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黃昏時分,官船終於到達了終點長蘆鎮,這裡雖只有一個縣城的大小,卻出乎意料的繁華,沿街十個商鋪里有六家都是客棧,剩下就基本都是腳夫組成的運輸驛站了。
小小一個縣城,因為有長蘆鹽運使司的存在變得人滿為患,大家都在做著靠鹽吃飯的生意。路上時不時就有商販站在馬車上高呼某某地區的鹽引,多少兩可直接拿走。也有富商吆喝著要拼運輸車隊,來減少路途上鏢師腳夫的開支。
各種與鹽相關的買賣,做得那叫一個絡繹不絕。而當林川在魏長興的陪同下騎馬穿行而過,眾多商人比見了親爹還要激動,紛紛磕頭求見,叫嚷個沒完。要不是有官差把他們隔開,真是寸步難行。
「魏大人好大的官威,在這裡簡直要被當菩薩供起來了一般。」林川看著眼前的景象話裡有話。
「沒辦法,前陣子突遇颱風,有一批即將出田的大貨廢了,讓本來就多的守支商人翻了一倍有餘。別看他們現在可憐兮兮搖尾乞憐,一旦白鹽到手,個個都是趾高氣揚,下巴視人的奸商。」魏長興嗤之以鼻。
「對了,我跟你說過我大哥的那批貨……」林川想起了公孫堂來。
「方大人放心,我昨晚就已經吩咐韓不平了,無論如何留3000石最好的鹽磚,先給你哥哥裝車。」魏長興玩歸玩,鬧歸鬧,干起鹽運的正事,還是非常靠譜的。
「那就先謝過魏大人了,等他走後,我在弈伶居擺一場回請你。」林川也是敞亮著,公歸公,私歸私,還是不能欠人情的。
「對了方大人,我聽說你是邊塞的夜不收出身,曾經打過征虜的大戰,甚至和聖上的殿前抱刀衛無名交過手,也不落下風,可當真?」魏長興感興趣地突然問道。
「一些虛名,比起打打殺殺,我更希望能像魏大人這般每天喝酒吃肉。」林川擺了擺手。
「別看魏某是個文官,我的父親也是陪同開國皇帝一路殺伐過來的武將,只不過父親厭倦了朝堂里的紛爭,主動放棄了武將官銜,投身到這河間小地,為一方官吏。我自幼好武,拜得一位和尚為師,習得一些本事,不知方大人可否指點一二?」魏長興挑釁道。
「有機會的,別急。」林川意味深長。
一行人說話間穿過了一片小小的山丘,那遼闊的大海與無邊的鹽田頓時映入眼帘。
夕陽的光,將海面整個染成了金色,波光粼粼。一些小舟在海面撒網,天空中海鷗結隊飛過,美如油畫。
「這就是大海?!」朱智明興奮地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注意風大,公主殿下,披好披風吧!」一旁的宋瑛關切著。
偌大的鹽田,綿延看不到邊,每一片中都有工人正在辛勤勞作著。鹽的生產可不是囤積一些海水,讓它自然曬乾而成。光是製作食鹽的滷水,就有拔池、保鹵、排鹵、加鹵、換鹵一系列的操作,遠比種地更加繁瑣。
一位經驗豐富的製鹽工,不光要熟練每一步驟,最重要的是要會觀潮,根據潮汐,選擇存續最乾淨,含鹽量最高的海水進池。正所謂晴天納潮頭,雨後納潮尾,平日納潮底,都是門道。
而在這些製鹽工里,技術最好的莫過於副使韓不平。當參觀的馬隊前來時,他還在一片鹽池裡動鹵松鹽中。
一來到此,樓燕就帶著一幫弟兄護著朱智明還有宋瑛去海邊玩耍了,林川的身邊只留下于謙和鍾興陪伴。
「韓大人,好辛苦,你真自己動手干啊?!」蹲在鹽池邊,林川看著韓不平微笑道。
「方大人?魏大人也來啦!稍等,我們馬上上來!」韓不平驚喜不已,昨夜酒後他就連夜回到鹽場,已經忙活了快一整天了,還真不知道有領導視察。
即便要接待貴客,他也不忘把手裡的活推到七七八八,才交給他人,爬了上來。
看看扎著褲腿衣袖的韓不平,和普通的鹽場工人已經沒什麼分別。林川仔細打量了他的手腳,那因為長期觸碰食鹽而被腐蝕的模樣,也知道這絕非人前裝裝樣子的虛偽官員。
「韓不平,你說要出的貨準備得怎麼樣了?」魏長興可不心疼下屬,黑著臉地質問道。
「稟大人,貨品已出九成,明早可完成全部鹽磚生產,總數10萬石。」韓不平拱手匯報道。
「還不錯,算是能頂上一陣子了。」魏長興最近也是被這些鹽商吵得腦殼疼。
「韓大人,看來還是更擅長生產崗位,以後你就別再跑什麼押運的活計了,屈才了。」林川說這話時,看著的卻是魏長興,已經算是越級管理了。
「方大人怎麼說,就怎麼辦,韓不平,下一批貨你也必須提前三日出來,不然別說我不講情面。」魏長興保持了幾分自己的官威。
「下官遵命!一定鞠躬盡瘁,不敢怠慢!」韓不平高興得都想跳起來了。
「還說不怠慢,我們兩位大人站了半天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魏長興挑理道。
「瞧我這眼力見兒,該死該死,二位大人隨我來,涼亭一敘,我給二位沏壺好茶。」韓不平連忙將兩位大人引到一處土坡上的涼亭內坐下。這樸素的位置,用的茶台上都有一層淡淡的鹽霜。
說是泡壺好茶,可喝到嘴裡,都有揮之不去的鹽味。魏長興是不喜,連連皺眉,但林川卻覺得別有一番滋味。
「韓大人,這麼大的一個鹽場,有多少工人要管?忙得過來嗎?」林川品茗時閒聊道。
「稟方大人,我所管轄的這一片,共有工人及家眷三千口,鹽場都是周而復始地工作,並沒什麼變故,所以管理起來尚可。只不過前陣子的颱風天毀了不少池子,我們都在趕工,所以有些吃緊。」韓不平說話時,可憐巴巴地看著魏長興。
「看我做甚?跟你說了我手上也沒人,工錢是朝廷定好的,招不到人,難道我還給你抓壯丁去不成?」魏長興作為領導可是推卸的一手好責任。
「鹽工的工錢很低嗎?」林川還真不知道。
「實不相瞞,朝廷的鹽工從開國到現在數十年的工錢就沒有變動過,一人1天3文,管兩頓餐食,提供住宿。這工錢和長蘆鎮的腳夫與客棧打雜的小工比起來,差了至少一倍。
製鹽工是辛苦活,身體長時間泡在滷水中也容易生病,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卻是無人願意如此辛勞。」韓不平都開始了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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