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腳早就不便利,連蹲身這樣的簡單的動作,此時於他而言,卻也費力。在越來越大的雨中,他蹲下身,將倒在地上的她抱起,在起身時,卻踉蹌了好幾步,差點又重新倒地,最後還是支撐住了。
管家連忙將手裡的雨傘打開,也跑進了雨里,用傘去為他們不斷瓢潑而下的雨滴。
他抱著她走得並不快,但是管家知道那已經是他現在最快的速度,他只能跟在身旁亦趨亦步的跟。
等走進大廳,原本正在打掃的傭人們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驚詫,他們素來不喜歡邁出屋子的主人既然抱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走了進來,而且臉上還流露出了他們從未見過的擔憂……
這個女人是誰?
等走近後,他們也瞧清楚了,不就是昨天過來送花的花店老闆娘嗎?
這……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更是都愣在了那裡。
「去準備薑湯,姜最後要挑出來,再準備一套乾淨的女士衣服。」男人雙手抱著懷裡的女人這麼吩咐著,腳並未停下,一直在向著樓梯口而去。
當他的身影不見,傭人們才紛紛看向了面帶笑容的管家,管家朝著她們一瞪,「沒聽見先生的話,薑湯,不要生薑的,再準備一套乾淨的女士衣服,還不快去,磨磨蹭蹭的,還想不想幹了!」
「薑湯沒有生薑的怎麼弄啊?」有人大腦有點遲緩,還沒反應過來。
「先生不是說了嘛,挑出來。」管家沒好氣的提醒道。
「哦……哦……」
隨即,幾個傭人便鬆散了開來,都各自去準備了。
……
一路抱進了主臥,他將她放到了乾淨的牀上,來不及去細看她的臉,伸出手就去解她的襯衫衣扣,剛解開兩粒,她的肌膚一下子就暴露在她面前,他漆黑的眸光瞬間一凝,便是直起了身來,沒有再繼續下面的動作。
拉扯過牀上的被褥,覆蓋在她身上,隨即便走向了門口,他拉開門,就看見門外站著畢恭畢敬的管家。
「叫兩個人上來,幫她把衣服換了。」男人沉聲吩咐道。
管家點頭應聲,「好!不過……先生您身上也是濕透了,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我去客房換衣服,等她醒了,把她帶到大廳。」男人又是這麼說道,眼眸清冷,面容亦是冷峻,管家不敢去瞧,只能儘量壓低了身子應聲。
不知兩人當真面對面會是怎樣的情形?
「是,我知道了。」等管家應聲的時候,男人已經走到了一間客房的前面,扭開了那道門,走了進去。
傅昀身體素質一直不錯,只是在年前,她曾經在雨里跪了一夜,之後便是暈倒了過去。後來,身子素質便沒有之前那麼好了,以前一年到頭不會感冒,現在只要是換季就會感冒。
她有點昏昏沉沉醒過來的時候,觸目所及便是一片的陌生,她立刻從牀上起身,就看見在牀邊站著兩個人,她還算是認識,是昨天一起幫她擺放鮮花的人。
「您醒拉?」有一人笑著先是開口詢問,隨即她又轉頭對另外一個人說,讓她去找管家。
頭雖然有點疼,但是傅昀的思路還是清醒的,她摸了摸額頭,額頭上有點燙,但還沒到灼人的地步。
她想,她是有點在低燒。
「之前是高燒,現在已經好很多。」那人笑著說道。
傅昀朝她點了點頭,隨即便從牀上起身,等她一起身才發現身上穿著的衣服不是她的,她指了指衣服,問道:「這是……?」
「之前穿的衣服都濕了,已經幫您送去清洗了。」說著,那人亦從旁端過了一碗湯水過來,傅昀看得出來,她的動作很小心,看上去就怕是灑了。
「這是薑湯,驅寒。」
傅昀禮貌接過,看著那裡面的薑湯水,又聞到了那股生薑味,忍著不舒服的感覺,全部灌進了肚子裡,其實她不是討厭生薑,只是不怎麼喜歡那顧味道而已。
在傅昀喝完後,管家亦是來到了房門口,他並未進房間,僅是站在那,朝著傅昀躬身道:「請您隨我來……」
看見管家後,傅昀便將手裡的空碗放下,走向了門口。其實,就在她暈倒前,她似乎清楚的聽到了管家朝她喊了一聲,「夫人」。
如果之前還在疑惑,這裡的那個人是不是他,那麼現在她可以完全肯定了。
經歷過生死以後的重逢,到底是什麼樣的,她不是很清楚,但是知道他還活著,她很高興。
跟在管家的身後,傅昀步伐不快,可以說是沉穩,但是心率的跳動早已失衡,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出他的面容來。
直到她感覺到了管家的止步,隨即她也跟著停了下來,她看向了此時已經轉身看向她的管家,他說道:「先生就在裡面,請您進去吧!」
「好。」傅昀點頭,但是她並沒有馬上進去。
等管家離開後,她還是站在門口很久,都沒有踏步進入。
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人,再也不會「回來」的人,此時卻突然又出現了,心裡的震盪感肯定是有的,她心理素質一向不怎麼好,至少到此時此刻她還沒完全將這種震盪感消弭乾淨。
傅昀在門外站了足足有三四分鐘,最後當她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在那大廳的沙發上,有一人穿著一身黑衣正端坐在那,黑色的襯衫,黑色的馬甲,再繞過沙發時,她才看清楚,他的鬢角已經花白,在其他的烏黑髮絲的映襯下卻是顯得那麼的突兀,他的右手邊放著一個拐杖。
她眼眶一燙,這才是真正的沈學霖,已經四十歲的沈學霖,失去了一條腿的沈學霖。
她走到沙發處,他身邊的沙發處,她啟唇,「沈……」
「傅小姐,請坐!」
是他低沉的嗓音直接蓋過了她的聲音,他說:「傅小姐,請坐!」
他說,「傅小姐。」
傅昀絞著手,慢慢坐到了她身後的沙發上。落座後,她低頭,她又聽見他說,「是要茶,還是咖啡?」
她低聲答,「茶。」
他招來傭人給她倒茶,等傭人退場後,她又聽見他說,「突然的出現,是不是嚇到你了?」
這樣的問話,卻是讓傅昀一下子定格在那,她是被嚇到了,但是更多的是……是什麼,她有點不清楚,或許是高興,無盡的高興。
此時,她才慢慢將頭抬起來,只是一抬起來,她就直接撞上了一張嚴肅刻板的冷峻面容,更是撞進了他猶如濃墨的瞳眸里,他也正看著她。
現在,他不是應該朝她張開雙手,對她說,過來!讓我抱抱你嗎?
他沒有,他沒有這麼做。
僅是朝著她嘴角一勾,跟記憶里的一樣,又似乎有點不一樣。
「在見你之前,我已經跟永修聯繫過了。他對我說,關於那些財產,你分文沒要。如果你覺得那些補償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商量,我已經全權授予他負責,你直接找他就可以……」
「三年前,我已經舉行了葬禮,戶口也已經銷戶。雖然活著回來了,但是你的配偶欄上是喪偶,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沈學霖三個字,以後也不會再出現,所以你可以重新選擇一次,認真的選擇一次。」
見她僅是看著他說,卻是不說話,沈學霖一下子也是默了,半晌後,他又道:「三年前的那次婚姻,是個錯誤。經過三年,我想我們應該都跟之前不一樣了,你可以……」
「你說完了嗎?」突然間,傅昀卻是直接出聲打斷。
再一次的,四目相對,隨即,沈學霖又將眸光落於別處。
「如果你說完了,是不是該輪到我說了?」傅昀卻是直視著他,三年前,人人都對她說,s大的沈學霖沈教授素來高冷,一臉的生人勿近氣息,她從來不信,只因他每次見她,都是耍盡無賴,他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十足的「老流氓。」
現在,她信了。
此時,他不正高冷得很嘛?
他看著她,淡淡道:「你說。」
「我的店員說,在我去虞城的那些天,你去我店裡買過花,你是因為知道我不在那店裡才去的,還是只是隨意路過,無意間走進了花店?」她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
沈學霖冷靜回答,「知道你不在才去的。」
「為什麼?」她揪眉。
「想去看看之前的故人開得花店怎麼樣,之前那樣一個粗枝大葉的人,突然性格一轉,擺弄起了花草,有點不相信。」
看見他剛才的高冷,傅昀本來有點生氣,但是聽見他的回答後,卻是一下子將她又拉到了三年前,他說的沒錯,她確實粗枝大葉,她自己也有點不相信,她竟然會開花店。
「結果呢?」她又問道。
「有聲有色。」他答。
「你的管家來我店裡買花,還讓我親自送上門,是不是你吩咐他這麼做?昨天,我在房間擺放鮮花,那個站在門外的是不是你?」這些問題,其實她已經有答案,此時卻是再次問了出來,也只是想要他……
沈學霖幽暗的眸光瞬間就落到了眼前帶著淺笑的女人身上,「買鮮花是管家擅作主張,我並不知情。我跟你之前的事,他並不清楚,只知道我們之前結過婚,他就誤以為你愛我,所以就想這個辦法想重新撮合我們……」
話還沒說完,沈學霖就瞧見眼前女人的右眼裡,落下了一滴眼淚下來。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