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自然是襄侯說了算的。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皇甫堅壽的語氣勉強還算是平穩,可實際上,他的後背已經冒出了冷汗。
李易撇了皇甫堅壽一眼,以一種非常淡然的語氣問道:「既然天使說可以抵擋李傕郭汜,想來天子身邊還是有忠義之士的,那麼,天子若入荊州,會有多少兵馬隨行?」
李易聲音溫和,可皇甫堅壽卻感覺自己的心臟就跟被人攥住了一般,咬咬牙,有些艱難的說道:「三千!」
「三千?」
李易笑了一聲,笑聲有些嘲諷,顯然是不信這個數字,但他也沒直接揭穿,而是繼續問道:「隨行官員呢,又有多少?」
「這……」
皇甫堅壽正想著說多少合適,便見李易手指敲了敲,自問自答道:「官員與其妻兒,各種親戚,再加上僕役護衛,少說怕不是得有上萬人?」
皇甫堅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同時心裡還有些慶幸,因為李易的這筆賬卻是算錯了,那些官員家裡亂七八糟的人加起來何止一萬啊,翻個兩三倍都不止。
李易對著長安方向拱了拱手,說道:「若只是天子避難,李易絕無二話,縱然重傷在身,亦願親身前往長安,誓死護衛天子周全,然而,荊州願意接納天子,卻不願意收留多餘的無用之人,天使若是能保證那『上萬人』不入我荊州,這件事李易李易今日便答應了。」
「襄侯,這話從何說起啊,那些如何就成無用之人了?」
皇甫堅壽臉上滿滿都是無奈,之前李易的刁難就已經讓他長了見識,可他怎麼都沒想到,李易竟然還有更苛刻,甚至是根本不可完成的條件。
李易冷笑道:「如何不是無用之人?若是流民逃難而來,我可讓他們開荒屯田,撫恤一年便可自力更生,然後使荊州富足,然而,那上萬人來了荊州有何用處,上萬張嘴啊,李某養不起,當然,他們若是全部編入軍中,亦或者人人種田納糧,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二。」
皇甫堅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原本他的談判條件中有一項便是需要李易在荊州給朝堂上的大老爺們劃出一些田地的,甚至還要安排農戶,可現在李易如此態度,皇甫堅壽覺得自己要是提這個事,李易怕是會直接轟他出門。
皇甫堅壽非常不解,在長安的時候他雖然沒有與李易深交,但感覺李易也是個比較大氣,非常豪爽的人,可現在說起條件來,他才知道,世上怕是沒有比李易更小器的了。
一萬多人的吃食問題,對尋常大戶來說的確是個問題,可對荊州之主而言,那真的只是毛毛雨罷了。
看到皇甫堅壽臉色陰晴變幻,李易問道:「怎麼,天使覺得有哪裡說的不妥麼?」
皇甫堅壽心想這不是哪裡不妥,而是壓根沒有一點是妥當的。
強忍著翻臉的衝動,皇甫堅壽溫聲勸道:「我知襄侯因為揚州之事,心中對朝堂上諸位重臣有些許不滿,但是,這些都是國之棟樑啊,亦是大漢基石,所做之事並非故意針對襄侯,而是一心為公,為了大漢著想,想來以襄侯英明應當明白,如今天子有難,襄侯卻要因為一些小小仇怨將大漢棟樑之臣拒之門外,這豈不是叫人笑話襄侯小家子氣?」
李易呵呵一聲,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問道:「國之棟樑?大漢基石?敢問天使,既然有這些棟樑與基石在,我泱泱大漢又是如何糜爛至此,將天子陷於危難的?」
皇甫堅壽的表情頓時就定格了,跟吃屍米了一樣難看,然而李易卻沒放過他,進一步問道:「還是說,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你口中的那些……棟樑?」
「襄侯!你……」
李易的這一聲發問就仿佛是一塊磨盤一般,從皇甫堅壽的腦袋上碾過,讓他差點心神崩潰,發泄一般的大叫了一聲,然而,下一刻,皇甫堅壽卻是失魂落魄,也不知是陷入了這個問題的怪圈,還是單純的被李易給打擊到了。
看到皇甫堅壽的神經要扛不住了,李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語重心長的說道:「若李易將來提兵北上,清君側,靖國難,殺的不光是世人眼中的國賊,還有哪些尸位素餐,德不配位的庸人,還有那些個表面忠義,其實卻是心如蛇蠍,不斷噬咬大漢骨髓的蛀蟲奸賊,皇甫兄,你是天使,你說說,我應該殺多少人,這長安,我又是去,還是不去?」
皇甫堅壽臉色煞白,現在莫說李易拒絕出兵長安,就算李易答應,他也不敢答應了,不然李易過去,朝堂上那幫子老臣還能剩下幾個?
當然,皇甫堅壽也想過李易這些話語只是虛張聲勢,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是假的,直覺告訴他,李易是真的想宰了那些朝堂重臣。
如果換個人說這種話,皇甫堅壽大概已經不管不顧,痛罵出聲了,奈何,他對面人的是李易。
縱然皇甫堅壽可以做到不畏權勢,可是,李易近幾年的功勞太大了,人家是真的有罵整個朝堂尸位素餐的底氣。
一時間,皇甫堅壽失魂落魄,就仿佛大病初癒一般,李易看看他,又看看周圍同樣有點發蒙的自家人,搖搖頭,道:「天使遠來辛苦,先送天使下去歇息吧。」
說罷,李易一招手,趙大便帶著人進來請皇甫堅壽下去,皇甫堅壽眼神複雜的看著李易,李易想了想,安慰道:「有些事情皇甫兄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們明天再談。」
皇甫堅壽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直接轉身往外走去,不過他的背影卻是明顯有些搖晃。
等皇甫堅壽走遠了,張遼等人才算是從李易對皇甫堅壽的那種壓迫中緩過氣來,然而,李易的臉色比之方才,卻是更難看了幾分。
眾人見李易這樣子,先是疑惑,但很快便想到了一個大概,魯肅和張遼等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張遼作為老人,咬咬牙起身道:「主公,末將不明,我等不去長安也就罷了,為何不能迎天子入荊州?」
「哦?」
李易看著張遼問道:「那你和我說說,天子來荊州有何好處?」
張遼心中是有著腹稿的,且條理分明,可是李易這麼一問,而且李易語氣中又是明顯帶著怒意,張遼心裡忍不住忽悠了一下,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原本想好的答案也不敢開口了。
李易看著張遼,等張遼回答,然而張遼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見張遼如此,李易無語,轉頭看向了魯肅,之前李易與皇甫堅壽各種扯藉口找理由的時候,魯肅也急了,是那種恨不得跳出來直接打斷的急。
李易心情不好,被這樣的李易盯著,魯肅壓力也很大,但他是個文官,多少有點文人那種「迎難而上」的古怪性格,所以,他緊張歸緊張,還是堅持說道:「屬下以為,迎天子入荊州,主公便可奉天子,借天子號令討伐天下不臣之人,如此,未戰便先勝三分,主公今後將無往不利,天下再無人能擋主公分毫!」
聽到魯肅的解釋,張遼等人看著魯肅暗暗點頭,感覺魯肅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然而,李易見他們一個個全都贊同魯肅的意見,不由失望搖頭。
李易輕聲道:「子敬說的沒錯,若有天子在荊州,將來攻伐徐州、豫州、兗州,乃至於河北,都不用擔心師出無名,可謂方便至極,然而,子敬只看到其中便利,可想過其中弊端又有多少?」
魯肅躬身道:「弊端自然是有的,但相對好處來說,屬下認為利大於弊。」
李易揉了一下額頭,古人的智商沒問題,那些謀士更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妖孽,同樣的條件下玩陰謀詭計李易最多也就是個中流水平,但是,李易畢竟是穿越者,看了太多的歷史變化,對於某些層面上的問題,李易心中要比魯肅他們清楚的多。
李易問道:「天子雖然勢弱,受李傕郭汜欺凌,但那也只是相對而言,皇甫堅壽說天子親軍三千,呵呵,我卻是萬萬不信的,天子若是出走長安,定有萬人追隨,若是膽子大些,沿路旗號招展,更不知會有多少人爭相投奔,這些人若到荊州,叫我如何安置?」
魯肅略一沉吟,答道:「入荊州之前主公可以擾民為由,將之重新打亂重編,然後由主公親軍分出一部,護衛天子左右。」
李易微微頷首,魯肅說的就是軟禁天子了,按照正常來看,這操作沒問題,然而……
李易又道:「子敬莫要忘了,我出身平凡,官爵只是州牧,說來也算是風光,而那位,卻是天子,四百年大漢的天子!我的親軍現在是忠於我的,可是,讓他們接觸天子,只要天子放下身段稍作拉攏,能有多少人不為所動?」
「這……」
對於這個問題,魯肅沒敢給出明確回答。
李易輕嘆一聲,看過三國的他自然知道,曹操當初接了小皇帝,過了最初的蜜月期之後,小皇帝隔三差五的就給曹操大本營搞小動作,甚至差點沒把曹操坑死,憑的什麼?
因為大漢餘威尚在!
李易想讓人給他效力,需要何種耍手段,連哄帶騙才行。
而天子要招攬幾個人,只要懷念一下往日先祖,訴說一下自己現在如何悲涼,頂多再掉幾顆眼淚,馬上就有大把人願為其效死。
這條件根本不是李易能比的。
李易沒有在這點與魯肅多糾纏,繼續問道:「朝堂眾臣到荊州之後,必然不會甘心只做傀儡,定要分我權柄,又該如何?」
這次魯肅沒有猶豫,直接答道:「拉攏一批,殺上一批,再留一批無用之人,甚至……」
魯肅頓了一下,語氣有些陰冷的說道:「入荊州之前,主公可指派一名將軍借兗州亂軍之名,做一些不方便的事情。」
魯肅的話聽得眾人心中一寒,他們怎麼都沒想到,魯肅看上去跟好好先生一般無二,開口卻是如此狠辣的手段,直接就要殺朝廷重臣,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事。
不過,雖然感嘆魯肅狠辣,但眾人馬上就想通了,覺得魯肅這法子能行!
甚至魏延已經有點躍躍欲試,想要主動請纓了。
李易沒好氣的瞪了魏延一眼,然後再度對著魯肅問道:「我也想殺,甚至想將他們殺個乾乾淨淨,但……只是想想罷了。」
魯肅問道:「為何?」
「呵呵……」
李易笑了笑,道:「庸人於我而言只是螻蟻,殺之無用,但那些對我有妨礙之人,卻又輕易殺不得。」
見眾人不解,李易問道:「皇甫嵩將軍,功勳卓著,忠於漢室,論威望可做當今武人之首,若此人入荊州,必然分我兵權,我絕不能容他,但是,你們誰去殺他?」
說話間李易轉頭看向了張遼等武將,幾人面面相覷,如果李易是叫他們砍個腐儒那沒啥說的,讓他們干點濫殺無辜的黑活也無壓力,可皇甫嵩乃是當世名將,功勳赫赫,讓人打心裡敬佩,這就不好辦了。
不過,張遼他們畢竟都是李易的人,短暫震驚之後,張遼馬上答道:「只要主公有令,末將面前無不可殺之人!」
緊跟著典韋魏延壓實紛紛抱拳,表示立場。
然而,李易輕笑一聲,又問:「換做我那位岳父大人呢,與天子可是姻親,相比較我,也是更加親近天子,所以,你們覺得當殺,還是不當殺,或者誰去殺?」
眾人齊齊低頭,沒一個敢應聲的,如果說皇甫嵩咬咬牙就幹掉了,可殺伏完就是真的苦差事了,別說伏壽會嫉恨他們,甚至李易自己都可能會翻舊賬。
「唉。」
李易嘆了一聲,說道:「朝堂百官,固然可恨,卻是殺不得的,那惡名我承受不起,但是,放他們入荊州,我同樣承受不起。」
「長安,是天子所在,那裡的一百個官員,拿出來就是一百個世家,他們進了荊州,就會成為荊州的蛀蟲,官場上他們會不擇手段的爭搶每一個位置,使我政令不暢,兵馬方面,他們更會不遺餘力的爭奪,呂布就是前車之鑑,民生方面,只要三五年,恐怕會有百萬荊州百姓失去田地,徹底壞我根基,斷我大業!」
見李易說的悲觀,魯肅忍不住勸道:「主公,我等又不是毫無作為……」
李易擺手打斷了魯肅,說道:「之前朝廷在揚州安插官員,其心思顯而易見,就是不想讓我掌握揚州,雖然合情合理,但也足見朝堂文武對我敵意之重。」
「這些人若是進入荊州,除非殺個血流成河,我如何能睡得安穩?」
「天子與朝堂是一起的,不可能分開的,天子如何暫且不談,那朝堂就是一個泥潭,雖能養魚,但泥潭就是泥潭,我如果只是南陽太守,豁出去在那泥潭裡闖一闖未嘗不可,但我如今已經占據兩州之地,何必再去那泥潭之中摸魚,而且……」
李易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緩緩說道:「爾等才學皆為世上上等,然而,論及出身,在場也就子敬出身最好,那也只是相對而言,當真將朝堂放到荊州,你們自問,能爭得過哪些公侯世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