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隱藏在山水雅園後山的青磚小院中。
郭追上身,趴在古香古色的黃huā梨木羅漢床上,在他身邊,黃鶯手捻著一根金針,慢慢抽、拉、提、按。
隨著她握在針上的三根手指緩慢運動,郭追脊背下的皮膚筋肉也隨之起伏變化,時輕時重,時快時慢,似乎就在他的骨肉之中正有什麼東西在穿行不息。
雖然在他的身上只有一根針,但黃鶯此時閉目,呼吸,口鼻之間氣息卻顯得越來越急促,小小一根金針在她的手裡仿佛重如千斤,每一次捻動時,都能看到在她的額頭和脖頸上,正有大量的汗水往外滲透。
如此,又過了好一會兒,黃鶯頭頂兩側的太陽穴開始暴出一根根的青筋,這才左捻九下,又捻六下,猛一提氣,極快的自郭追脊背一側抽出了長長的針來。
「好了,我已經用金針過穴的手法,把你脊柱和兩側淤塞的穴竅全都打通了。你現在可以試試催動一下體內的氣血,試試看夾脊附近的肌肉毛孔,是不是已經暢通無阻了。」
黃鶯睜開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臉色隱隱變得有些發白。
郭追一吸氣,胸腹轉動間,果然覺得脊背處一片清涼,原本的疼痛頓時減輕大半,又鼓動氣血在周遭的筋骨間小心翼翼搬運了兩三次,這才呵呵笑道:「想不到你這手金針上的本事,練得越來越精湛了,現在我感覺不但夾脊關通了,而且連臟腑間的疼痛都好了許多,周身一片清涼,毛孔里好像有風進出一樣。感覺實在不錯,怪不得最近幾位首長對你越來越看重,老爺子也同意了咱們的事兒,八成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呀。」
「也許吧!不過。我的這一手『透心涼』針法,用的還不到家,只能勉強一用,對你的幫助還是十分有限。」黃鶯又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臉色才慢慢變得好看了一些「要是有我祖父一半的功夫,這根金針就能用純金鑄造,而不是必須摻了銅和銀才能增加硬度,以至於現在我有很多針法都用不出來。換了我祖父,他一根金針就能穿行人體骨肉,繞著關節內臟。直接對你的臟腑進行治療了,哪用這麼麻煩。」
「哦,那是把聽勁的功夫已經練到極其精深的火候了!看來令祖父對內家大槍術的功夫也有很深厚的研究呀?」白澤聞言,目光頓時一閃。
江右黃家的功夫雖然是出自少林正宗,但因為世代行醫,所以歷代以來家族子弟大多都還是走的是醫家養生練氣的路子,很少有人會跑到江湖上爭強好勝,捨命廝殺。所以他們這一家練功的方法就和內家拳十分相似。給人施針的時候,仗的也都是聽勁兒的功夫。
而所謂的「聽勁」放到武術裡面。最顯著的例子就是內家拳里的大槍桿子。三四米長的白蠟杆兒,想要端起來沒有點力氣肯定是不行的,但這裡面的力氣說的卻不是手上和胳膊上的力氣,而是腰腿上的活勁兒,然後手要鬆軟,才能感受到大槍桿子的力,進一步順勢而為,端得起大槍。
就好像練形意拳和太極拳的高手在練勁兒的時候,一般也都要從練大槍開始深化深入。
再好比白澤當初剛開始練劍的時候,一招齊眉劍。練得周身上下,一抖皆抖,要分出劍上的陰陽才算合格一樣,內家大槍術抖杆子的時候,站的是大槍樁,一手平端白蠟杆子站的時候。槍頭要一直微微的抖,若是練得好的,手不見動,槍頭就能舞成個圓。這才是內家拳里的「聽勁」。
抖大杆子就是用來練聽勁的。
從這一點上講,當年神針黃的針法其實就是武術里的槍法和劍法,只不過他把聽勁用在了人身體的內部,一根一尺多長的金針,在他手裡能剛能柔,隨形就勢,由此也可以想見他的聽勁功夫有多高明了。
黃鶯的祖父黃百強,能和眼高於頂的白老爺子相交莫逆,意氣相投,自然不會是什麼普通人物,只可惜過世的早,很多功夫都沒有來得及傳下來,這也直接導致了黃鶯在一些方面的欠缺,許多需要依靠內家功夫施展的針法,她雖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施展。
「我祖父六十多歲的時候,被迫害的身體已經垮了,但他在教我行針時,還能用一尺長的金針,很輕鬆的扎透三本摞在一起的新華字典。年紀越大,火候越足。」黃鶯點了點頭,兩隻眼睛在白澤身上輕輕掃了一眼:「好了,我的事已經完了,剩下就要看你的了。」
「郭追身上的穴位雖然已經通了,但傷害卻在裡面,從夾脊一處,往裡深入,肝腎都受到了震動,有些損壞。要不是他體質好,功夫也開始練到了臟腑上,根本也挺不過半天,早就器官衰竭了。不過就算這樣,想完全恢復也不容易,等一會你在推宮過血的時候,最好能把我帶的藥直接用上。不是內服外敷,而是要用內家陰勁通過毛孔用藥。」
黃鶯也是內家高手,雖然比白澤還差了許多,但是她精通醫道針灸,對人體認識的尤為深刻入微,加上剛才又給郭追施了針,進行了全面的檢查,自然就對郭追的傷勢比任何人都了解的多的多。
內家功夫,陰勁傷人,一旦力道滲入到內臟器官中,這就是完全的內傷了,和一般的外傷,骨斷筋折,有本質的不同。在救治的時候,稍微有點馬虎大意,動則都要危及生命,甚至即便是治好了,也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練功夫的人十有一身的本事就算廢了。
另外,內臟受傷和筋骨受傷,治療起來,手段也有很大的區別。筋骨受傷一般都涉及到皮肉骨骼,表面上看起來,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很可怕,但是治療起來卻很方便。好了以後,只要調養到位。一般也不會留下什麼大隱患。
但內臟受傷,卻不一樣。人身上的五臟六腑原本就是最脆弱,要受到筋骨皮肉的緩衝和保護的,一旦受到傷害。不管大小,基本上都會引起身體內外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牽一髮而動全身。
比如,有的人在車禍以後,還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能跑能跳,表面上也看不出來任何受傷的徵兆。甚至連當事人自己都察覺不到有什麼痛苦的地方,可是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忽然昏倒,送進醫院進行急救了。才知道自己當時脾臟實際上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而也正因為人的五臟六腑,十分脆弱,神經系統的傳導又沒有外麵筋骨皮毛那麼敏感,所以往往受到內傷的人,在感覺不對的時候,傷勢其實就已經開始全面發作了。嚴重的一些。甚至連搶救都不能搶救。
郭追的功夫雖然十分高明,形意拳已經練到了內外合一,開始將勁力逐漸滲透到五臟六腑的地步。但是肝腎這種器官的敏感性卻也比普通人強不了太多。何況,現在他還是內傷外傷一起發作,劇烈的外部疼痛早已經混淆了他的感覺,身體上的一些變化,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卻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
肝能造血解毒,腎主生殖繁衍,任何一處受到了傷害,都會對人體產生巨大的影響,傷及本源。而練拳的人搬運氣血,腰胯發力,尤其是內家拳的高手養生練氣,肝腎要是損傷了,還怎麼吐故納新?
郭追現在傷了肝腎,就等於傷及了元氣根本。也難怪黃鶯晚上的時候要為難白澤。
「你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了,自然就會全力以赴。不過,我對郭追的傷勢還不太了解,需要先試試手,好做到心裡有數,然後才能放手施為。不出差錯。」聽黃鶯說完,白澤也不多說,直接走到羅漢床前站定進入主題。
黃鶯也想看看白澤的功夫到底到了什麼地步,當下身子點點頭,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白澤叫郭追趴好,伸出右手輕輕按在他的脊背上。
下一刻,郭追只覺得背心下面命門一熱,被白澤一隻大手往上一按,對方掌心上的毛孔皮膚立刻上下起伏,一聳一聳,原本如同白玉般溫潤光滑的皮膚上頓時多了許多綠豆粒大小,堅硬如鐵的小顆粒。
然後,這些小顆粒齊齊一顫,立刻就有無數股熱氣順著脊背上的毛孔滲透到了自己身體內。一絲絲,一縷縷,無窮無盡,明明是無堅不摧的內家真勁瞬間勃發,但給郭追的感覺卻是溫暖柔和,仿佛一道清泉,灌體而入。
「好傢夥,他居然把內家拳勁練到了這種地步。似乎有了點陽極陰生的味道。」郭追掩飾不住心裡的震驚,人雖趴著,一雙眼睛裡卻全都是駭然之色。他雖然也練出了內家陰勁,可以傷人於無形,但最多也只能做到驟然爆發,力透如針的程度,而不能寓變化於剛柔轉換之間。
內家功夫,要想真正駕馭剛柔變化,除非是內家真勁滲透到了五臟六腑中任何一處角落才行,而到了這種地步,在拳法而言那就已經是真正的武道宗師了。易筋易骨,練血練髒,對力道的掌控,精細入微,臻至化境。
「這個白澤實在太變態了,這么小的年紀功夫就練到這種地步,再過十年,只怕孫福全,楊露禪再生,都比不過他……。我和他的差距遠比我想像的要大呀!!!」
「好一個內家繞指柔,你的功夫遠在我之上,我算是徹底服了。」郭追長嘆一聲,自愧不如。
「個人有個人的際遇罷了!你當初要不為世俗分心,一心一意,琢磨拳法,你現在的成就比我強,可惜你雖好,一上手練得就是內家真傳,但到底心意現在已經不純了,如果要想再進一步,我勸你最好卸下一切包袱,專心練拳。」
白澤面色淡然,一面說話,一面挪動手掌,在郭追的脊柱和兩側輕輕按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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