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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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下了一夜大雪,窗外被白雪映的很亮,隱約傳來幾隻斑雀的鳴叫,夾雜著大雪壓斷樹丫的聲響。筆下樂  www.bixiale.com

    房間裡冷清的緊,像是昨夜生好的火又滅了。我無奈裹上一條舊狐裘起身添柴,路過牆上掛著的銅鏡時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我湊近了,能從銅鏡里清晰看到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雙鬢的每一根白髮。看著看著,自嘲道:阿白,我如今變成了個老太婆啊,還好沒被你看到。

    二十四年前,我和墨白分別,獨自逃到河中城。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和他分開,可我最清楚自己的身體,魂裂之後,單憑著想要陪在他身邊的強烈意志支撐破碎的魂魄寄留在這副軀殼中。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所以才同意離開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死去。他雖然嘴上不曾說,但心裡卻一直在為找不到救我的辦法而自責。至少不眼睜睜看著我死,他也就不會太痛苦,而我看不見他痛苦,也能死的好受些。

    然而去往河中的第二日,我在馬車上醒來,腳下的土地卻已經變成了梁王朝的國土。

    他騙了我,他再也不會去河中找我,說好的讓我在三生石畔等他,他卻走在了我前頭。

    從那之後,我的身體發生了奇異的變化,之前不能感受到的冷熱溫寒、酸甜苦辣,都能夠重新體會到,更奇異的是,我的身體也能夠隨著歲月的流逝而生長變老——我變回了正常人,一個真真正正的,活著的人。

    發生這些變化的原因,包括我還活著的原因,我大抵能夠猜到。

    他最後還是用了分靈之術,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分掉一半的靈魂,他會很快死去;知道分用同一個靈魂的兩個人將會受到永世詛咒,再也不能彼此相愛。

    身體開始不聽使喚地劇烈咳嗽,鮮血濺到銅鏡上,一路流淌到地上。也許是分靈的結果。也許單單是天意,讓我同樣患了曾取走他性命的肺癆,這副蒼老的身子,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麼?

    可是。我還想要活下去,即便是這樣孤身一人,我還是想要活下去。若我死了,往後的輪迴中我再也不能遇到他,即使遇到了也註定無法愛上他。那個三世之約,怕是再也不能兌現。

    那麼我只能在今世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才能把愛他的時間延續的長一點,再長一點。

    我抓起抹布將銅鏡上的血跡揩去。添了柴,重新生著火,拿起掃把打算出門。

    二十四年前我辭別阿祚,他在河中隱姓埋名過得很好,頗擅水墨,娶了一位溫柔嫻淑的姑娘。也喜歡畫畫,兩人情投意合,感情非常要好。

    我不再為他的餘生操心,就獨自來到令佛山上的浮生寺,在後山的帝王陵掃墓,一掃就是二十四個春秋冬夏。

    自大唐滅亡後,九州烽煙四起,北方朝代更迭如同走馬燈,南方政權林立互相吞併。九州大陸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在流血死人。民不聊生,佛教荒廢,這座當年香客如雲的佛寺已經人去樓空許多年。

    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冷風穿堂而入。門口衝進來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這男孩是山下酒莊的孩子,前朝皇陵荒廢,整座令佛山終年只有我一個人,近幾年也只有這個小少年會時常跑到山上玩,每每離開都要討我一罐蜜餞桃。

    「老婆婆,後山的荒冢上開了好多紅梅啊!」他興奮地拍著小手朝我撲過來。把我手中脫了絮的掃把撞落在地。

    「你又跑去淘氣了?」我假裝嚴肅地斥責他。

    「我才沒淘氣!」他朝我擠了擠眼,從身後拎出一個酒罈子:「阿爹說婆婆年輕時常常到我家裡喝梅花酒,所以今晨阿爹專程讓我送來一壇。」

    他把酒罈塞到我手裡:「婆婆要不要嘗嘗?是阿爹親手釀的。」

    酒罈在我懷中,沉甸甸的分量讓我幾乎無法承受。開壇的瞬間,酒香四溢,就像漫山遍野盛開的紅梅花。甘甜酒水潤濕喉嚨,我笑起來。

    「婆婆,你在笑什麼?」

    我端著酒罈停了停:「沒什麼。」

    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樁往事。那時候雪嶺漫山遍野開滿紅梅,那人望著我笑:「我親手釀的梅花酒,味道還不錯吧?」「你還會釀酒?」那人得意洋洋:「我會的可不止這些。」「我看出來了,你對很多東西都很有一套。」那人嘴角的得意笑容愈發深:「哦?比如?」其實我早就在這句話上等著他,掰起手指頭一一細數:「比如自戀,欺負人,強詞奪理,胡攪蠻纏……」我樂於跟他鬥嘴,並且樂此不疲,總覺得那人那麼強大,而我能在嘴上打敗他,也算是我比強大的人還要強大。

    小男孩撓了撓腦袋。

    幾口酒下肚,身體裡翻江倒海的痛苦突然湧上心口,我猛捶胸口,癱跪在地上。男孩嚇得小臉發青,慌忙攙扶我。

    原來我已經老弱到連一口酒都無福消受了?想起當年湛兒久受肺癆折磨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真的很痛苦。

    「婆婆有一位故人,和婆婆一樣愛喝梅花釀,這上好的酒,只我一個人喝,未免太過貪心了。」

    或許是因為我的身體停止生長了很多年,加之肺癆之症,這二十多年間我比常人衰老的明顯快許多。去往帝陵的一路,只得由小少年一路攙扶才勉強抵達。

    帝陵四下空茫雪白,如入天堂,只有李湛的陵寢四周有冷梅恣意盛開。

    小少年攙著我把酒罈放到墓碑前,燃了一炷香。

    「這座山上什麼也沒有,婆婆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掃墓,這座墳塋下葬著婆婆什麼人麼?」

    這裡確然什麼都沒有,卻有我此生最珍視之人。

    我撫摸著小男孩的腦袋,望著墓碑上篆刻的文字:「我的故人,我的愛人。」

    小男孩湊到墓碑旁,一臉迷茫地指著墓碑:「這上面刻得什麼字?」

    「睿武昭愍孝皇帝李湛之墓。」

    小男孩連連搖頭:「婆婆騙人,這李湛不是唐朝的皇帝麼,怎麼會是婆婆的故人?」小男孩轉轉眼珠:「咦,若婆婆真是那個時候的人。那一定知道那個朝代很多好玩的故事吧?」

    冷風吹得我有些眩暈,那個朝代的故事如同一棵棵毒刺扎進我心中,我低垂眼瞼朝他擺擺手:「天不早了,再不下山去。你爹娘又要擔心了。」

    「婆婆真壞,不給我講故事。」小男孩嘟起嘴。

    我摸著他的小腦袋哄他:「婆婆在屋子裡給你備下了一罐蜜餞桃,你一併拿下山。」

    「啊,婆婆真好!」男孩歡蹦亂跳跑遠。

    我兀自蒼白笑笑,這孩子的脾性。倒像極了當年的自己。身體一陣絞痛,我癱坐在墓旁,斜靠著墓碑支撐身體,墓碑冰涼,不復他當年溫柔懷抱。

    「那個朝代的故事麼?」我喃喃自語,從懷裡掏出一本翻爛了的書冊。吸了幾口冷氣,又忍不住猛力咳嗽。一灘血無徵兆地咳到書頁上,我慌忙擦拭,卻將血跡抹得滿書都是。

    手足無措地捧著書半晌,終於釋然慘笑。把書的一角靠上香爐里的香菸,泛黃的書頁很輕易就被引燃,在我手中化作一團黑色的灰燼。

    如此才能拭去血跡吧?

    黑色的灰燼輕盈地、自在地,飄散在天地間,我眨了眨眼,會心一笑。若我和李湛的緣盡於今生,將這冊書帛流傳後世又有何用?不如就隨著我,隨著湛兒,隨著屬於我和他的朝代,一同化作歷史的飛灰。

    望著香菸一點點燃盡。我手中把玩起他留給我的藍玉扇墜,冰涼的玉石也被我握的有了體溫。

    突然想起初送他這枚扇墜的情景,也是這樣一個漫山遍野白雪皚皚的日子,他捧著我親手雕刻的扇墜。明明激動的手都發抖了,還故作鎮定地裝出渾不在意地表情說:你親手雕的?怪不得工藝這樣差。

    而我傻傻的,總把他這樣的話當真,以為他是真的在笑話我。

    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雙鷓鴣,在雪地里撲閃著翅膀嬉戲打鬧。送人發,送人歸。白蘋茫茫鷓鴣飛。無數記憶洶湧而來,大明宮中他曾帶我站在含元殿上眺望大唐萬里山河,他曾許願說,若有來生,他惟願握著一桿墨筆,走遍大江南北,我也曾許願在他走遍大江南北的時候,有我陪著他。後來,這些奢望真的都兌現了,我們一起經歷了漫長時光,遇見了很多人,遇見了很多事。記得他曾對我說,日後記起他,要記起那些美好的事。其實和他在一起經歷的每一件事,都被我冠之以美好。

    湛兒、阿白,兩世的相守,百年的流光,或許對旁人而言已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事,或許我應該知足,可是人心的**總是永不滿足,兩世不夠,還不夠。

    「命運註定我們來世無法相愛,可是,湛兒,我用了一百年的時光愛著同一個你,來生要怎麼可能拋卻這樣深的羈絆,愛上別人?不可能的。什麼分靈詛咒,什麼命中注定,我不信命。墨靈是違背天意,重生是違背天意,步虛畫境是違背天意,我們就是一路違背天意走過來的。縱使輪迴相隔,縱使天意相阻,來世我一定還會愛上你。」


    身體像被掏空,手指再也沒了力氣,藍玉扇墜自指間滑落,仰面倒在墓碑旁,眼前似出現了幻覺,大片大片血紅的彼岸花自身上汩汩生長,蔓延向天路盡頭。天空中幾朵冷梅花瓣悠悠飄落,鼻尖徒留清冷殘香。

    熟悉的好聽的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彼端傳來,聲音里抑制住滿腔迫不及待,故意裝出嗔怪腔調:「我一直在三生石畔等你,阿源,你怎麼才來。」

    熟悉的身影浮現在眼前,錦袍翩然,墨發翻飛,袖底冷香縈繞,輕輕合攏二十四骨摺扇,含笑向我遞來一隻手。

    終於能夠再次長久地看見他的模樣,我心滿意足地微笑著,向他遞去一隻手,眼角不知為何一串冷淚滑落:「今次,我來赴約了。」

    ……

    公元九三一年冬,隱姓埋名的皇后墨氏於令佛山帝王陵壽極而終,終年四十二歲。

    洋洋灑灑數十萬言的《後唐書》也自此湮沒於世事。後世史書中再無對墨氏隻言片語的記載。這段被朝代更迭所掩埋起的百年風月,終無史可考。

    十四年後,冬末春初,令佛山後山帝王陵冷梅處綻,山桃木抽出新芽。唐敬宗李湛的陵寢多年無人問津,已破敗不堪,雪泥凌亂,墓倒樹折。

    一個豆蔻年紀的少女身穿孝衣,在墓碑前焚一炷香,青澀稚嫩的眉宇間一派一本正經的模樣,望著香爐里香菸漸漸燃盡,手裡始終緊握著一塊藍玉。

    上好的玉石上精細雕琢著一朵梅花,周圍還有一圈天然形成的漣漪。

    少女捧著藍玉,瀟瀟冷雨打在石碑上,打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將她渾身打濕,她卻渾然不覺。

    泠泠落雨間,一把油紙傘驀然撐在她頭頂上空,傘面繪著一枝冷梅,與陵寢四周的冷梅交相輝映。

    「小姑娘真是膽大,在我晉朝土地上祭拜大唐的君王?」

    好聽的,溫柔的聲音藏著淺淺笑意,驚嚇了少女,少女聞聲回頭,撐傘的公子一席玄黑錦袍上花紋繁複,眉眼俊朗,雙唇薄涼。

    少女久久望著面前的公子,手中藍玉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公子俯身將藍玉拾起,看了半晌:「這藍玉……」

    「你見過?」

    「不曾,」公子笑道:「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

    公子眉眼間笑意更濃,將藍玉歸還給少女:「上好的玉,怎得雕刻工藝卻這樣差?」

    ……

    史書翻過

    這一頁 繁華

    黃泉業火映白髮

    帕中字 殷紅 如血灑

    油紙傘 落下 玉蘭花

    皇城下 兵戈 廝殺

    水墨間 格桑 如畫

    茫茫平沙 月白戰甲

    魂化蝶 一世再無牽掛

    悔帝王家

    紅梅花 揮劍

    梨木棺下葬年華

    雙紅豆 相思 紫衣飛

    百尺樓 墜落 再相會

    冷笙起 輓歌 斜暉

    青冢畔 真情 沉睡

    月藍花開 長安城碎

    諸葛坡 諾言無人來兌

    百年後唐

    逃不掉 **

    三生三世夢一場

    換輕裝 鳳履 胭脂燙

    劍輝冷 月光 結成霜

    國祚長 笑靨 唐亡

    彈指間 江山 後梁

    青釉薄酒 對梅花釀

    恨遺忘 一生深情深藏

    (未完待續。)

    PS:  墨白死後,墨源追念二十四年,終在帝王陵壽極而終,這當然算不得皆大歡喜,但也算不得悲,她和墨白相知相遇兩生兩世,曾有一個她深愛的人同樣深愛了她長長百年,他們一起經歷的那些過往,或許足可支撐她走過二十四年餘生。

    她臨終說,她和墨白雖然遭受了永世不能相戀的詛咒,但她相信,以他們兩人之間的羈絆,第三世她一定也可以重新遇到他,一定能夠打破詛咒重新愛上他。

    第三世,她果然重新遇到了他。但他們之間,是終會像朱溫和月藍一樣錯過彼此,還是真能如她所願三生相愛相守?

    少爺不知道,這個答案呢,就由大大們自己填補啦。

    狠狠狠感謝這麼長時間大大們對少爺的鼓勵,好不捨得和大家說再見,可是天下沒有不完結的故事(名偵探柯南就請不要算在內了……)少爺的小說陪伴過大家少爺就很開心了!

    謝謝大大們一直以來的支持~~少爺會加油碼新作品噠,大大們要繼續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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