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緊急,蔣奇也不是庸才,從得到消息,到點兵出征,一共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接近了碼頭,只是,還不等他靠近與魏延交戰,就先看到了敗退回來的王副將,以及折損了將近一半的騎兵。
「這是怎麼回事!」
蔣奇眼中怒火熊熊,之前說半個時辰殺不進去,就要王副將的人頭,主要是表態,給他們製造壓力,可現在他是真的想要殺人了。
「非是末將不拼命,實在是魏延狡詐,提前用引火之物堵塞道路,騎兵沖不起來,只能在火場中一點點向前突進,可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王副將慘笑了一聲,指著身後道:「對面連弩實在太多,兄弟們好不容易穿過火場,迎面就是數不清的,停不下來的箭矢,將軍,末將實在不能讓騎兵全都折在那裡啊!」
蔣奇抬頭一看,果然,碼頭方向煙塵滾滾,本來他還以為是廝殺時候不慎走火,不料竟然是魏延故意引火,阻擋道路,甚至乾脆就是專門為他麾下的騎兵準備的。
蔣奇咬著牙,再度看向王副將,他此時真想一劍下去,可王副將的模樣實在是悽慘,頭髮鬍子都燒焦了,臉上滿是灰黑,肩膀背後都插著箭矢,不是身先士卒,斷然不會這般糟糕。
尋常士卒殺就殺了,這樣的將軍,蔣奇豈是真的說殺就殺?
深吸口氣,蔣奇一馬鞭抽在了王副將的身上,罵道:「讓開,我自去奪回碼頭!」
說罷,蔣奇便帶著大隊人馬繼續往前,準備安排步卒滅火強攻。
王副將看著蔣奇的背影,雙目失神,片刻後,緩緩拔劍,猛在脖子上一抹,竟然選擇了自行了斷。
如果可以,王副將也不想死,可帶著騎兵衝過一陣的他已經知道了,蔣奇殺不過去的,這一戰,他們敗了……
蔣奇帶人來到碼頭外圍的時候,看到了便是左一堆,右一堆的火焰,綿延二十多丈,雖然沒有完全將道路堵死,但只能小隊穿越通行。
他有些理解王副將為何慘敗了,這火海根本就不是騎兵能沖的,而王副將因為他的死命令,還真的硬著頭皮扎了進去,撞了一個頭破血流。
正懊惱間,一個親衛上前,在蔣奇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蔣奇驚愕回頭,嘴唇顫抖,心中越發懊悔。
壓下雜念,蔣奇並沒有公開王副將的事情,只是冷著臉,下令道:「所有人,挖土石滅火,要快!」
「喏!」
蔣奇麾下兵將也知道形勢嚴峻,絲毫不敢怠慢,立刻按照蔣奇的命令行事,只是,他們來的匆忙,根本沒有挖土的器具,兵刃刀劍又多是用於劈砍直刺,若用來挖土,很容易就會廢掉,所以,挖土的效率極低。
蔣奇看著這一幕,心中焦急萬分,卻也沒有辦法,他只能暗暗期盼,期盼魏延的援軍來的慢一些,多給他一些時間。
然而,人倒霉喝水都塞牙,蔣奇正擔心對面情況,就有斥候跑了過來,慌張的說道:「將軍,我等繞路探查渡口情況,發現渡口兵馬在兩千人之上,而且後面有二十多艘船正在靠岸,也不知道其中還有多少人馬。」
蔣奇伸手按住了心口,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攥住了一般,連呼吸都感覺到困難。
跟在蔣奇身邊的幾個軍官同樣臉色難看,之前還有人抱著僥倖心理,期望只有魏延來了,身後大軍還遠,畢竟直到現在,沿路的烽火台都沒有示警,這算是黃河上沒有李易大軍的證明。
但是,現在人家船隊已經衝到了家門口,這說明什麼,說明路上那些烽火台的人怕是早就被人家給拔掉了。
蔣奇心裡已經開始害怕了,緊緊的抓著手中韁繩,一遍遍的在心裡提醒自己鎮定,繼續問道:「旗號,可看清楚旗號了,都有誰,李易的大旗在不在?」
斥候努力回想了一下,說道:「碼頭上的大旗有魏、典、徐,正在靠岸的船隊旗艦上將旗是『太史』,並未見李易的大將軍旗號。」
忽的,一個軍官脫口道:「典?莫不是典韋,李易的親衛統領?」
蔣奇咬著牙,他知道對方的意思,很可能李易也在碼頭,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沒有亮出旗號罷了。
蔣奇有些不敢繼續想下去了,這一戰他本就沒信心,如果李易在對面,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這裡,一個個面色灰敗的看著蔣奇,想讓蔣奇拿主意,但蔣奇只是怔怔的看著道路上的火焰,久久無言。
過了好一會,蔣奇吐出口濁氣,很是費力的擺了擺手,道:「讓將士們撤下來吧,不用滅火了。」
眾人不解,有人問道:「將軍這是為何,不滅火我們如何攻進去麼?」
蔣奇搖著頭,苦笑道:「我們辛苦滅火之後,不是我們攻進去,而是碼頭上的人要殺出來啊。」
眾將頓時沉默。
蔣奇強打精神,按著腰間長劍說道:「主公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便是我等以死相報之日,傳令,大軍列陣,弓弩箭矢準備,重整騎兵,只待賊人離開碼頭,立時對其迎頭痛擊!」
「喏!」
雖然眼前的情況很糟糕,可袁紹在河北日久,威望絕非一般,這些兵將暫時還沒有人想過逃跑或者投降,在蔣奇鼓舞之後,立即振奮精神,開始布置防守。
在此期間,蔣奇卻是再次招來心腹親衛,咬破手指,寫下了第二道攻擊文書。
像他這樣,在兵力占優的情況下,主力還未正式與對方交戰,就連發兩道告急,絕對罕見,甚至可能會被當做畏戰,怯戰!
但蔣奇已經顧不得那些可能的麻煩了,因為今日過後,他是否還有命在,都是一個問號……
「這蔣奇倒是腳踝,居然忍住了沒有強攻!」
碼頭,魏延站在高台上,一臉的不爽。
為了應對蔣奇的反撲,他一直都在碼頭做防守的布置,甚至還準備狙殺蔣奇本人,豈料蔣奇竟然耐得住性子,沒有主動搶攻,讓魏延的許多準備做了無用功。
剛剛到來的太史慈倒是平靜,讚嘆道:「蔣奇應當也是一員良將,只可惜,跟錯了人。」
徐琨問道:「將軍,馬上天黑,既然蔣奇沒有動靜,我們是繼續防守,等待後續兵馬,明早天亮推進,還是今日就搶攻,擊破蔣奇?」
魏延皺了皺眉,隔著火光看了一眼對面漸漸成型的軍陣,沒有直接下令,看向了一直沒出聲的典韋。
典韋笑了一聲,搖頭道:「主公說了,魏將軍乃是先鋒主將,一切決斷都以魏將軍為主,請魏將軍儘管下令,典韋必然尊從!」
魏延眼中閃過一抹感激,不過感激的不是典韋,而是李易。
李易讓典韋參與這一戰,雖然有故意照顧,讓典韋撿功勞的意思,但主要還是讓典韋給魏延撐台面。
之前的事情讓魏延的名聲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縱然有恰當的理由解釋,但難免有少數人心中存在芥蒂,甚至發生陽奉陰違的事情,進而影響到大局。
所以,李易就把典韋給送了過來。
典韋作為李易的絕對心腹,權利雖然不大,卻最能代表李易的態度,有典韋給魏延站台,這才真的讓魏延的腰杆硬了起來,只要想著打仗就好,完全不用擔心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見典韋支持自己,魏延便不再猶豫,一指對面,說道:「蔣奇有兵馬四千餘,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方一千五百前軍,再加上太史將軍帶來的兩千人,兵力察覺不大,而且我軍軍械鋒利,正面破敵不再話下,所以,等火勢停歇,立刻攻擊,在天黑之前擊敗蔣奇!」
太史慈有些猶豫道:「不等張將軍的大軍麼,明天早上我軍便能有數萬人,勝算豈不更大?」
魏延搖頭道:「我軍一面防備蔣奇,一面接應支援,今夜是無法休息了,蔣奇雖然也不差多,但要比我們好上一些,而且,袁譚的援軍也不知道幾時能夠達到,偏偏這裡地形狹窄,擺不出大陣,十萬人與一萬人相差不大,萬一袁譚來的快了,將我們堵在這裡,那時再想分出勝負,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所以,還不如趁著現在士氣高漲,一舉破敵,徹底占領平原津!」
「至於袁譚,只要蔣奇戰敗的消息傳回去,他是否有膽量出城都是一回事,而我方卻又張將軍支援,這才是真正的不敗之局!」
太史慈等人都覺得魏延說的在理,當即抱拳道:「一切都依將軍號令行事!」
……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火勢漸漸消退,在火場兩側,呈現了對峙的局面。
北面蔣奇的兵馬略多,且有騎兵策應,但士兵臉上多有不安之色,甚至許多軍官將領眼中也藏著惶恐。
而在他們對面,是魏延兵馬,相對來說數量稍少,但士兵們無不神色亢奮,全軍士氣高漲,在他們的心裡,只要這一仗打贏了,河北之戰也就贏了,然後就是論功行賞,會有大把的錢財等著他們去享受。
如此鮮明的士氣差別,雖然還未開打,卻仿佛已經預告了結果。
蔣奇沒有上前與魏延廢話的意思,又因為典韋的存在,他也不打算與對方斗將。
魏延同樣如此,最初他還有這勸降的想法,可看到蔣奇的布陣,儼然是一副以死相搏的架勢,既然如此,還不如乾脆打的狠一些,殺的多一些,為後面的冀州軍立下一個榜樣!
「咚咚咚——」
「殺殺殺——」
也不知是哪邊最先敲響了戰鼓,最先做出動作,在落日即將掩去最後一絲餘輝的時候,兩邊的軍陣幾乎同時動了起來,數千將士踩著鼓點,舉起大盾長槍,迎著還未完全散去的硝煙,向著對方的軍陣壓了過去。
「殺,今日得勝,我等皆為首功!」
「封侯拜將便在今日!」
「李易假借天子號令,興不義之師,冀州兒郎,守境保土,寧死不退!」
「主公恩重,壯士當以死相報!」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兩百步……
在不斷的戰鼓與呼喝聲中,雙方的軍陣不斷拉近,蔣奇終於看清楚了對面軍陣中的連弩手,粗略估量竟然有千人之多,心中大駭,立即下令道:「騎兵後撤壓陣,等待命令!」
之前蔣奇還以為魏延是藉助火勢才打敗了他的騎兵,可現在看來,就算沒有阻攔道路的大火,他的騎兵也討不得好,因為對面的連弩實在太多了。
「衝鋒,衝鋒!」
魏延見蔣奇把騎兵回撤,立即下令,讓軍陣加快速度,打算趁著對面軍陣變動的機會,拉進距離,讓對方兵馬進入連弩的射程。
「放箭!」
蔣奇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魏延靠近,判斷距離之後,立即讓早就做好準備的弓箭手放箭,試圖壓住對面軍陣的速度,爭取在接戰之前,射上三到五輪箭矢,擴大兵力上的優勢。
蔣奇的判斷沒有錯,可是,他的弓手數量卻是有限,一共也就不到一千人,一次也就是千支箭矢,一輪過去,魏延的軍陣前排憑著大盾遮擋,基本無傷。
陣中那些隨著魏延第一批到來的精銳旱卒,倒是有一些被射翻在地,都是運氣不好直接被命中要害的,如果是身體軀幹中箭,憑著一層厚厚的皮甲,以及內外一共四層絲綢的阻礙,雖然也會受傷,卻絕非不可忍受,許多將士甚至看都不看,就那麼帶著箭矢繼續向前衝鋒。
「放箭,繼續放箭!」
這一幕讓蔣奇瞪大了眼睛,本來看到對方沒有重甲,還以為弓箭手可以建功,可事實卻是與他想像的相差巨大。
但是事已至此,蔣奇除繼續放箭,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很快,兩輪箭雨過後,魏延以不到兩百人的代價,將雙方的距離拉進到了八十步,魏延本人也因為沖的太靠前,箭頭被劃了一箭,但他卻是渾不在意,長劍一指,喝到:「前排止步,連弩,放!」
然後,讓蔣奇絕望的一幕就發生了,隨著魏延的口令,先是弓弦彈動的嗡鳴連城一片,然後就是呼的一聲,上萬支密密麻麻的箭矢就如飛蝗一般,向著蔣奇的軍陣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
本就昏暗的天色,也似乎在此時徹底徹底的陷入了昏暗。
這是真正的萬箭齊發,要湊足一萬弓箭手才能打出的效果,今天他們見識到了,可他們面對的,只是三千多人罷了。
一瞬間,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被驚恐所取代
「將軍小心!」
親衛奮不顧身的把蔣奇從馬上拉下,用盾牌和自己的身軀為蔣奇遮擋箭矢。
但是,親衛卻無法為蔣奇擋住四周接連不斷的箭矢撕裂皮肉的聲音,還有將士們中箭刺痛的慘叫。
蔣奇幸運的沒有中箭,可他感覺自己仿佛被萬箭穿心了一般,心痛的厲害。
好不容易等到箭矢的聲音停歇,蔣奇推開了失去聲息的親衛,有些搖晃的站了起來,他來不及去看這個忠心耿耿的部下,環視戰場,蔣奇驚駭的發現,只是一輪箭雨,竟然傷亡接近五分之一,到處都是倒地的傷兵,後方甚至已經有人開始逃跑。
蔣奇有些無法相信,他從來都沒想過,只是一輪箭雨,自己的兵馬就被打垮了。
然而,更讓蔣奇絕望的是,這時對面再一次傳來了魏延的聲音:「換弩,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