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與豫州交界之處,劉關張三兄弟帶著千餘名士兵,正彷徨不知所措,為明天的去向發愁。就在此時,一條和曹操收到的戰報相差無幾的信息,傳遞到了劉備的面前。
「這個消息可確實?」劉備驚愕的問著孫乾。孫乾是劉備麾下僅有的兩名謀士之一,負責各處信息的收集。另一位,名為簡雍,因簡雍略通陰陽數理之說,偶爾能做到趨吉避凶,劉備任命他為行軍參謀。
孫乾回答道:「我已經核查過了,應該屬實。」
劉備皺著眉頭,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悶。這個敖烈怎麼命就這麼硬呢,十二路諸侯,近二十萬聯軍,竟然沒能殺死他?如果敖烈身死,劉備雖然得不到什麼切實的利益,但至少可以出一口胸中惡氣啊,誰讓敖烈處處搶他的風頭呢。再說,如果敖烈死了,天子劉協勢必會重新捧起一位有潛力的漢室宗親來震懾四方,到時候,自己的機會不就來了麼?可是現在,敖烈依然好好的活著,讓劉備心中就像是吃到蒼蠅一樣噁心。
當然,劉備的想法,完全是自己猜測出來的,敖烈根本就沒有搶他風頭的心思,是劉備的嫉妒心讓他不自覺的歪曲了事實。至於劉協重新捧起另一位漢室宗親的做法,那就更是虛無縹緲的事情了,除了敖烈,劉協絕不會如此信賴任何一個人,哪怕他是漢室宗親。
「這個殺千刀的袁紹,竟然如此陰毒!他日撞見,俺老張一矛刺死他,給墨寒老弟報這個仇!」張飛瞪大著環眼,怒氣衝天的吼道。
關羽因為心中氣憤,紅臉都快被氣成紫色了:「還好敖君侯福大命大,若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大漢將驟失一擎天巨柱。」
關、張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讓劉備的心中更加憤懣難忍。如果是其他人現在說出這樣的話來,說不定劉備立刻就要拔劍把他斬了。滿心憤懣之時,孫乾的一句話,讓劉備心中的憤怒消失殆盡。
「主公,聽聞是徐州刺史陶謙和北海太守孔融給敖君侯報的信。」孫乾無意的說道。
劉備立刻抓住了這句話中的關鍵信息:「你是怎麼知道的?」孫乾有些猶豫的說道:「其實,我也不太能肯定。聽說當時在戰場上,有一人曾給敖君侯報信。告之前途險惡。這個人,我認識,是陶使君帳下的副將卡答,但是天下重名重姓之人甚多,因此我也不能斷定。」
劉備低下頭在心中思索著:「卡答?姓卡之人,天下罕見。由此推測,此人應是陶使君帳下副將無疑。在諸侯聯軍中,唯有陶使君、孔北海和某未曾參與圍剿敖烈之事,某不曾將此事說出,連二弟三弟某都沒有告之他們伏擊詳情。那麼泄露消息之人,就只有陶謙和孔融了。」
想到這裡,劉備忽然感到眼前出現了一個天大的良機。起身走開十幾步之後,招手叫過簡雍,劉備低聲向他吩咐道:「憲和,你安排幾名涿郡的老兵,到冀州境內去散布消息,就說給敖烈通風報信之人,是徐州牧陶謙。切記,不能讓他們暴漏自己的身份。暗中散播即可。另外,此事切不可讓二弟三弟知曉。」
簡雍詫異的低聲問道:「主公,你這是何意?」劉備神秘的一笑,輕輕地說道:「徐州,可是一個好地方啊,你說若是咱們能取了徐州做根基,何愁大業不成?」簡雍伸手摸了摸後腦。不甚明了的又問道:「可是這和去冀州散播消息有何關聯?」
劉備轉過頭,看著簡雍,低聲說道:「憲和,你是做學問的人。這權術之道。你不學也罷。」劉備身為一代梟雄,看待問題的角度自然有其獨到之處。簡雍看不出來,劉備卻是看的很清楚。袁紹此次聯合各路諸侯伏擊敖烈,最後落得個雞飛蛋打的下場,為了堵住天下眾人悠悠之口,或者是為了能在一片譴責聲中,擁有足以自保的力量,袁紹一定會拿下冀州作為根基,進而以陶謙給敖烈通風報信為藉口,出兵討伐陶謙,從而在把徐州也攥在手裡。冀州、徐州都到手之後,青州就成了被包夾的局勢,唾手可得。當袁紹坐擁三州之地後,天下間誰還敢在議論今日之事?
所以,劉備才會讓簡雍派人去冀州境內散布消息,讓袁紹知道給敖烈通風報信的人,就是陶謙。劉備給袁紹規劃好了一個宏偉的雄圖,不由得袁紹不動心,當袁紹拿下了冀州之後,一定會按照劉備此刻的設想,攻打徐州。劉備現在要做的,就是在袁紹起兵之前,趕到徐州,仗著自己的仁義之名,先一步取得陶謙的信任,然後坐等袁紹率軍前來,自己在趁機從中取利,把徐州的兵權攥在自己的手裡。
想到以後自己將坐擁整個徐州,麾下帶甲控弦之士十數萬之眾的美好前景,劉備的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上表自封徐州牧,與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了。
洛陽,德陽殿中。大殿內的地上七零八落的散落著各種珍貴玉器的碎片。
砰——碰撞聲響起,又一件名貴的玉器被劉協用力扔到了地上,摔得支離破碎。「這就是所謂的四世三公?這就是所謂的赤膽忠心?你們看看,袁紹到底做了些什麼!他想幹什麼?想要把朕的擎天巨柱斬斷麼?」劉協喘著粗氣,怒不可遏的對著文武百官咆哮著。
連曹操和劉備都得到的消息,劉協沒有理由不知道。經過敖烈對洛陽的整頓之後,劉協手中直接掌握著一萬多名軍士,說話的底氣也就隨之粗壯了許多,此時的劉協,已經恢復了幾分大漢天子所應有的威嚴。
暗中勾結袁紹的王允,此刻後背上已經是一片冷汗,把朝服都打濕了。他萬萬沒想到袁紹等十二路諸侯,竟然聯手都拿不下一個敖烈!還好最後事情的收場還不算壞,否則的話,一旦把自己是內應的消息傳出去,恐怕盛怒中的劉協。會毫不猶豫的斬下自己的這顆白頭了。暗中向著心腹大臣們使了個顏色,王允示意他們出班勸奏劉協平息怒火。
當下,兩名大臣站了出來,向劉協訴說袁紹等人均是名門望族出身,是朝廷的基石所在,偶爾做錯了事情,但也罪不至死。請求劉協網開一面饒過袁紹等人。他們的話,讓劉協心中的怒火燃燒的更加劇烈了,自己身為大漢天子,竟然連處罰一個人的權力都沒有了麼?可是,劉協並不傻,心中雖然憤怒。氣惱袁紹等人膽大包天,竟敢半路伏擊敖烈,但劉協也明白,自己雖然在敖烈的幫助下,重新掌握了朝政,甚至還親手掌握了一支萬人的軍隊,但是。這些並不能徹底改變,自己這個天子勢弱的一面。
大漢自五十年之前,就隱隱出現了地方諸侯割據一方的跡象。長久以來,皇室的威嚴已經跌到了冰點,若不是敖烈適時出現,恐怕劉協這個大漢天子早就做亡國之君了。在和敖烈的相處中,劉協的思想和性格,都受到了潛移默化的改變。看待問題的方式和角度,也和歷史上的漢獻帝大相徑庭。劉協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漢的弊端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他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就輕易決定一些個頂級世家的生死。更不可能把兵權,從那些長久以來割據一方的諸侯手中收回來。
寬懷隱忍。觀時待變。這八個字,是敖烈在班師之前的那天夜裡,悄悄告訴劉協的,讓劉協牢記在心中。並以這八個字為宗旨,作為處理朝野矛盾的中心思想。此時,這八個字在劉協的腦海中迴響了起來,讓劉協漸漸平息了心中的憤怒,重新坐回到了龍椅上。
士族的存在歷經了上千年,分散了朝廷大部分的權力,他們所擁有的特權,絕不是現在的劉協,能夠消除的。正如那兩個王允的心腹大臣所言,士族,在現階段,依然還是朝廷的基石。所以劉協也明白,自己再怎麼憤怒,也決不能光明正大的下旨誅殺袁紹,否則必然會激起各地士族強烈的反應,甚至會激起少數偏激的世家族長舉兵造反,那樣的話就會讓剛剛安穩下來的大漢,重新陷入動盪之中。
可是,劉協視敖烈為親生兄長一般,敖烈又屢屢救劉協於危難之際,若是不能就此事維護一下敖烈的利益,劉協的心中實在難以安定。心中為難之際,劉協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劉虞。因為敖烈的關係,劉協對劉虞也是極為信任,遇到難解之事,總是要詢問一下了劉虞。
劉虞明白劉協的心思,於是出班奏道:「啟奏聖上。袁紹等人公然舉兵圍攻朝廷親封的冠軍侯,理應凌遲處死。但念在袁紹等人乃是初犯,先前又有討董、救駕之功,因此可免死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聖上可罰去他們一年的俸祿,以儆效尤。」
鍾繇走出來補充道:「聖上,袁紹等人膽大妄為,觸怒天威,應削去爵位,貶官一級,以顯聖上之威嚴。」
聽著劉虞和鍾繇的話,王允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只要劉協和劉虞肯鬆口,這件事就好辦了。什麼罰俸祿、削爵位的,那都不叫事。現在有幾個諸侯還靠朝廷的俸祿活著?甚至朝廷在歷經戰亂之後,早已發不出俸祿來了,要不是敖烈、王匡等諸侯還按時向朝廷貢納賦稅,劉協這個天子恐怕連肉都吃不上了。至於貶官,那也只是名義上的懲罰而已,難道袁紹被貶一級之後,就掌控不了手中的兵馬了麼?事後隨便找個理由虛報一下功勳,不就又能升回去了麼。
說白了,劉虞和鍾繇的話,聽起來似乎是很嚴厲,但那都是在給劉協找台階,是為了在面子上保全劉協的天子威嚴,袁紹等人,一點實際上的損失都沒有。在龐大的士族世家面前,劉虞、鍾繇等心中向漢的大臣們,為了保住劉協的尊嚴,不得不做出了妥協。
劉協在心中長嘆了一聲,一陣深深的無奈,席捲了他的心靈。這就是世家手中的權力,大過天子權力的悲哀之處。把劉協這個大漢天子,幾乎都要給架空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劉協做出了最終的決定:「傳旨,將袁紹等人貶官一級、罰俸一年。勒令他們立刻返回本郡,不得有誤。將原豫州刺史劉岱等死去的諸侯子嗣發配邊疆,若無徵召,不得返回。另,將中山靖王一支宗室,在皇族族譜中消除,永世不得錄用。」在做出讓步之餘,劉協順帶把一直對敖烈心懷不滿的劉備,開除出了漢室宗親的行列中。劉協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劉備再像袁紹一樣,策劃出一幕圍攻敖烈的鬧劇來。