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睡萬年 071 錢心(三)

    071 錢心（三）

    秋去冬來，寒風日漸，在兩名太陽神仆離開後的第九天，下雪了。

    若是以往，灰石村中少不得有人挨凍忍餓。更何況不久前還有立花刺的騎兵斥候隊來「肆虐」了一次，不少村民的家被焚燒一空，糧食也沒有留下，按經驗來說，這個冬天，灰石村應該會被凍死，或者餓死一些人，可事實卻恰恰相反，現在所有的村民，人人有衣穿，家家有糧吃。

    這自然是陳賢頌的功勞。入冬之後，黑土城中的糧價幾乎翻了一倍，但有佛爾德送來的五萬金幣打底，養活一個小村子的人，問題並不大。陳賢頌也並不是傻傻在做善事，救急不救窮，這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現在村子裡所有的戶人都在為陳賢頌工作，工作內容很簡單，無非就是在山上挖白敏的要求挖開山上的雜草，然後把其它地方搜集來的果樹，按圖索樣種植在山坡上。本來下雪的冬天並不是很好的果樹移植時機，不過為了趕在春時之前將整個生態農業圈建設完成，白敏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在她看來，只要果樹的存活率不低於六成，就沒有任何問題。

    陳賢頌包著一身大棉衣，蹲在壁爐前烤火，現在他相當懷念新人類時代的自動恆溫房，那簡直就是四季如春啊。能感覺到那種奇特的「不明」物質後，他嗜睡的時間開始慢慢變少了，不過也因此，他變得寧願跑出來挨凍，也不願意窩在被窩裡。

    艾麗絲在一旁對他橫眉冷對，自從陳賢頌親了一下白敏後，她就一直是這樣子了。

    傭兵們每天都在扛著木頭繞著村子跑，也不用白敏督促了。前二十五名的人有肉吃，為了天天能吃肉，傭兵們幾乎是豁出性命在訓練，在白敏的以身作則之下，他們漸漸也有了一絲鐵血軍隊才能有的肅穆氣質。

    對於傭兵們的變化，大部分人都很看好，有支精銳的軍隊保護村子，是件好事。可是也有極少數人對此不以為然，甚至有些憤憤不平，比如說蕾娜。

    蕾娜站在窗前，看著雪中喊著軍號，唱著軍歌，一圈又一圈圍著灰石村訓練的傭兵們，久久無言。在不久前，其中有二十五人還是她的部下，但現在一個也沒有了。莫娜在一旁打坐冥思，醒來後，發現蕾娜依然保持著她入定前的動作，忍不住開口勸解道：「姐姐，不必想太多了，那些傭兵，本來就不是我們部下，想開一些吧。」

    蕾娜搖搖頭：「你不懂。」

    她沒再理妹妹，自己走門了家門。灰石村中大部分的青壯都跑到山林里去挖樹種樹去了，村子中暫時只有老人，婦孺留守。雪還沒有下得多厚，她一腳踩上去，因為壓力的關係，薄薄的雪層立刻被擠壓成液體，她漫無目的在村莊中一步一步走著，留下一個個淺灰色的腳印，然後很快又被紛揚而下的白雪覆蓋。

    「保佑陳賢頌閣下長命百歲，永遠健康長壽……」

    這是一個老婦人在自己家裡的祈禱聲。雖然陳賢頌和灰石村依然有些不對路，但村民們也並不是沒心沒肺的惡人，他們明白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對於能在關鍵時刻不計前嫌，願意拉他們一把的陳賢頌，大部分的人都發自內心的感激。

    蕾娜卻覺得這樣的聲音很刺耳，她冷冷低語道：「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特別是貴族男人，哼，以後吃虧你們就知道他的險惡了。」

    她慢慢走到村口，因為天氣寒冷的關係，大部分的村民都不願意出來。她是火系戰者，對寒冷天生有足夠的抗性。下雪的村口外，很安靜，只有風聲吹過帶起的呼呼起，她覺得自己很孤獨，就連妹妹也不理解自己。

    身後傳來腳步踩在雪層上的沙沙聲。蕾娜回頭一看，發現是一個年輕的男孩背著包袱，雙手抱著一把長槍從村莊中走出來。

    男孩也看到她了，但很快就移開視線，繼續自己的步行。

    「喂，你這是打算去哪裡？」在男孩即將經過她的身邊的時候，蕾娜忍不住出聲問道。

    男孩有些奇怪，他打量著這個健壯得像男人一樣的女性：「離開村子。」

    「離開村子？」蕾娜心中頓時生出一種知己的感覺：「你也覺得待在這裡不舒服？」

    男孩點了點頭：「我喜歡一個女孩，但不喜歡這裡的莊園主。我要離開這裡，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情，為了我以後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事物。」

    蕾娜聽到這話，自動忽略了其它的內容，只記住了那句「我不喜歡這裡的莊園主。」

    「是啊，他就是一個陰險的小人，出爾反爾。」蕾娜越看這少年越覺得和自己一樣，是個能看清陳賢頌陰險內心的清醒人：「不過你離開這裡後，打算去做什麼？」

    「回震旦王國，參軍。」男孩看了看天色：「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等」蕾娜急忙喊住他：「你叫什麼名字，你參軍想做什麼？我聽說震旦王國現在很亂，到處都是饑民，到處都是匪黨。這種情況下，你去參軍，無疑是自尋死路。」

    男孩看著她：「我叫大鐵。班傑明告訴我，亂世出英雄，越亂的地方，越有機會。我要成為將軍，我要擁有權力，總會有一天，我帶著大軍回到這裡，將莊園主踩在地上，然後告訴她，我才是……」大鐵突然頓住了，沒有再繼續說話，然後接著向前走。

    「等等。」蕾娜突然抓住了男孩的衣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大鐵回頭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蕾娜嘴巴張開，她覺得心中似乎突然間有了一種獨特的的渴望，仿佛灸熱的岩漿在心裡翻滾，又仿佛是烏雲中的迅雷，一聲一聲在腦海間轟鳴著。千言萬語到了嘴邊，變成了一句簡單到極點的話：「我和你一起離開，參軍。」

    「為什麼？」大鐵無法理解。

    蕾娜做出這個決定後，她感覺到這數日來一直壓在自己心頭的烏雲散開了，她終於明白了自己最想到得什麼東西。權勢，一支軍隊，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那二十五個傭兵手下開啟了她心中真正的渴望。

    蕾娜如同男人一樣爽朗地大笑起來：「和你一樣，我也想成為將軍，歷史上並不乏女將軍的身影，我也希望能成為其中之一，等等我，我回去準備行禮，兩人一起行動應該比較方便些，看你的模樣，你應該是震旦王國的人吧，到了那裡，我可能需要你的照應，相對的，我會教你戰者的戰鬥技巧作為回報，你覺得如何？」

    大鐵想了一會，覺得這交易相當不賴，便點頭答應了：「那你快些，我們要趕在天黑前穿過邊境線，冬天的加菲貓因為缺乏食物，會變得更加凶暴和可怕。」

    「我也是傭兵，這點我當然明白。」

    莫娜還在打坐與元素進行溝通，聽到房門打開，她睜開眼睛一看，說道：「姐姐，你回來了？」

    「嗯，莫娜，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裡。」蕾娜說道。

    莫娜傻了一會，她皺眉道：「姐姐，這笑話一點也不有趣。」

    「我沒有開玩笑。」蕾娜認真地說道：「我終於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麼了。莫娜，你要麼和我一起走，要麼留在這裡。我看得出來，你對陳賢頌那個混蛋似乎有相當的好感。」

    「姐姐，你在亂說什麼？」莫娜生起氣來。

    有些東西，瞞得過別人，但是卻瞞不過親人。蕾娜搖了搖頭：「不過也多虧了那個混蛋讓我前邊率領了二十多個部下，才讓我知道了自己一直藏在心裡的渴望，我要去震旦王國，那裡現在動亂不堪，到處都充滿了機會，我要拼上一把，我不再想當一名被人使來喚去的傭兵護衛。」

    莫娜這時候終於發現蕾娜不像是在說假話：「姐姐，如果你走了，就等於背叛了靈魂深思者協會，他們雖然不會殺了你，但你以後你再也當不了傭兵，而且所有的傭兵協會都不會再讓你踏進門口一步。」

    「我知道，但無所謂。」蕾娜收拾好了東西：「莫娜，你是選擇和我一起走，還是留在這裡陪著那個陰險的小白臉。」

    莫娜痛苦地搖頭：「姐姐，我不想再過顛簸流離的生活，你也留下來吧，安定的生活比什麼都重要，為什麼你非要追求權勢……」

    「妹妹，你從來沒有了解過我……我不像你，有過人的容貌，還有驚人的術者天賦，我要花兩倍的時間，才能追上你的步伐，現在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再見了。」

    蕾娜漸漸走遠，房中只剩下哭泣著的莫娜。

    村口外，大鐵快要不耐煩的時候，終於看到了蕾娜的身影在村口出現。

    「久等了。」

    大鐵點點頭，兩人結伴而行，烏雲在空中灑落著白色的屑末，天色很昏暗，但蕾娜卻覺得現在天地一片光明。

    灰石村在他們的身後一點一點變小，就在快要完全消失不見的時候，兩人的面前迎來的一個女人，很美的女人。大鐵一直以為白敏是這個世間最美麗的女性，但是眼前這個也不差，她有著一頭柔順的金色長髮，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四左右。即使穿著單薄的衣衫，風雪也不能讓她覺得有任何的寒冷。

    「兩位，請問一下，前面是灰石村嗎？」女子語笑嫣然，仿佛天地間都沒有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