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峰大殿,暮生對著自己師尊那滿頭白髮,心裡萬分不是滋味。
「師尊!坊市那邊一切都按著盧師妹的意思,把事情全都辦完了。魔靈就算要另外找事,也需要一段時間的布置,您去休息一會吧,這裡我一定盯好。」
「……辦完了?」
北辰望著外面麻麻亮的天空,有些恍神。他在這裡算了好幾個時辰,妄想弄個更好的方案,結果算過來算過去,卻發現,那孩子乾脆利落的斬斷一切,才是對付魔靈的最好方法。
一個幾個月前,他還想打壓到塵埃里的小丫頭,迫不得已進他天地門,他原來多提心啊?
可是現在……
北辰越來越懷疑自己當初的心性。
盧悅為天地門做的一樁樁,一件件事,襯得他好生丑鄙……
「辦完了好。暮生,你現在相信盧悅了嗎?」
暮生嘴角抽抽,這讓他怎麼回答?
師尊過無量劫,有大半的原因,是出在盧悅身上。
可是現在讓他違著心,也是做不到,「以前有些不相信,她到底是被迫進到天地門的。現在,我相信……相信她的人品。」
功德修士,到底與別不一樣。
不管是不是被迫,可既然進來了,她就努力盡她的那一份責任,她做到了很多天地門弟子沒辦法做到的事。
「……你能這般想,我就放心了。」
北辰欣慰,五個弟子,除了死了的黃傳俧,他一開始其實並不屬意二徒暮生接班。甚至在被逼下台的時候,還曾一度認為,飛靈和畫扇抬他上來,只是為了他好掌控。
可是現在,他慢慢發現,二徒可能開拓不足,可守成絕對行了。至少在魔靈對宗門虎視眈眈的時候。不會偏聽偏信……
他站起來,希望迎向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遠處正在掙扎往上的金紅圓球,剛剛在雲海里冒出一丁點兒。
很快。它掙脫了桎梏,雲海再不能阻擋於它,反而透過各處縫隙,撒下萬道金芒。
帶著無限生機的光亮。連地磚縫中的小草,都為之一振!
北辰心中一動。他下意識地抬腳迎向太陽。
大殿裡,暮生掌門卻突然以最快的速度衝出,把要驚呼出聲的守殿執事,全都封住嘴巴。
不過。忙完這些,回頭看向他師尊的時候,他整個身體。都是微微顫抖的。
師尊又能用靈力了,無量劫……終於過去了。
北辰在身後有異動的時候。就反應過來,回頭正好看到徒弟激動的樣子,微微一笑間,又落了下來。
四道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沒入守殿執事額中,北辰身隨手動,各在他們腦門上一拍。
「師尊!」
「進來吧!」揮手關殿的時候,北辰全開殿內禁制,「我已消了他們剛剛的記憶。暮生,魔靈一日未除,你師尊我,一日就是廢人,這件事,除了你師伯師叔,任人都不能再知道了。」
「……是!」
暮生跪伏於地,「弟子暮生,恭喜師尊……恭喜師尊,無量劫過!」
「無量劫……無量劫啊!」
北辰微微閉眼,語氣中無限唏噓感慨,「原來心才是最大的騙子,別人能騙一時,它……卻可能騙一輩子啊!」
暮生抬起頭,看重新走往偏殿的師尊,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無量劫,本身不就是化神修士進入迷障時,落下得心魔禁身劫嗎?
不過,師尊能悟了自己的心,認清本質,於他於宗門,都是一件超大喜事!
只可惜不能露出去。
暮生轉了兩個圈後,到底沒忍住高興,決定提前一步,親到坊市告訴兩位師伯。
彼時,煉血老妖雖然被按了止血丹,可全身上下,都是血糊糊的,一對陰戾雙目,無視周遭片肉的人,只盯臨時看台上的順正和畫扇師徒。
雖然昨夜處死了不少魔門暗探,可真正核心的,他相信,天地門還未觸及。
畫扇把他誑到坊市來,布置這麼大,他不相信魔靈不關注。
如果她關注了,說不定,與他一般,本著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說法,找人救他也不定。
煉血在心裡暗暗發誓,只要他能活著出去,一定與天地門不死不休,不擇一切手段,哪怕不能收血收魂,他也要這裡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看守在這裡的刑堂執事弟子們,一個個的,用眨一次眼,和眨幾次眼,乃至眨十幾次眼的方式,賭盧悅什麼時候禁受不住老妖的眼神凌遲,離開那個看台。
可惜打賭的人,都失敗了,人家靠在兩化神身邊,自覺安全無比,居然就在這裡修煉了兩個時辰。
一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她才緩緩收功,睜開眼的第一時間,見到的就是那雙,讓人做夢也要嚇醒的眼睛。
對視一瞬後,盧悅朝老妖怪扯扯嘴,摸出一個綠油油的小瓷瓶,在他的注視下,歡快地揚了揚。
「前輩這麼精神,您說,你是幫我試七巧真人的痒痒散好呢,還是試他的招蜂引蝶蜜好?」
煉血老妖僵著眼睛,把眼神瞄到畫扇和順正那,好像盧悅那裡,是他不小心看到的一般,她的話,他耳朵聾了,更沒聽到。
「呀!師尊,我突然想起來了,七巧的招蜂引蝶蜜好像有些貴了,」盧悅拿出貼著標籤的小黃瓶,「現在是冬天,根本沒蜂也沒蝶,他這個太有季節性了,應該減一半價格才對。」
畫扇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種好貨,「你從哪碰到那老傢伙的?」
徒弟好像自到靈界以來,一直沒真正出過門吧?
伊澤特意去找那老東西,轉了無數坊市都沒碰到,怎麼盧悅會有?
看到師尊和師伯都是一幅好奇樣。盧悅咧嘴,愣是露了八顆牙,「我運氣,有兩個貴人相助。」
「別人送的?還兩個人,哪兩個?」
畫扇緊問一句,不過看徒弟笑得隱晦樣,她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有一個人是飛靈宗的流風。是不是?」
「師尊,流風前輩一直跟我說,慎用慎用!您看一直到現在。我不也沒用上嗎?」
眼見師尊要炸毛,盧悅忙幫著解釋一句。
「呵呵!流風還是那愛鬧的性子,」順正知道畫扇在流風手上,吃過這些東西的虧。笑得非常溫和,「盧悅啊。別人的招蜂引蝶蜜可能是季節性的,可是七巧出品,就一定不是。想要開眼,你就去試吧!」
煉血老妖。一下子鼓出眼睛,順正這死老頭子,他一直知道他是焉壞焉壞。可沒想到,他居然壞成這樣。
看著笑著飛來的臭丫頭。哪怕沒被片肉,他的心,也抖得不成樣子。
七巧出品,江湖傳言,雖然不會要人性命,可絕對能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你……你不能這麼對我。盧悅,我拿下你,可是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還好心提醒你,在黑竹溝不要到處亂跑。」說這話時,他難得沒撐化神修士的臉面,顯得好生可憐。
「是嗎?那是因為沒到手的一萬光核吧!」
盧悅冷哼,對這老東西,若是同情了,如何對得起死在他手上的人。那枚血珠,跟鬼面幡比起來,也不差多少了,「我早就說過,要讓你嘗便痛苦而終,莫不是你忘了?」
「你……」
盧悅卻再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瓷瓶里的東西,輕輕一彈間,在空中布成一張薄網,整個覆蓋到他身上。
「好好享受!」
暮生過來時,正好看到老妖怪那有些冰涼死寂的眼睛,不由擔心,他撐不過三天。
他家的好些弟子,還沒拿他煉完膽呢?若是這時候死了,得多虧啊,「盧師妹,你在幹什麼?」
話音剛落,天空中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三三兩兩的各類靈蟲,只見它們忽閃著翅膀,如飛蛾撲火般,一下子趴到煉血老妖身上。
「啊!王八蛋,有本事你們殺了我啊,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配叫正道修士,也配什麼天之德地之德?我呸!」
老妖怪控制不住扭曲的神色,讓買過他肉的修士,總算心裡好過些。
那種你片他一塊肉,人家好像沒感覺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生氣了。
「對了,就是要這樣,才有勁。」
盧悅把瓷瓶扔給吳長官,「吳師兄,看好了,不要讓他有鬆氣的時間。免得他的眼睛還能亂瞟,還亂想主意。……當然,你們也要看著,若是他接不上氣,及時餵丹。」
吳長官接過瓷瓶時,後背都冒了一層白毛汗。
若是他沒老實認罪,積極補過,也許七巧的出品,已經被這位師妹,用在他身上了吧?
「暮生師兄,您怎麼過來了?」
「來看看。」暮生眼神複雜,靠近她,束音成線,「要玩可以,可這種東西,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大家看到,以後可能你就沒得玩了。」
這是——不得不說的話。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流言已經把她傳得不成樣子了,明明做得是好事,可這樣朝已經廢了的煉血老妖使陰招,以後哪怕他幫著把流言打下去,形象只怕也挽回不了多少?
「什麼意思?」
盧悅奇怪,什麼叫她沒得玩了?
「……大家都知道你有七巧的東西,有幾個還敢胡亂惹你啊?」
盧悅眨了兩下眼睛,她沒想到暮生的意外之言,倒是突然想起流風星君,給她東西的時候,說弄幾個人玩大點的話。
她說弄兩個以後,絕對不會再有人隨便找她麻煩。
原來,她是讓自己殺雞儆猴。
那位大能,對天地門,大概也因為飛靈師伯,複雜得緊。
「我沒得玩,師兄你應該最高興吧!」
暮生一愕。
可不是……!
魔星師妹沒得玩,他能省多少心啊。
「哈哈,好師妹,回頭,煉血老妖的賣肉錢,我給你多算點。」
「師兄,你要是能幫我換成傀儡符一類的,我會更喜歡你。」
「為了讓你更喜歡我,一言為定!」
暮生大笑,直接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玉牌,「拿這個,到功德殿,你可以任換三樣東西。」
這個盧悅喜歡,「多謝師兄,我現在就去換。」
已經知道七巧東西的厲害,她想早點回天地門跟谷令則說。
透過丁岐山從廣場對面,偷偷布下的鏡光陣,魔靈終於看到盧悅離開這裡,悄悄鬆了一口氣。
「可惜,廣場那裡管得太嚴,要不然,鏡光陣布近一點,也許我們還能知道他們說什麼。」
丁岐山有些氣餒,「我讓你收集的冥玄丹,你收集幾顆了?」
「一顆,阿三他們手上,都只有一顆以應不策。」
「一顆?那管什麼用?」
丁岐山在小小的石室中轉圈,「我們想要馮培理成事,至少要五顆。」
「我同意你的計劃了嗎?」魔靈看他一眼,「你自己也說,盧悅的六感,可能也厲害。栽在她手裡的人,你還嫌少了不成?」
她好不容易才弄一個馮培理,若是栽了,再被盧悅清乾淨,以後,大概就再沒機會找進他們內部了。
「難得馮培理能跟金旺財得走近,這麼好的機會,我們就不能賭一把嗎?」
丁岐山現在只想把盧悅廢了,只要能廢了她,不要說,損失點人了,哪怕把魔門在這邊的人,全損失完了,也是值得的。
「你已經被盧悅弄得心浮氣躁了。」魔靈揉額,「馮培理是天地門,我們唯一的暗線,以後……這個唯一,只怕要一直唯一下去。」
什麼意思?
「你忘了,煉血老妖能找到我。」
丁岐山心下一咯噔。
「畫扇既然敢這樣對付他,只怕是已經弄到——找我的方法。」
憑她現在的實力,若是再被化神修士發現,那就是找死。
不能再去天地門,那唯一的暗線,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了,她得指著他,報盧悅的行蹤……
她想到的,丁岐山這一會也想到了,慢慢轉到她面前,「阿三的這幅皮囊,在這坊市混了小百年,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要不然,等四門一開,我們就離開這裡。」
這是有退意了呀!
魔靈突然覺得心上難受得慌,「你怕了?」
廢話!
你要是不怕,能採補到自家人身上嗎?
丁岐山非常想實話實說,可是面前這人頭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實的柔弱,他有些說不下去,「……我不怕,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你跟其他人親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