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濤是鷹冠假日酒店的一名駕駛員,與其餘駕駛員不同的是,他只需要為酒店的至尊vip用戶服務。
也正因為此,他經常驕傲自豪的對朋友們誇口,說自己是駕駛員中的精英與佼佼者,三百六十行駕駛員中的狀元郎。
事實上,馬榮濤成為這個「精英」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其過人的車技,而是因為他是酒店老闆的媳婦家表弟的小舅子,憑著這個不近不遠的關係,年近四十歲的馬榮濤還算輕鬆簡單地拿下了這個閒而不肥的「美差事」。
表面上來看,他這個精英駕駛員也需要為酒店尊貴的客戶服務,服務於一家五星級酒店,工作應該也不算輕鬆,但其實,能達到至尊vip級別的用戶數量極少,而且配給馬榮濤的那輛別可商務車,對於那些客戶來說,實在是瞧不上眼。
更何況,擁有至尊vip身份的用戶,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神,就算有哪個持有至尊vip卡的客人有用車需要,要麼是有其他專車接送,要麼是開著自己的豪車自駕來回。
除了偶爾提供接送機服務,馬榮濤根本就閒著沒啥事,整天賴在酒店的後堂玩玩手機,打打在線麻將消磨時間。
從最近一段時間開始,馬榮濤遇到了兩個比較特別的客人,身份是100%的至尊vip用戶,因此,屬於他無法拒絕的服務範疇。
與其他用戶不同的是,這兩個「小屁孩」每周用車的次數,比起所有至尊vip的總數加起來還要多,幾乎把那輛別可商務車當成了兩人的私家車在用。
這讓馬榮濤有了一種錯覺,認為自己已經變成了兩人的專職駕駛員。
當然,這倒不是讓馬榮濤心有不平的問題,畢竟,他也清楚自己的工作性質,不可能因為短時間的出車增多就輕易抱怨。
主要使他困惑的問題是,這兩個「小屁孩」不按套路出牌。曾經有一次把自己丟在了一家酒吧的門口,莫名其妙就沒了影,害他眼巴巴乾等到天黑,實在是聯繫不上兩人後,才無奈之下驅車離開。
這個崗位雖然輕鬆,但撈不到什麼油水,過去出車,勉強能賺點小費,有時候也能混頓大餐。可跟了這兩「小屁孩」,別說小費了,哪怕是到了飯點,兩人也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的伙食問題。
究竟他們是不通情達理呢,還是根本就懶得理會像他這種小人物呢?雖然心裡有些磕磣,可馬榮濤也只能把這些放在心裡,不會傻到當著客人的面表現出來。
這兩天,馬榮濤更是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要說那些至尊vip們,因為習性的不同,可能會要求前往各種場所。但無論如何,這些目的地中都不應該包括建築工地。
就在昨天,馬榮濤被這兩個客戶一路引到了某處建築工地,然後一方面出於好奇一方面也是無聊,停穩車後,他也被鬼使神差地引進了工地里,然後看到了電視上都不曾見到的畫面。
這邊是一群人雜耍一般的毫無目的地來回搬磚,而他的兩個僱主,躺在好似泳池沙灘旁才有的躺椅上,興趣十足的和某位老闆一起欣賞這齣鬧劇,甚至還饒有興趣的一邊喝酒一邊玩起了帶點彩頭的遊戲。
這是要鬧哪出?目的何在?看著面前被妹子鬆軟小手按著肩膀的那兩個原本自己眼中的「小屁孩」,再看向另一邊面白腿軟、半死不活的那群「搬運工」,馬榮濤突然覺得相比這些人,自己要幸運得多。
這個世界上,能有什麼力量,可以使得別人對你服服貼貼?恐怕只有金錢和權力了吧。馬榮濤心想。他慶幸自己沒有不小心得罪這兩位躺著的「大爺」。再一聯想到所謂——至尊vip的身份,他突然發覺自己的頭上竟被驚出了冷汗。是啊,他們可是如假包換的至尊vip啊,他竟然忘記了自己服務的對象,都是些什麼樣的存在。
我竟然還想著小費和混吃混喝這種事情,甚至是在潛意識中有些埋怨,都忘了能夠服務尊貴的客人,就已經是最大的「榮耀」。我可是駕駛員中的精英與佼佼者啊。馬榮濤再一次正視起自己的身份。
而當遊戲結束後,馬榮濤收到了沈南山偷偷塞過來的兩條好煙,他更確定自己的想法無比明智。
都說善惡一念之間,這吉凶其實也是一念之間啊!我險些忘了自己的身份,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而就在今天,當他再次看到地上一群死狗一樣七歪八倒的人,馬榮濤開始為自己暗暗慶幸起來。相比自己沒小費什麼的,這幫人那才叫一個慘字啊。從今往後,我還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
就在馬榮濤心驚肉跳之餘,在徐金錢邀請的一群臨時工——被阿泰稱為「觀眾」的眾人里,有一位在三河混跡多年的老鐵,別人稱之為王大麻子的「老牌大神」。
可以說,今天的日結是王大麻子自打做日結以來,最輕鬆、最不靠譜、最匪夷所思的。
在所有的日結工作中,搬磚其實是最不受歡迎的那種,理由很簡單——累,絕對累,真心累。
如果說身體骨沒有底子,有時候,你忙了一天下來,會累得就連抬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之後得躺著睡上好些天,身上的疼痛才會慢慢緩解,有時候一連許多天都恢復不過來。這對「干一天玩三天」信條的三河大神來說,這種日結,明顯不是什麼好差事。
瞧王大麻子瘦小的身子骨,怎麼也不可能屬於有身體骨的那種人,如果不是因為連續好多天都沒有搶到日結,已經就快要到了山窮水盡——「掛逼」的地步,無論如何,他今天也不會咬著牙搶下這單生意。
一路上,他想好了各種投機取巧、溜須打花的點子,哪怕最後扣掉些工資,結果他也能接受。但他絕對想不到,來了工地以後,自己根本不用忙活任何事情,只是站在一旁看著請他們過來的工頭和一幫老傢伙玩蒙眼搬磚的「瘋狂」遊戲。
更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三位爺在一旁為搬磚的人吶喊助威。然後,所有人受三人影響,都自發加入了吶喊助威的人群,就連王大麻子也不由自主地揮動拳頭,喊起了「加油」。
隨著眾人的叫嚷聲,王大麻子有一種特別特別不真實的感覺。他覺得眼前的畫面,唯有一首「這個世界太瘋狂……齊德隆……齊東強……齊德隆的咚得隆咚鏘」才能與之匹配。
而更叫他不可思議的事情,是當他看清楚一張躺椅上的一位爺的臉龐之後。
要是王大麻子沒有看錯、聽錯、腦子抽風的話,那面前的這位爺絕對就是曾與他一起做過日結的舊友——阿泰。
說到阿泰,王大麻子絕不會陌生,因為這個人曾經幫助過自己。
看著躺椅上發出肆無忌憚的狂笑的那個曾經熟悉,如今又無比陌生的阿泰,王大麻子的記憶回到了幾年前的一個夜晚。
你要問三河大神最怕的是什麼,那麼王大麻子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生病。
對於三河大神而言,只要身體健康,就沒有什麼天大的事情。
而就在幾年前的某一天,王大麻子持續高燒不退,從上午睡在「海性大酒店」開始,一直到晚上沒吃沒喝、頭暈眼花的王大麻子,艱難地熬到了太陽落山之前。
當他抬起眼帘,瞅了眼天邊的那一抹火紅的餘暉,突然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身體的溫度,恰如落日一般,被身後的冰冷的大地逐漸蠶食、吞噬……
一直到有人往他嘴裡餵了口涼水,他才再次睜開眼睛。
那人的身後是夜晚的路燈,他的身影剛好擋住了直射而來的燈光,漆黑的身形周圍卻散發出奪目的光亮。
此後,那人陪在他身旁,給他買了退燒藥,餵他糖水和麵條,一直到王大麻子退燒後,才悄無聲息的離開。雖然談不上是救命之恩,但此番情景,叫王大麻子至今難忘。
都說三河大神,是些拋棄信仰的人。但,即便是拋棄信仰的人,尚且無法拋棄那些從前的記憶。那個叫做阿泰的人,從此便留在了王大麻子的記憶里,此後王大麻子也嘗試想過要給予阿泰回報,可是阿泰絲毫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仿佛是他做了件很隨意很普通的事情。
雖然那人現在穿著一身名牌,但王大麻子可以肯定,這人絕壁是阿泰,他很想上前去和阿泰打個招呼,但場面上狂熱的人群讓他立即放棄了這種想法,就算他腦子再簡單,也覺得應該等到這場鬧劇告一段落以後。
三河雖然不大,但是人數眾多的勞工,和本來就劃界分明的——領域,讓三河的大神們分開後也不容易相遇。王大麻子想了想,好像自己確實有幾個月沒有在三河遇見過阿泰了。看起來,短短這段時間,這個阿泰混出了模樣啊。
也許,他已經混到了能把自己也拉出這個「苦海」的地步。王大麻子天真的想。
就在馬榮濤和王大麻子各懷心思的時候。徐金錢和他的一幫死黨,終於結束了三輪遊戲,和昨天一樣,一群早就因怠惰堆起贅肉的傢伙,癱軟在地上喘著粗氣。
如果徐金錢還有力氣,他甚至想立刻起身給躺著的那兩位大爺一頓暴揍。他已經被疲累麻痹了心智,整個人陷入了一片混沌當中。
「他喵的,真的是太刺激了。」阿泰忍不住從躺椅上蹦了起來。
看到從前試圖剋扣自己的勞工和他的一幫死黨們死狗一樣趴在自己的面前,阿泰覺得從前做日結那會受過的所有怨氣,此刻都已經煙消雲散。
等一等——「他喵的?」徐金錢突然覺得這個本來就罕有的口頭禪格外的耳熟,他不覺轉過頭去,看向了那個正在躺椅旁得意忘形的「罪魁禍首」,伴著這個熟悉的口頭禪,他在腦海中依稀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