也隨了你,只是總要去幫幫令兄,免得真的……」
吳能方才已經和柳二爺商量妥當了,只是這會兒總是要拿下喬,打個哈欠對眾人作個揖:「列位高鄰,今日你們的來意,我也曉得了,不過我舟車勞頓,剛剛到家,還是先容我歇歇,至於別的事,以後再說。」
說完吳能就趔趄著腳,做出一個醉酒的樣子往屋裡走去。蘇梁四人頓時愣在那裡。柳氏已經對蘇二嫂溫柔地道:「曉得你們都是好心,只是他初初聽聞,心中憤怒,這些話一時也聽不進去,不如等今夜,我細細地和他說,明早我再請各位過來,如何?」
蘇二嫂點頭:「吳嫂嫂說的也對,哎,說起來,誰家遇到這種事,都是恨不得撕吃了?只是總是親兄弟,難道還能……」
不等她說完,柳氏就對蘇二嫂點頭:「道理都明白的,勞煩各位了,這會兒也不早了,還請回去歇著罷。」
蘇梁四人各自行禮告辭,柳氏把他們送出後門,看著他們各自進了家門,柳氏這才走回院子。
柳氏見茭娘坐在石桌邊雙手托腮在想什麼,柳氏上前按住女兒肩膀:「你怎麼還不回去睡,明兒又有事兒呢。」
茭娘雖然站起身,但沒往屋裡去,只瞧著柳氏:「娘,人要是永遠長不大該多好?」
柳氏噗嗤一聲笑出來:「說什麼傻話呢?今兒你說的可和這不一樣,快些去睡罷。」茭娘嗯了一聲就往房裡跑。
柳氏看著女兒屋子的燈亮了,這才走回自己房裡,吳能已經寬了外袍坐在床頭,看見妻子進來,吳能嘆氣:「咱們茭娘啊,真是不知該怎麼說。」
背了茭娘,柳氏從來都覺得女兒千好萬好,此刻也不例外,瞪了丈夫一眼柳氏就道:「茭娘這孩子,心眼不多,性子又直,我總怕她以後因這性子吃虧,這會兒她能想這些事,總是好事。」
吳能也點頭:「那是,我像她那麼大的時候,還是個傻小子呢。」
一句話逗的柳氏又笑了,吳能已經哦了一聲:「那個蘇小哥,我並沒見得一面,只聽舅兄說人不錯,你覺著呢?」
一提起蘇桐,儘管柳氏也沒見過幾面,但她和蘇二嫂打聽過,自然事無巨細地講了,兩口絮絮叨叨了半夜才睡,睡下後沒有多久就覺得天亮了。
柳氏聽著陳婆子像從井裡打水,披起衣衫推醒丈夫:「你今兒還要過那邊去。記住了,可要……」柳氏還想再叮囑幾句,見吳能一臉沉思就沒再往下說,只拍了丈夫的肩一下就走出去喚陳婆子準備早飯了。
早飯還沒上桌,蘇二嫂就來打聽消息了,這回吳能什麼都沒說就往吳大伯家去。
蘇二嫂見狀笑著對柳氏道:「果真俗話說的對,要妯娌們好,這弟兄們才處的長。吳嫂子,我就曉得,全虧了你。」
柳氏故意嘆一聲:「怎麼說也是他哥哥,少不得,我受些委屈就是。」
「哎,你受的委屈我們都看在眼裡呢,說起來這話說出去都沒人信。」蘇二嫂又在那安慰柳氏幾句。茭娘正好下樓,聽到蘇二嫂和柳氏的對話,茭娘不由停在那裡,沉思起來。
柳二爺走出廂房看見茭娘站在那沉思,叫了茭娘一聲,茭娘這才走到柳二爺跟前。
柳二爺瞧著茭娘:「你是不是覺著,這樣對你大伯,你心中這口氣沒出掉?」茭娘點頭,柳二爺微笑:「茭娘,舅舅就告訴你一句,這樣對你大伯,是能出掉這口氣的?」
見茭娘一臉不解,柳二爺敲一下茭娘的額頭:「你和你娘受的委屈,哪能就這樣白受了?」不但要還回來,還要加十倍地還回來。
柳二爺面上的笑讓茭娘更加不解,柳二爺拍拍茭娘的肩:「等事情完了,舅舅再細細地告訴你緣由,這會兒啊,你先去把早飯給我端來,我啊,吃了早飯還要往你大伯家去。」
茭娘哎了一聲就往廚房跑去,柳二爺唇邊的笑更加燦爛。這個世上,哪有做了錯事,別人放了幾句狠話,事後再來求情就可以被放過的道理?
柳二爺吃完早飯到吳大伯家時候,吳大伯正在和吳能求情:「二弟,二弟,你這回幫了我,從此以後,我再不……」
吳能只沉著張臉不說話,柳二爺揚聲道:「這一回給了兩百兩,下一回,說不定人家要兩千兩,兩萬兩,難道也要尋出來給他們不成?」
吳大伯一張臉更加苦澀,對柳二爺道:「不給銀子,難道就要報官,報了官,我,我,我的……」
柳二爺已經笑了:「吳大哥平常也是個聰明人,怎麼就忘了,還有戴罪立功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